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包厢里变得寂静无声。
蔡阳脸上的嚣张气焰没了,他眼神闪躲,十分心虚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蔡振华从刚才就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汪铮盯着齐州手里的手机看了一两秒,张了张口又合上,最后,他默默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江客的电话。
齐州面色如常地把手机收回去,然后在汪铮无声责备的眼神中摊开手,耸了耸肩,“你打给江客也行。”
很快,电话接通,江客的声音混杂着背景音传来,那背景音十分嘈杂,汪铮隐约分辨出了人声、警报声和汽车鸣笛声,乱哄哄堆在一起,就像大清早的菜市场。
“......”汪铮愣了楞,没明白那头的江客现在人在哪。
“喂?能听到我说话吗?”手机那头的嘈杂声弱了一些,估计是江客走到了比较安静的地方。
“啊,江总。”汪铮连忙回应。。
“什么事?”
“关于齐州的事。”汪铮抬头看了眼齐州,语气中带着一丝告状的意味,他说:“视界这边出了点问题,直播紧急叫停,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此时,江客正站在第四中心医院右侧的一个胡同里,外头是来回奔波的警务人员,警车停了一排,警戒线拉了一大圈。
他单手插在西装裤的裤兜里,靠墙站着,夕阳将他修长的身影投射到地面上,江客皱眉,问:“出什么问题了?好端端的直播为什么会被叫停?”
电话那头传来汪铮欲哭无泪的声音,“齐州说视界的蔡振华和蔡阳父子俩牵扯到了人命案,非要我打电话报警。”
“......”江客抬手扶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垂眸,看向腕表,现在是下午五点半,离直播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让齐州立刻给蔡氏父子道歉,这次直播的出场费公司将全额退还,除此之外,如果蔡氏父子愿意,齐州将与视界公司签下五年的代言合同。”
江客略一沉吟,补充道:“另,迅速敲定好今晚到底要不要直播。如果不直播,打电话给公司财务部,让他们赶过来计算直播事故造成的损失,照全额赔偿给视界公司,我这边会联系齐州的应急公关,草拟一份声明;如果直播,麻烦你在现场看着点儿,让齐州别总是说话不过大脑。”
“行,行。”汪铮连连点头,“好的江总。”
吩咐完这些,江客转头看向巷口外嘈杂的人群,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让齐州听电话。”
“啊?好的好的,江总您稍等。”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江客举着手机等待,一转头,周堃站在巷口正看着自己。
江客面朝周堃指了指手机,轻声说:“我先打个电话。”
周堃没说话,只微微点头。
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丧,眼神死气沉沉的,一步一个脚印地慢吞吞走过来,周堃在江客身边蹲坐下,用双手抱住膝盖,轻轻靠着江客的腿。
江客眼神微动,正要蹲下身,电话那头就传来齐州的声音,“你现在人在哪?浐灞町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我救回来的那两个孩子和支队警员很可能已经不是人了。”
“我在第四中心医院,陶宇死了。”
江客看了眼坐在地上如同雕像的周堃,压低声音简单和齐州说明了情况,“周堃下午来医院看望陶宇,陶宇趴在周堃背上突然用断掉的手掐他脖子,周堃为自保失手打伤了陶宇。”
“在陶宇掐他之前,周堃有发现异样吗?”
“没有。”江客食指磕了磕手机边缘,他说:“周堃说陶宇的手突然就在自己面前裂开了一道血口。”
“哦,果然是这样。”齐州微微眯了眼,他翻了个身靠在墙上,将腿舒展开抵着卫生间的门,低声问:“那另外一个孩子呢?”
“徐泽今天早晨出了院,刚刚联系他父母,说是徐泽一切正常,正在家做假期作业。”
“一切正常?”齐州惊诧,再说话时语气就有些上扬了,“于副支队呢?”
“暂时正常,这会儿估计在处理陶宇的尸体。”江客说:“下午周队亲自带人来跑现场,于副正好在医院静养,顺道儿就脱下病号服换上了警服。”
他朝胡同外看了一眼,恰巧这个时候警务人员抬着陶宇的尸体上警车,夕阳照射过去,金灿灿的一片,就像是往裹尸布上镀了一层金。
目光在尸体上停留了一两秒,江客继续说:“进入内藏源的不止陶宇一个,但到目前为止,发生异常的却只有陶宇。另外,我在陶宇身上感受不到半丝鬼气,于副身上也很干净,不像是被怨灵附了身。这事有些蹊跷,我打算亲自去趟徐泽家,看看他的情况。”
说到这,江客顿了顿,续道:“不管你刚刚开‘瞳’看到了什么,先向蔡氏父子道歉。警方抓人需要证据,目击者报警也需要一个结果,现在你那边既没有人死的结果,也没有他们杀人的证据,这样信口乱说,没人会相信,所——”
“你不是相信我么?”电话那头齐州打断了江客的话,“我就算说再多莫名其妙的话,你都百分之百相信。”
江客沉默,他抿唇,盯着脚尖,面色平静,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所以你直播的时候安分点,我从徐泽家回来以后去见你,我们交换一下信息,捋一捋浐灞町发生的事情。”
“都听你的。”齐州在那头“唔”了一声,他问:“陶宇的尸体打算怎么处理?”
“估计是火化吧。”江客看了眼坐在街边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的陶宇母亲,“这个由陶宇的监护人决定。”
“我建议先别火化,送到市局法医那里解剖。”
闻言,江客扬了半边眉毛,他问:“怎么了?”
“我看到蔡氏父子经常会去一家固定的私人医院抽血化验,除了检查血常规那五项之外,还有一项十分有意思。”齐州停顿了一下,说:“他们在查自己的DNA遗传因子。”
“DNA遗传因子?”江客听完齐州的陈述,微微皱了眉,“你是说陶宇突然惨死但身上却没有一丝鬼气,有可能和蔡氏父子的异常举动有关?”
“可能有关吧,我不确定。先解剖,看到结果了再说。现在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不好做判断。”
江客略一点头,表示同意,正准备回复齐州,却听那头齐州话锋一转,气儿都不带喘地问:“周堃在你身边?”
闻言,江客一愣,他垂眸看了眼蜷缩在自己脚边的周堃,回复,“在,情绪状态不是很好。”
“哦。”电话那头传来齐州的叹息,“我情绪状态也不是很好,现在急需要你来安慰。所以老婆大人,你能放下手边的工作,开车过来陪我直播吗?周堃和我之间,你只能有一个选择。”
“......”江客嘴角抽了抽,他没说话。
齐州在电话这边絮絮叨叨地瞎掰扯,末了还附上一句可怜巴巴的问话:“你过来陪我好不好?”
“不好。”江客眼不带眨,面色波澜不惊,语气不带一丝情绪起伏。
“可我现在很想见你怎么办?”
“......”
“你不过来我就不道歉,直播我也不播,我罢工。”
“......”
江客抬手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轻声训斥:“你能不闹了么?多大的人了,还分不清轻重缓急?我挂电话了。”
这话说完,齐州那头顿时没了哼哼唧唧的撒娇声,他急忙说道:“别挂。”
江客没说话,但也没挂电话。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通话时长一分一秒地延续着。
过了一会儿,齐州在那边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就想多听听你的声音,五千年——”
江客眼皮一跳,他迅速把手机拿离耳边,不带丝毫犹豫地点了“挂断”,齐州颇为肉麻的话语戛然而止。
面无表情将手机重新揣进兜里,江客舒了口气,垂眼看到周堃还呆坐在脚边,于是他蹲下身,抬手搭在周堃的肩膀上。江客正准备安慰几句,忽听巷口传来于副支队的呼唤声:“江总,周队让我叫你过去——”
江客抬头,只见于淮身穿警服朝这边跑来,但是在离自己还有两三步时,于淮的身体突然像触电般颤抖了一下,然后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大团大团带着血的肉块从于淮口里呕出,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神色茫然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腕处出现了一道血痕,就像有人用锋利的刀划了一下似的,裂口越开越大。
“啊——”于淮痛苦地惨叫了一声,声音十分尖锐,仿佛一个女人的叫喊声,他用两只快要断掉的手慌忙去捂自己的眼睛,却发现整张脸的脸皮都开始坏死脱落。
“救救我,救命......”于淮扑向江客,声音俨然已经变成了女人,他的头发在不断变长,胸部在不断变大,似乎正在经历一个从男人到女人的蜕变过程。
江客面沉如霜,长刀握手,由下往上狠狠一劈!
于淮止步,他张了张口,喉咙里刚发出一个气音,整个人就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五脏六腑流了满地。
周堃的脑袋直接死机,他瞪大眼睛盯着血泊中的一截肠子,半晌才缓缓眨了眨眼,他慢慢转过脸,看向江客。
江客神色平静,对滚到自己脚边的心脏恍若未闻,他扶住周堃的肩膀,问:“你没事吧?能站起来么?”
周堃瞳孔有些涣散,他嘴唇动了动,哆嗦一下正要说话,结果一偏头,吐得天昏地暗。
“这、这发生了什么?”周建明的声音在巷口响起,视线从江客身上挪到周堃,最后停留在了地上只剩下半张脸的于淮。
他刚刚还在想于淮怎么叫个人都这么磨蹭,结果眨眼的功夫,人就死了。
江客把手放到周堃腋下,微微用力,将人从地上架起,他绕开满地的血和肉块,把周堃交给周建明,说:“我去趟徐泽家,你尽快把昨晚进入二单元的人隔离。另外,把陶宇和于副的尸体送到市局法医处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