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真真心底一颤,心跳加快,扑通扑通的声音像是水滴沿着屋檐不停的往岩石的凹槽里跌落,快要溢出来了。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股烫意自脖颈蔓延至整个脸颊和耳朵,本就妖娆的面容变得生动,霍真真先侧头移开了视线。
他的眼底犹如一潭深渊,吸着人眼,绞着人心,似下一秒就要被卷入。那眉眼间毫不掩饰的欲望,就快要喷薄而出。
“江大人...”她轻颤一下,恼羞提醒道。
江书砚慢慢松开对她的束缚,袖子里的五指收拢成拳,双眸闭了闭,再睁开已经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臣逾矩,望郡主恕罪。”嗓音平淡,古井无波。
方才的种种像是一个梦境,这人...
霍真真咬了咬牙,恨恨道:“你倒是变得快。”
“方才马匹失控,臣惊慌失措,若有冒犯愿听凭郡主发落。”生硬冷淡的嗓音还有一丝沙哑,不过一息之间,又是那个克己守礼、冷心冷情的江大人。
“子卿,你当真如此?”霍真真问道。
子卿,在听到的那一瞬,霍真真就想这样叫他,卿卿我心,他的父母大抵是感情深厚。
江书砚一愣,朝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臣惶恐。”
霍真真心沉了下来,她向来是个洒脱之人,最厌恶为难别人。如今看上去,今日的纠结、沉思、害怕,放到此刻来看像个笑话。
那炙热的、担忧的眼神,也不过是怕郡主受伤天子震怒吧?
第一次,她尝到心痛的滋味,那一瞬的疼意,让她白了脸色。一而再,再而三,她有她的骄傲。
霍真真不愿再看他一眼,抬脚走向正在啃着草地的黑马,翻身跨上去,双腿用力,待马经过江书砚身边时,她淡淡启唇:“是明珠过去冒犯,往后江大人再无需烦恼。”
“驾!”她驱动黑马,只留一个娇小挺直的背影。
江书砚五指松开,嫣红的血水滑过骨戒分明的指节,汇聚到指尖凝成血珠,像是断了线的弦,一滴接着一滴染红了一大片黄土地。
昏黄的日光斜照,将他的背影拉得极长,风声飒飒,整个天际只剩几声途经的鸟鸣声。
他像是没有知觉,五指又用力攥紧,周身像是笼罩在一个黑色的牢笼里,被束缚住全身,如同困兽般,叫嚣着什么,最后却只能站在原地。
好半响,江书砚终于动了,他看了一眼血色狰狞的手掌,眼底满是嘲讽,唇瓣紧抿。
......
霍真真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快马加鞭朝庄子行驶,不一会儿视线里就出现了雅韵、春兰等人。
“是明珠姐姐!”雅韵惊喜的指着远处的一点。
“没事了...”春兰长舒口气,低低的念叨。
“春兰,去牵你的马。”霍真真沉着脸,嗓音冰冷:“苏洵,我知你在朝任官,郡主遇害此罪不小,本郡主现在限你两日期限查出真相,可有异议?”
苏洵诧异,抬眸对上带有肃杀之气的面孔,终是将疑惑咽进肚子里,正色道:“臣,领命。”
目光再看向雅韵,霍真真神色稍有缓和,温声道:“妹妹不必介怀,我突有要事需回京,此次怪我扰了你游玩的兴趣,日后定向你赔罪。”
“是我害的姐姐...”
“与你无关。”霍真真打断雅韵的话,对着已经出来的春兰道:“立刻返程。”
她挥动马鞭,最后只留了一句,“苏大人,我等你的结果。”
尘土飞扬,雅韵怔怔的朝苏洵道:“明珠姐姐这是...怎么了?”
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苏洵心道,这恐怕才是那位边关郡主的真面目,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侵犯。
他看着一脸担忧的雅韵,笑着安抚道:“郡主无需担忧,明珠郡主定是有要事,现下当务之急应是查出真相。”
“苏大人说的是。”雅韵点头。“明珠姐姐还在等一个结果。”
霍真真自返程后,一路无言,眼底的冷意几乎凝成冰粹。
春兰难得心里犯憷,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扰,已经太久没见过郡主这副面孔,眉眼间的那抹厉色和他们家将军如出一辙,任谁看了都不敢轻易靠近。
世人都以为明珠郡主纨绔,游手好闲,可她知道,她们郡主只不过是太过明白当朝局势,而她想要的不过是保全一个家。
方才定然是出事了,江大人他?他向来稳妥,是做了什么把人气成这样?
“小姐...”她忍不住出声,想唤回她的神思。
“小姐!”春兰嗓音高几分。
霍真真勒紧缰绳,速度逐渐降了下来,她转头面无表情问:“何事?”
春兰讪讪道:“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可要休息?路程已经过半。”
“春兰,是不是最近我太松懈,忘了回京要做什么?”霍真真垂着眼帘,神色晦暗不明。
春兰一时不知所措,结巴着说:“怎会,郡主当日听到公主驸马的谈话便一心想要回燕都,不过才过几日,那事急不得。”
“是吗?可我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她嗓音沙哑,眼中难得带着一丝忧伤。
上演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份,如愿回了燕都,却差点沉浸在莫名的情愫中忘了初时的目的。
春兰心口一痛,像是吃了青山楂一样,鼻尖眼眶忍不住泛酸,泪水瞬间浸满眼眶,她撇开头。
再开口,声音涩然:“郡主...你不必将自己逼到那般境地。”
“可我霍家被逼驻守边疆十五年,甚至祖母以年迈为由被囚燕都不得外出,十几年亲人分离,父亲母亲无诏不得回京,难道这些就该我霍家受着?”
她每说出一字便对暗地里那些人的恨意加深一分,眸底含着怒火注视着虚空。
“郡主...”春兰语塞,她们郡主向来聪慧,这些事,她一个奴婢无法参与,只能默默陪在她的身边。
“周平也该回来了...”霍真真蓦地开口。
“是,算算日子,他今晚应是能到。”
周平自到燕都第三日便被霍真真派到外地办事,若是那件事情有眉目,至少不用再坐以待毙。
春兰柔声劝慰:“周侍卫定会带来好消息,动怒伤身,郡主要保重好身体...”
“继续赶路。”霍真真淡淡打断她。
春兰闭上了嘴,劝不动...也许发泄发泄,让她心里痛快些也好。
马蹄踏碎枯枝,越过泥潭,穿梭过鲜无人烟的小路,一路急行,到底是在天光彻底消散之前进了城门。
“郡主。”
霍真真刚一下马就看到一脸严肃的周平。
她诧异道:“怎在此?”
“郡主这一身...可是遭受什么?”周平眼底满是愤怒,手里的全都已经握紧。
他不过就离开几日!
“啊?”霍真真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看了看裙子上沾到的血迹,挠着头喃喃道:“方才遇到点危险,但幸好有江大人在,护住我了,这些血都不是我的。”
周平长舒口气,放松下来,接着道:“属下刚到不久,方才听守卫说你一日未归,便想在这儿等待一会儿,您之前要的酥饼属下已经买到,若过了夜恐怕会坏。”
霍真真脩地眼底像闪烁着星星,语气欢快:“那你快随我来,我念这口好久,终于可以尝尝。”
她随手将鞭子扔给守卫,一手拉着出身的春兰,笑着朝里跑,“周侍卫快随我来,我要净手用餐,谁都别来打扰我。”
她笑的灿烂,像是只偷了腥的猫,周身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一路小跑,直到进了明月园。
霍真真推开门,松开抓着春兰的手,脸上的笑淡了下来,“说吧。”
周平神色狐疑的看向春兰。
她摇摇头,神色无奈。
“怎么?你们二人背着我有要事商量?那便立刻离开。”她嗓音一沉。
周平、春兰皆是一顿,两人一同站直身子行礼道:“属下不敢。”
霍真真弯腰坐下,拿起小簸箕里的线团子开始摆弄。
半盏茶功夫后,她才启唇道:“说吧。”
两人视线相对,在对方眼中看到的全是庆幸。
周平眉心微隆,表情严肃道:“属下查探到,当年那场战役幸存者皆不知所踪,不是举家搬迁便是返乡没多久便过时。”
他顿了下,继续道:“但在途径一地时,属下遇到一帮山匪,他们管制不像匪徒倒像是...”
霍真真抬起眸子看过来。
“军队。”周平小声将那两个字说出来。
“时间过得太久,若是老将如今成匪恐怕太过荒唐,可我听到,他们的大当家姓吕,当年七护卫之一却有吕姓。”
“那群人如今驻点在哪?”霍真真拧眉问道。
“春阳山。”周平回答。
她沉思片刻,“我要去一趟春阳山。”
“郡主不可!”周平急忙出口反驳,若小主子出事,他该如何同将军公主交代。
霍真真冷笑:“周平,你莫不是忘了,本郡主为何选你随队回燕都,或者你忘了,你的姓是什么,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她的话太过刺耳,周平有一瞬恍惚,脑海中像是想起什么,眼神发懵。
只一瞬,他回过神来,厉声道:“属下不会忘,但郡主的安全永远高于一切。”
“你能奈我何?”霍真真轻笑一声,嗓音里是嘲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