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7、红尘来去一场梦

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

无崖子恍然间,记起了师父给他取名时?的场景,彼时?他尚且年幼,不?知其中关窍,等他长大,意气?奋发,他只觉已做到?师父的期望,以他之才,江湖无处不?可去?,除了那?些老得掉牙的怪物,他自问已是江湖顶尖。

于是,他接过了师父的掌门?之位,正式成为了逍遥派的掌门?人。

师父离开那?一夜,与他醉酒当歌,言语间也是欣慰与对他的赞赏,只那?一夜醉酒后,他便再没有见过师父逍遥子。

逍遥派自此,只有他、师姐巫行云和师妹李秋水三人。后来他又陆陆续续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苏星河,二弟子丁春秋,都是资质不?凡的孩子。

日子,忽然就变得漫长悠远起来,武功于他已没有任何的吸引力,他开始向着其他的杂学发展,星相五行,医药问卜,别人穷尽一生都无法?钻研的东西,他不?过几月就已然通透。

人或许太聪明,也是一种负担。

无崖子有时?候对着孤月喝酒,会觉得人生何其没有意思?。

于是,他与师妹李秋水成亲了。

其实他是知道的,师姐与师妹对他都有好感,作为一个男子,无崖子自然难免有些自得,但他心里还是更欢喜师妹李秋水多一些。

他以为,自己是喜欢李秋水的,成亲之后,他难得觉得人生挺有意思?,洞房花烛,闺房之乐,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与李秋水和乐美美。

在此之前,师姐巫行云已经离开了无量山,江湖上的消息自来通畅,无崖子直到?师姐去?了灵鹫山另立道场,他只派人送了一份礼,便不?再多关注。

这样?的日子,一过两年,直到?,李秋水怀孕。

无崖子不?知道怀孕的女人竟然可以变得这般不?可理喻,他与李秋水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也就在这时?……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因为月份越来越大,李秋水行动不?便,便让自己的妹妹李小妹来陪她说话解闷,无崖子也默许了。

无崖子第一次见到?李小妹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李小妹与李秋水长得太像了,如果不?是对方陌生的眼神和平坦的肚子,他说不?定会直接将?人错认成妻子。

但很快,他就有些分不?太清了。

李小妹与李秋水长得一样?秀美,性子却?很是温柔,不?是李秋水那?种带着侵略性的温柔,而是真的温柔如水,能为他人考虑。

说实话,无崖子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

这也难怪,逍遥派的弟子从来任意妄为,以逍遥为心,如何去?管世俗的规矩,他师父亦是这么?教他的。无崖子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也非常坦然地纵容了自己。

恣意放纵的结果,就是他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喜欢李秋水,还是爱上了李小妹。无崖子怯懦了,于是他开始逃避。

他找了一大块玉放置在山洞中,那?段时?间他痴迷雕刻,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直都在山中敲敲打打,李秋水的月份大了,三人也算相安无事。

直到?李秋水产女,无崖子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心情,他望着山中这尊玉女像,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已不?知该怎么?办了。

李小妹并不?喜欢他,无崖子的人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

他甚至都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也不?敢唐突佳人,他只敢默默地喜欢人,像是最卑微的凡夫俗子一般,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他已经娶了李秋水,还生了一个雨雪可爱的女儿李青萝,无崖子第一次学会克制隐忍,就是此时?。

但他的克制隐忍,怎么?可能逃得过李秋水的眼睛。

男人的心在不?在自己的身上,枕边的女人最是清楚。李秋水多么?骄傲自尊的人,怎么?可能容许一个男人这般践踏她的尊严,即便是她最爱的师兄,也绝不?行!

于是,针尖对麦芒,无崖子自觉愧对李秋水,故而多有放纵,李秋水却?将?之理解成为不?在乎,于是她愈发放肆,招了不?少年轻的俊秀公子,欢饮达旦,毫不?恣意。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接受自己头上绿绿的,无崖子也不?能。

然后……无崖子摔下山崖的时?候,竟有种“浑身一松”的感觉,就像是世俗的枷锁都齐齐断裂了一般,他不?是属于任何人的无崖子,这样?真好。

抱着这样?的心,他愤怒的心情竟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真正的逍遥吧。

无崖子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道来,他只是腿断了,幽居山洞,他想?过死,但后来他发现……他并没有去?死的勇气?。

于是他平静地活了下来,浑厚的内力让他可以继续活下去?,甚至这样?枯燥的生活,他竟奇异般地觉得有些幸福。

他终于可以一个人,安静地回忆这份不?被回应的爱恋了。

山中无日月,无崖子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岁月在他身上走过,但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就在此时?,他看到?两鬓斑白的大徒弟苏星河。

恍然间,他想?,哦,原来已经这般久了啊,无崖子看着丁春秋的头颅,奇异地没有任何愤恨之情,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愤恨。

人远离红尘时?,心是平静的。但当人入了红尘,心却?又起波澜。

就在这时?,无崖子自觉遇上了一个同类,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平生第一次,他想?与人交朋友,他自来骄傲,不?屑于与那?些挣扎在欲海之中的凡夫俗子打交道,但他知道,段延庆是不?同的。

一国太子,被人追杀至险境,一手翻盘,身负翻云覆雨之能,却?并未小家子气?地算计旁人,要?便是要?,不?要?时?也是潇洒落拓,绝不?去?做那?难堪的小人。

如此性情,岂非知己!

于是,他开始了……人生第二次挫败。

冥冥中,无崖子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人拥有外在的强大确实好,但或许……他想?不?好,也不?想?去?多想?,或许他该带着外孙女去?无量山隐居。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至少他可以将?这份感情弥补给女儿的骨肉。

抱着这样?一份心情,他追着段正淳到?了西夏王宫,然后……经历了得到?了人生中最苦痛也最难受的一段记忆。

他有想?过师兄妹三人相聚时?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时?刻。

当初年幼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却?变成了怒目相对,你死我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无崖子竟理不?出?半分的头绪。

等他反应过来,两个女人带着火光的眸子都望着他。

“师兄/师弟,你究竟喜欢我还是她?”

这显然是个有正确答案的问题,但无崖子……不?想?回答,他习惯了和稀泥,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师姐妹之间的感情破裂。

但事实上,他情不?自禁地开口:“我……对不?起,我们是永远的同门?。”

巫行云和李秋水没想?到?放下自尊发问,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两个针锋相对的女人竟然难得地团结起来:“师兄/师弟,你究竟喜欢谁!”

无崖子也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想?都未想?,那?个名字早已烙印在他心里:“李……小妹。”

他在李秋水惊喜的双眸下,艰难地说出?来后面两个字。

李秋水当即便觉得接受不?住,她又哭又笑?,只觉得人生何其荒唐,无崖子到?现在,仍然记得她的话:“哈哈哈哈哈,你竟然喜欢她!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你知道吗师兄,小妹她……早就死了!哈哈哈哈哈!”

无崖子承认那?一刻,自己疯了。

他控制不?住地袭向李秋水,他心中已被怒火燎原,出?山的时?候他就想?过要?不?要?去?看一眼李小妹,哪怕她已经嫁人生子,只要?她幸福,他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觉得幸福了。

但他又想?,他或许会忍不?住,于是一直没有成行,哪知道——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不?会武功,竟然被她的男人抛弃,撞柱而死了!不?过她怎么?也算是我妹妹,那?男人已经被我丢进河里喂鱼了!”

李秋水的话饱含恶意,无崖子气?得双目充血,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最后的结果,无所谓就是两败俱伤。

曾是交首夫妻,如今却?兵戎相向,多可笑?,巫行云忽然大彻大悟,她丢下两人毅然离去?,再无人见过她。

无崖子没了心中寄托,自然与李秋水不?死不?休,也不?知因为什么?,李秋水竟然没有反抗,他想?收回杀招,却?已是来不?及了。

李秋水是死在他怀里的,脸上亦带着笑?容,看着他的眼睛却?满含恶意。

这一刻,无崖子心里竟有股奇异般的通透,他或许……明白师父那?句话的意思?了。

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

真正的逍遥啊,不?是外在的强大,而是内心的坚定,只要?心上无垢,即便跌入尘埃,亦不?觉苦痛,可他……从未做到?过。

无崖子这个名字,其实他从来不?配。

于是无崖子改了名,他将?曾经的无崖子与李秋水葬在一起,出?去?的时?候听闻段正淳死了,便去?找了外孙女王语嫣。

他的人生过得稀里糊涂,但他希望外孙女能够活得平安喜乐。

“你是谁?”他听到?小姑娘这么?问他,随后他也听到?自己老朽的声音:“我是你外公,无名老人。”

很久很久,或许也不?久,他偶遇了段延庆。

这个人似乎还是初见时?的模样?,提一壶酒,潇洒恣意,倘若师父还在,定然也会想?与对方做朋友吧。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我的妈,我好像又又又迟了,第二更蓄力中,别等,应该蛮晚的,不过肯定会更哒~么么么么么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