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跛子走进老屋,刚说明来意,就遭到周细佬的抢白:“四跛子,迟了!昨日我问上脸,你吐了怕是肉,吞了怕是骨头。今天迟了,刘家满子上昼就和我谈定,只等明日交钱,我就让屋给他,满子虽说年轻,做事干脆。”
周细佬把眼白对汪跛子,气得汪跛子在心里直骂“老爬灰”。回家路上,李二娘喊他进屋坐,他进去了。
“听说你要买老爬灰的屋?”李二娘明知故问。
“买个屌。”汪跛子气鼓气胀的。
“不买了?”李二娘心中凉了半截,她正盘算买过汪跛子的住房。他们两家共一堵山头墙,正在边街中段热闹处,买过汪跛子的房子,她家就能开个杂货店了,这是她儿媳妇的主意。
“让刘满子抢了先。”汪跛子愣了会儿,终于回答。
“啊!”李二娘表示同情。
“都怪我那个死堂客,”汪跛子迁怒于四婶,“要不是她前天伙同儿子打我的软脚棍,这老屋哪有别人买的?”
李二娘安慰他:“生意不成仁义在,你怄个么事气?何况他刘满子的这笔生意,也还没到钉钉转脚的地步。”
汪跛子一听,这话有理。狗日的,我汪跛子过的桥比他刘满子走的路还多,未必还能栽在他手里?想了想,他一脸愁云便褪得干净,笑着对李二娘说:“李二娘,我也听说了,你想买我的屋,是不?”
李二娘仿佛被人戳穿了一个谎言,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遮掩着说:“我呀,这是狗过门槛嘴向前,说着玩的,哪想绊着了你的耳朵。”
汪跛子知道李二娘懂错了意思,接着说:“你若真想买,我就真卖。”
“你真卖?”李二娘吃惊。
“当然我先得把老屋买到手。”
“买得到手不?”
“只要你肯帮忙,兴许我能买到老屋。”
“我能帮你么事忙?”
“今夜里,你到刘满子家走一趟,和刘满子的老娘搭搭嘴儿。”
“搭么事嘴儿?”
“你跟她说,那老屋不吉利,李十万吃了共产党的枪子儿,变成鬼赖在老屋不走。周细佬的堂客得癌症。哪里是癌症?实际上是被那鬼魂引走的。这么所老屋哪能住,周细佬住了有么事好结果,和儿媳妇扒上了灰。”
汪跛子把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扯在一起,首先就把李二娘唬住了,她魂不守舍地说:“我这么一说,满子他老娘非信不可,莫说她,就是我也不敢买了。”
“是呀,”汪跛子得意地说,“别看刘满子是个万元户,他还是个大孝子,他老娘不买,他敢说个二话?”
李二娘心领神会,当晚就去了刘满子家。坐了个把时辰回转来,对汪跛子说:“成了。满子他老娘听我一说,高低不肯买那老屋。满子说买老屋是想办鸡场,这回也办不成了。”
听了这个好消息,汪跛子嘴巴笑得合不拢,夜里睡了个安稳觉。天光即起,洒扫庭除,单等周细佬的到来。
到了半上午,周细佬果然来了。端茶敬烟后,汪跛子故意问:“周支书,刘满子把钱给你了?”
周细佬显得尴尬,干咳了几声,说:“咋夜里,我又想了想,老屋卖给刘满子不合适,好端端人住的地方,却买来办鸡场,住鸡,这像么事话。想来想去,还是卖给你好,你是个老实过日子的人,不会狼败那块好屋基。”
汪跛子心中暗骂周细佬会说扯白话,嘴里却说:“难为周支书一片好心,只是我穷得屁股搭两膀,出不起刘满子的价钱。”
“这个好说,这个好说,我也不指望那几间老屋发洋财。”
两人闲扯了一阵,就请来隔壁的李二娘做中人,开始讨价还价起来。李二娘暗中助着汪跛子,商讨的结果,汪跛子比刘满子少出两百块钱,只花一千块钱,就买下老屋的六间青砖瓦屋。约定三天后,一手交现钱,一手交老屋契约。
周细佬走后,汪跛子又和李二娘讨价还价起来。汪跛子的四间房子,李二娘高低只肯出六百块钱。汪跛子说破了嘴皮,李二娘一分钱也不加。汪跛子焦躁地说:“李二娘,你也太狠了。手弯脚弯往怀里弯,把我汪跛子当肉头。”
李二娘冷笑一声:“不是我,老爬灰肯让出两百块钱来?你这破屋能值几多钱?砖是土砖,瓦是破瓦,你自家得了颗金豆儿,把我吃的却是一碗没把盐的臭豆渣。”
李二娘舌头转得比水车叶子还快,汪跛子哪是她的对手?只得作罢,收下她六百块钱,言定五天后搬家。
卖屋买屋,尚要填四百块钱的空。四婶奔丧回来,汪跛子同她商量,是不是把存折上的三百多块钱取出来。这些钱是四婶卖了三头肥猪的钱,预备为大儿子合林接媳妇用的。四婶虽然舍不得,但事情既然到了这种地步,舍不得也得舍了。
虽然经过了一点小小的波折,汪跛子毕竟如愿以偿,买到了那几间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