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连片的枪响震耳欲聋,江客试图撑着长刀站起,却被下一波急雨般的子弹打得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血一股一股地顺着他苍白的手臂淌落。

墨发被血沾湿贴在脸颊,江客的眼瞳逐渐涣散,从微张的薄唇中呼出的气息也慢慢变得冰冷。

奚菀趴在摇摇欲坠的市局大楼下咳血,手机已经被周建明踢到了一边,她惦记着江客,用手撑着地面就想站起,然而五指刚张开,一柄瑞士军刀就朝着她的手背直直地插了下去。

“啊——”奚菀惨叫出声,饶是如此,她还是抬头看向了被包围的江客,只是在一瞬间,瞳仁变成了蛇类才有的竖瞳。

她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疼的,还是被那群傻逼猴子气的。奚菀将目光挪回来,转头看向周建明,咬牙切齿道:“老娘现在没工夫和你耗,你给老娘记住,总有一天我他妈要把你碎尸万段!”

话音落下,一段红光笼罩了她的全身,奚菀的双腿幻化成一条水桶粗的蛇尾,猛地扬起,朝着包围江客的武装特警狠狠扫去——

突然,那条蛇尾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下,在空中定住,接着一阵大风卷起,蛇尾急速缩短、变形,最后消失在一片尘土中。

原本站在大楼前一脸悠闲看戏的周建明脸色瞬变,他踉跄着朝后退几步,身体开始微微战栗,接着,他头也不回地朝市局外逃走。

漫天尘土逐渐散去,齐州的剪影清晰起来。他仍是一副人类扮相:衬衫的扣子被扯开,露出精壮的肌肉,右手手臂处的布料已经被蛇尾蹭破,劲爆的小臂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齐州收回手,扭头朝奚菀狠狠地瞪了眼,骂了句“蠢货”,尔后迅速转身,双手抓住两只武装特警的后脖子肉,轻轻松松提起,扬手往旁边一扔,只听“咚”的一声响,那两名特警的身体砸在三四米远的路面上。

用同样的方法扔出去六七名特警后,包围圈撕开了一道口子,齐州快速冲进去,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枪口,抱住了倒在血泊中的江客。

好似抱了一段冰雪在怀中,江客的身体冷得厉害,齐州用左手手臂将人托起,右手掌心抚上了江客沾血的脸颊。

江客艰难睁开眼,瞳仁长时间没法聚焦,好容易看清眼前人是齐州,他微微弯了一下眼睛,伸出沾血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齐州的下颌。

呼出的气息冰冷潮湿,就像寒冬的早晨弥漫在森林中的雾气,江客半垂着眼睫,轻轻喘气,声音很沙哑,“夕阳照在昆仑山的岩壁上,雪真的像火一样燃烧起来了......可你怎么还不回来......天谴真的好疼啊......”

齐州的神色怔愣一瞬,下一秒,他把江客狠狠揉在怀里,偏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江客的鬓发。

“我回来了。”齐州在江客耳畔轻声说。

就像托起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小心翼翼把江客护在怀中,脚步沉稳地朝外走。

特警们已经停止了射击,他们愣愣地看着齐州,震惊那么多的子弹打出去,竟然在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一个弹孔。

武装特警队长常军明缓缓地眨了眨眼,他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齐州走到他面前,脸色很冷,扬手就是一巴掌。

常军明只觉脑袋“嗡”了一声,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后仰着飞了出去,鼻腔、嘴唇、耳朵都流出温热的血,散落在半空中,就像被打翻的红色颜料。

特警们哗然,纷纷向后退,齐州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抬手过去就是一连片的巴掌。

枪支、护盾散落了一地,齐州在一片狼藉立定,他垂眼,冷冷地扫了一圈趴在地上的众人,吐字清晰,“扇你们一巴掌是要你们记住:不要好坏善恶不分。”

说罢,他这才走向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奚菀,扬了半边眉毛,语气仍旧冷冽,“我要是再来晚一步,你是不是就打算把市局的特警们都拍成肉泥包饺子吃?”

奚菀身上穿的小黑裙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她随手扯了件特警的衣服披在身上,拢了拢头发,啐了一口说:“一群傻逼,弄死就弄死。不就是天谴嘛,老娘五千年前就受过,如今因为弄死一群猴子而被天道责罚,我认了。”

齐州敏锐地捕捉到奚菀话里的信息,他脚步一顿,眼睛微眯,问:“五千年前你因何受天谴?”

“啊?”奚菀自知失言,她眼神闪躲,瞄了眼在齐州怀里昏睡的江客,咳嗽一声,耸肩,“没什么。”

闻言,齐州冷哼一声,他盯着奚菀,唇边又挂了他常有的微笑,但笑容不达眼底,“对我你能撒的了谎?”

奚菀连忙闪身躲到齐州身后,她抬手推了推齐州,踮起脚隔着他的肩膀看江客,催促道:“你快替你老婆疗伤吧,周建明个狗逼一枪打穿了他的心脏。”

“你瞎吗?”齐州说着,将自己的左手从江客的衣袍中伸了出来。

只见他的食指指尖盛开着一朵娇小的红莲,莲花被一团金光包裹,灵力正源源不断涌出。而在江客的眉心,与齐州指尖莲花相对的,一朵更小的莲花花苞慢慢绽放,凤凰刺青闪动着金光,他身上的弹孔开始肉眼可见地迅速愈合。

奚菀瞳孔骤缩,她砸吧砸吧嘴,伸出手就想去触碰齐州的手。

齐州躲开,皱眉道:“干什么?哥有老婆,看归看,别动手动脚。”

“本生轮转无畏印......”奚菀喃喃,“江客这伤受的值。”

·

燕城圣安私人疗养院。

仲夏清晨的微风吹动白纱,将阳光带进了宁静的高级病房,窗外鸟啼不断。

江客整个人都陷在雪白的被褥里,他还没有清醒,眉头紧皱,额头布满密密的汗珠,小刷子似的眼睫微微颤抖,仿佛正在经历梦魇的折磨。

雪白的枕套渐渐幻化成了巨大的白色山峦,雪积了厚厚一层,放眼望去,直到天尽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狂风呼啸着卷起厚重的雪幕,铺天盖地朝北面涌去。

一座擎天石柱矗立在天尽头,贯穿天地,在不断扑来的雪幕中慢慢流淌出火红色的滚烫岩浆。

石柱上缠绕着碗口粗的青铜铁链,铁链上绑缚着一个身穿金线镶边白袍的人。

与其说是绑缚,倒不如说是垂吊,白袍和墨发纠缠着拖在地上,整个人都呈现向下滑落的趋势。

墨发间隐约露出那人的半张侧脸,鼻尖、下颌和脖颈形成了一道起伏别致的曲线。细白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子里露出来,手腕、手臂上全是被粗糙的铁链磨出的红痕,脚踝处的骨骼嶙峋纤细,一对沉重的环锁套在上边。

那人恍若雕像般一动不动,岩浆从白袍上滚落也浑然不知,四周混沌一片,辨不清方位。

突然,金光大起,钟声传来,雪幕被无数道金光撕破,一众神佛结跏跌坐,团团围在了石柱四周。

“持刀擅闯须弥山,盗走上古神物盘古石,弑神灭佛,吞噬生者......凤凰罪孽滔天,本座已将其捉拿,现绑于北冥天梯,请天道降下天谴——”

浑圆的声音伴随着金钟声响彻天地,释迦牟尼双掌合十,眉间白毫相一圈一圈地晕染开了金光。

石柱上的雕像终于动了动手指,他盯着脚下,眼神没有聚焦,雾蒙蒙的,十分空洞,他沾血的薄唇张合着,仿佛在说些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想救回先生......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没有弑神......”

满天神佛自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一阵闷雷声响起,天地开始颤动,石柱上方的云团呈螺旋状翻滚,树枝状延展的闪电盘虬在一起,逐渐形成了遮蔽天地的雷暴。

轰隆!

雷暴朝着石柱重重地落下,天火四降,金光中一只凤凰引颈哀鸣!

......

江客猛地睁开了双眼。

明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钻入眼瞳,江客不适地重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手腕被人拉住。

一只苍劲有力的手不容分说地抠开他紧握的拳头,然后伸入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江客偏头,看到了齐州那张俊朗的脸。

“梦到什么了?”齐州摩挲着江客纤细的手腕,轻声说:“满额头的汗。”

“......”江客静静地盯着齐州,漆黑的眼瞳如同一片死海,北冥地界里的一切景象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慢慢褪去。

过了一会儿,江客从梦魇中找回了些许神志,他移开目光,摇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不可察觉,“没什么。我睡了多久?”

见江客不愿意提,齐州便不再多问,他伸手替江客把搭在额头汗湿的乌发拨拉开,说:“没多久,也就十天吧,再躺几天就腌入味了,我也在你病床旁坐得该高位截肢了。”

“......”江客没接话,他整个人都陷在被褥里,脸色还是很苍白,乌黑柔顺的头发铺在枕头上。

“喝点水。”齐州拿起旁边的保温杯,拧开瓶盖,用软头的滴管吸饱水,然后慢慢滴在江客略显苍白的薄唇上。

就这么喂下去了三四管糖水,江客偏头,表示自己不喝了,他喘了几口气,问:“周建明你抓到了吗?”

“没有,我着急救你顾不上他。”齐州摇了摇头,补充:“抱歉啊,卓怡嘉也跑了,奚菀一通电话打得我慌了神,一不留意让她溜了。”

江客听罢,点了点头,他没再说什么,盯着天花板沉默。

齐州见状,捏了捏江客的手指,说:“池极解剖的那具卓怡嘉的尸体,死于免疫系统剧烈反应引起的呼吸道阻塞。她将自己的基因插.入活人体内,强行改变原本的DNA,虽然她得以复活,但这种结构单一的遗传信息在复杂的环境中根本无法长久存活,人体自有的警惕机制也会淘汰她的基因。每一个卓怡嘉都会自然死亡,这是天道给她降下的惩罚——”

“我知道。”江客打断齐州的话,他翻了个身,面朝齐州侧躺,说:“如果能确定燕城中还有谁被插.入.了.遗传信息,我们就能赶在他们都惨死或者性转之前,尽可能多地救回无辜的人了。”

闻言,齐州眼底浮起一层笑意,“再次遇到你之后,感觉你变了很多——”他伸出手搭在江客的额头上,将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你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江客看了齐州一眼,神色淡淡的,他继续说:“周建明的身份要继续追查。他是谁?利用卓怡嘉制造浐灞町案的目的是什么?”

齐州点了点头,满口答应:“嗯,查,我肯定查。但是现在我要向你确定一件事。”

说着,他从坐着的板凳上离开,在床前半蹲下,在江客探询的目光中,用结实有力的手托住了他的后脑勺。齐州把身体凑过去,不容反抗地吻住了江客冰凉苍白的薄唇!

江客的眼睛瞬间睁大,他怔愣地看着齐州放大的眉眼,视线逐渐模糊,唇上温热的触感却变得异常清晰——厚重、温软、热烈。

不真实的酥麻感一下下地冲击着江客的大脑,他颤抖着想伸出手去推开齐州,但伸到一半就被齐州攥住,接着,齐州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语气温柔得仿佛要引诱他一起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张嘴,乖。”

江客不知所措地僵着身体,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所有情绪都被屏蔽,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在一片宁静的白光之中。

身体本能地遵循刻在骨髓中的记忆,最终还是轻轻张开了嘴,齐州温热的舌舔上江客的齿间、上鄂。

过了不知多久,齐州终于不舍地松开江客,他喘了几口气,抬手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擦去江客唇边的口水,眼底带了笑,语气十分肯定:“你就是还喜欢我。”

“......”江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缓过神,他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齐州却不松手。

就在两人僵持拉扯之时,病房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接着一抹身影飞速扑到病床前,将齐州一巴掌掀飞。

“妈咪!你还好吗?我听菀姐姐说你受了很重的伤,疼不疼?谁打伤你的?要不让我和伽那诃杀了他吧。”

原本安静的病房顿时变得异常聒噪,齐州垂手站在一边盯着趴在病床边的年轻人,缓缓眨了眨眼。

那位年轻人染了一脑袋蓝绿色的头发,头顶发旋处挑了一撮黑色头发没染,编成小辫垂在左侧,左耳打了一串耳孔,挂着蓝绿色的碎钻耳钉。

眼睛是很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平滑向上翘,瞳仁和眼白的比例很匀称,顾盼有神,特别勾人。

年轻人说话时的语气更娇,那种独特的慵懒腔调,却总能让人听出撒娇的味道,“妈咪~你都好几天不回家了耶,伽那诃总是把白吐司烤焦~”

话音落下,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齐州回头一看,好家伙,和正嘟着嘴给江客告状的那位长得一模一样。

同样的蓝绿色头发,同样的黑发小辫,不过刚进来的这位,小辫垂在右侧,耳钉也是只戴了右侧的。

他看都没看齐州一眼,径直走到江客床边,安安静静地唤了一声:“母亲。”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将齐州当场震在了原地,目光在两位年轻人和江客身上来来回回地移动着。

齐州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丰富:由极度的震惊转变成极度的喜悦,最后变为难以言表的感动。

最后,他抬手抹了把涌出眼眶的两行热泪,看着江客,吸了吸鼻子,说:“老婆你真好!你竟然给我一下生了俩孩子,还是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