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面容憔悴,目光无神,身后的翅膀也变得干枯残破。
整个人就像是一副被抽干了生命而油尽灯枯的躯壳。
就连旁边的反叛军帮他卸下镣铐,与他说话,那黯淡的眼眸中,也看不出一丝波动。
直到……
“你是……莱贡?”
深蓝色的眼瞳颤了颤。
好熟悉的……名字。
这好像,是我的名字?
他抬头望去,呆滞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桑铭见对方终于有了反应,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拉尔?”
“拉……尔……”喉咙里溢出嘶哑的声音,恶魔垂下眼眸,反复呢喃着这个自已曾经叫过无数次的名字。
“拉尔,外面太危险了,你乖乖在家里等哥哥。”
“拉尔做的捕兽夹,是最好的~”
“拉尔,我回来了,抓了两条鱼,还有一只兔子!”
“拉尔,我终于会飞啦,今天一定给你带些不一样的东西回来~”
拉尔,哥哥回不去了……你要保护好自已,千万不要出来……
恶魔重新抬起头,呆滞的目光渐渐恢复了些神采。
对,他有个弟弟,拉尔。
他离开多久了?不知道拉尔现在过得怎么样。
刚想开口问,余光瞥见远处正朝这边走来的一个身影。
“别,别过来!”恶魔忽然蹬着腿向后挪动,把自已挤进一个墙角。
他瑟缩着身子,一只手颤抖着指向门口,“别让他过来,会,会死……”
会死?
大家疑惑地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警惕地盯着刚走到门口的男人。
男人止住脚步,更是一脸懵逼,“我,我只是来传信的。”
说着,他举起双手,摊开手掌,以示清白。
辞影感知了一下周围,对角落里的恶魔说道,“他不是教会的人,不会伤害你。”
“不,不是。”恶魔并未因为辞影的话而安下心,反而更加拼命地摇着头,“他会死,他会死的。”
“你……”桑铭察觉到异样,有些错愕地看向恶魔,走到他面前,掌心轻触对方的额间。
方才发现,他的身体里,竟蕴含着最纯正原始的瘟疫之息。
准确地说应该是在那双黑色的翅膀里。
瘟病对不死人没什么影响,对普通人却是致命的。
此刻站在牢房里的,皆是天使和恶魔,只有门口的男人,是普通人类。
不过,那双翅膀像是一道天然屏障,封印着那股恶息。
只要这道屏障没有受到损坏,就不会泄出分毫。
桑铭松开手,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安慰道,“放心吧,你也不会伤害到他。”
恶魔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试探地问,“真的吗?”
“真的。”桑铭确定地回道。
门口的男人也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大方地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阿斯,是锡城城主杰塔大人的侍卫。”
莱贡狐疑地盯着侍卫,目光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许久,再三确定没有要恶化的迹象,才放心地伸手搭上去,在对方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他道了谢,然后迫不及待地看向桑铭,“先生,您刚才说的拉尔是我弟弟,请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在锡城,很安全。”桑铭微笑着说道,“跟我们走吧,拉尔如果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恶魔点了点头。
反叛联军共同处理完善后事宜,便分道扬镳,各回自已的领域。
去往锡城的路上,莱贡将自已的经历说了出来。
原来,他被焚烧的第二天,看守他的骑士以及村民们就一个接一个地病倒了。
烈火燃烧了不到半日,就渐渐褪去。
没有人来烧死他,也没有人来放开他。
村里的人因为瘟病肆虐,痛苦不已,自顾不暇,每天都有人不幸死去。
最终,只剩下一片寂静。
他就那样被绑在焚刑架上,挣不开,死不了,被风吹日晒雨淋了不知多久。
直到有一天,路过的教皇发现他,将他带了回去。
他被关进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教皇每天都在他翅膀上进行各种尝试。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无辜的人,沾染上瘟病,死相凄惨。
最后,教皇大概是掌握了什么秘诀,才终于结束了那场无休止的折磨。
再后来,他就被交付给一个使者随行。
这一段漫长的时光,他要么被关在暗牢,要么被装进箱子运送,没有任何自由,不吃不喝。
唯一和他接触的,只有使者身边的一个不死人。
每隔一阵子,那个不死人还会从他的翅膀里,不知抽取些什么。
明明是不死之身,却莫名能感受到,生命仿佛在一点一点从他的身体里流失。
曾经也试图过反抗逃跑,却只会换来更残忍的对待。
他早就绝望了。
他以为自已永远无法逃离那个魔窟。
没想到……
莱贡骑在一匹马上,贪心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抬头看向随着队伍飞行穿梭的天使与恶魔们,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还能再见到拉尔。
原来,上天还是会眷顾他的。
————
经过路上十几天的休养,来到锡城时,莱贡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拉尔提前得知哥哥的消息,早早来到城门口翘首以盼。
“哥哥!”他看见远处熟悉地身影,激动地张开翅膀,飞扑着撞进哥哥的怀抱。
只是,哥哥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强壮了。
看上去瘦了很多,接住他的时候还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拉尔收起了撒娇的心思,转而扶住哥哥,有些心疼地开口,“哥哥,你瘦了……”
他眼角噙着泪,想问哥哥这几年是不是过得艰苦,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问出口。
“没事,我现在很好啊。”莱贡抱了抱小天使,轻拍他的后背安慰,又问,“拉尔呢?哥哥不在的这几年,有好好照顾自已吗?”
拉尔怔愣了一瞬,“嗯,我很好。”
过去的磨难此刻都不重要了。
现在他们都平平安安的,这便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