南美大陆呈三角形,下方算起约五分之一的地区叫巴塔哥尼亚,大半都是荒凉的地域,只有小部分是森林,人烟极为稀少,整年都刮着台风般的狂风,“世界尽头”的称号确实十分贴切。骑完这长达两千五百公里的地区,就能抵达美洲大陆的终点——世界最南端的城市“乌斯怀亚”。
巴塔哥尼亚的旅程终于进入后半段了。
平缓的褐色丘陵无尽延伸,令我不禁感叹:地球果然也是座行星哪!我拼命维持平衡,不被风吹倒,默默骑过沙砾满布的道路。这一带纬度很高,相当于北半球的堪察加半岛,还是初秋,风已冷得刺骨。
空中乌云密布,风势更强了,大雨开始斜斜飞落。正好看到前方有户人家,我连忙冲进屋檐下。
这房子或许因为整年都受巴塔哥尼亚狂风吹袭,墙壁已经像枯树一样腐朽了,乍看之下也不晓得有没有人住。
门突然打开,有个老人探出头来。像反射动作一样,我露出笑脸说:“Hola!”老爷爷却没回话,只是一直凝视着我,眼神仿佛带点怒意,一头白发乱蓬蓬的,牛仔裤也泛黄得厉害,好像随时会冒出酸臭味。
“我可以在这里躲雨吗?”我问道。
老人依旧不苟言笑,朝里面撇了撇头,看来是叫我进去。
屋里给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不像他的牛仔裤,反而整理得相当干净。正中央有座铁制的陈旧烧柴暖炉,上头有个平底锅。
他让我坐在餐桌边,走到厨房去,马上端了两杯咖啡过来,坐在我面前,还是板着一张脸望着我。
这位老爷爷不只沉默寡言,根本一句话也不讲。我无可奈何,只好主动问他几个问题,是一个人住这里吗?他说是。
外头风势更强了,轰隆隆的重低音传来,窗户也像歇斯底里发作般激烈地咯吱摇晃。每天听着这样的声音,感受又是如何?
老爷爷拿起炉子上的平底锅,用盘子盛了些菜给我吃,是羊肉炒马铃薯。材料潦草地切成大块,总有一种糟透的感觉,好像在说:既然一个人吃,模样怎样就不用在意了!
可这菜非常好吃,一点都不像已经搁了段时间。羊肉黏稠的肉汁裹着马铃薯,芳香又浓郁。我撕开法国面包沾着肉汁吃,柔软的面包和肉类浓醇的味道非常般配。
突然,我注意到餐桌下的椅子。五六张木椅散发沉稳的光芒,好像经常打磨。这椅子如同整理好的房间,似乎是在等待客人光临。
会有客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吗?想到这里,我有点恍然大悟,脑中浮现老爷爷一个人打磨椅子的模样,难道他一直在等待不知会不会到来的访客吗……
风的怒吼越来越强,敲打窗玻璃的雨声也更激昂了。
老爷爷还是老样子,一直瞪着我猛瞧。我无声地吃完饭,他终于主动开口说话:
“Quieve mas?(要再来一些吗?)”
真是出乎我意料。我望着老爷爷,他还是瞪大眼睛,一点表情也没有,该不会已经忘记要怎么跟人相处了吧?还是因为住在这种海角天涯,不再和别人交流后,也就不会把感情表露出来了?
我请他再添一盘,又吃起马铃薯和羊肉。
中午一过,雨声渐转稀疏,慢慢地听不见了。我向老爷爷道过谢,走到外头,雨已经停了,吹起湿润的风。
开始骑车前进。往房子的方向一看,老爷爷在屋里,站在灰暗的玻璃窗旁。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管我回过头看几次,他仍一直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