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再次相遇

  八月底到九月,就是那么几天,可是仿佛换了一个季节一样,天气居然开始有点秋天般的泛黄。

  纽约的好几个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这段革命的黄金日子里,从法拉盛歌舞升平的社交生活中消失了,据传说是转战曼哈顿去了。在这个金秋收获的季节里,他们在肯尼迪国际机场以及各大学校之间穿梭,接机、安排住所、帮助搬家;前呼后拥,忙的不亦乐乎。根据纽约留学生历史考证,这种努力有的时候是有成果的。一个经历了纽约无数风雨的老留学生在那里细微的照料人生地不熟的小女孩,这种情怀是让人感动的,感动到以身相许的。

  尤其是那种小鸟依人、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女生,头一次出家门,内心无所适从,一个有工作、有车、有绿卡的成熟男性,对她们来说,就是靠山。

  所以,每年一到这个季节,几个老牌单身汉便都不见了。

  偶然在街上还能见到李又,悠哉悠哉的吃着Sanford街角最好吃的肉串,到处闲逛。李又从来不参合迎接新生、趁火打劫、胜之不武的事情。他喜欢有个性有才华有品位的女生(按照我们的翻译是漂亮性感惹火的女生),觉得两个人要有精神层面的交流,才是美满的relationship。

  不过李又总是感慨女人太挑,像他这样的有人品有气质有文化的男人,应该是很多女生投怀送抱才对,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纽约的诸多美女都奔着金融才子而去。

  倒是他哥们,上次同样参加单身相亲的宋阚,从政府部门里面跳槽出来,自己开了个贸易公司,专做某种很偏门的小玩意儿,一下子接了大单。正当大家都以为宋阚会得瑟的开着宝马车去追那些追逐金融才子的纽约美女时,他回国娶了个才20岁的女孩:年轻,靓丽,一掐好像会出水一样的嫩。明摆着就是一副咸鱼翻身的样子。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纽约的各色人物是如此之多。想来是海纳百川,中国人圈子小,什么人都包括进来了,不像在国内,人以群分,在这里,总共才几百来号人,时间长了,总是会认识。而且,也有可能,是因为纽约这个都市的繁忙和压力,使得人都懒的掩盖自己了。

  想着,我融入了中央公园跑道上的慢跑者。

  有的时候,只有在跑道上,我才会找回自己。我会觉得,每每迈出一步,都是我自己的步子,没有人可以左右我、或者强迫我。傍晚的天气虽然较之八月份已经凉爽了很多,但是依然有点炎热。我摸了摸腰间的Gaterade。为了防止上次的事情继续发生,我特地去买了一个腰包,里面可以插两支水,一边跑一边喝。我以前一直觉得跑个步就全副武装,老外是不是太夸张了,现在想来,或许也是有点道理的。我压低了帽子,开始跟随人群的脚步,沿着河畔的跑道跑开去。

  傍晚的中央公园,树叶和草都散发着一种热情而又懒散的味道。被阳光晒了一天的沙土发出焦灼的气息。

  一个衣着随意但是得体的女人一手推着幼儿座车,里面一个1岁大的孩子啃着玩具,大大的蓝眼睛清澈的像两颗星星,另外一手牵着一条金毛大狗。狗狗开心的摇着尾巴,一会儿抬头看主人,一会儿探头去看座车里的孩子。孩子一看到狗,就开心的大笑起来,伸手去跟狗狗打闹,狗狗躲开,但还是一脸温柔的看着孩子,看了一会儿又去舔他,惹得孩子开心的又叫又笑。那个母亲则是习惯了这个场面一般,看着他们两个,然后走走停停,慢慢的推着座车往前。

  她感觉幸福吗?一定幸福的。或者已经幸福到习惯、觉得太平淡了。更或者,在我眼里的这种幸福,她已经不需要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的去体会了,这种甜蜜就像河水一样在她身边流淌。我看着他们,心底升起一股暖意。有的时候,平淡就是那么的美好,一种惬意,一种平静的美妙。

  我们在国内,如果不出国的话,像张妮,许述和我,都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我们原本也可以过着家庭孩子的平淡生活。闲暇的时候出来散步,天好的时候走亲访友,牵着满地蹒跚的孩子跟人打招呼问好,过着在别人眼里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生活了。

  可是我们自己却不那么觉得。总感觉生活里有些东西我们必须去追求,不追求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于是我们考G考T出国,念书,找工作,一路奋战过来。回头却发现,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里这样少了的东西是什么,只是一味在往前冲。回头的时候,还不时的羡慕那些从来不追求什么的人。

  到底什么才是好的?一直追求理想,还是从不追求理想?是勇往直前,还是停停歇歇?亦或许我们这些人也像那个张妮曾经约会过的林康康,那个对冲基金的经理who一天工作20个小时,总是想着去证明自己其实并不差,只是我们的症状比他好一点?不得而知。

  “喂,你跑步不用那么认真吧?一脸的严肃,像谁欠你钱一样。”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我一转头,哪吒!心下居然有点高兴,差点嘴里就没喊出来,估计当时的表情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因为哪吒正笑嘻嘻的看着我,仿佛我已经不停的传递某种非常友好的信号。被他看着,我又猛地觉得自己很不着调,于是正了正表情,清了清嗓子,又顺手抹了一下脖子上的汗,“你觉得跑步应该用什么表情?”

  哪吒被我一问,怔住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一脸的纠结。我实在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又觉失态,马上板正脸色,斜睨了他一眼,“你现在这表情算标准的跑步表情吗?”

  他无奈的摇摇头,哭笑不得的看我一眼,“你能别那么凶巴巴的么?”

  我懒得再理他。实际上,他不是第一个说我凶的人,办公室的CokeLynn一直让我好好改改,稍微多一点微笑,说话态度好一点。许述也总是叫我温柔一点,淑女一点,娇媚一点。每次他一提到娇媚,我就一哆嗦,以至于后来他索性说,“姐,你可以开始哆嗦了”。

  “我说,咱们今天跑多久?”哪吒在一旁问。

  哎,这什么世道啊,跑个步都不让人安静啊。你知不知道跑步是我一天当中最享受的时光,只有跑步的时候我才没有烦恼,不去想很多事情,也没有种种困扰。天哪,有没有人可以跟这个家伙解释一下,他很烦哪~

  “多久啊?咱们说好了,我心里好有个底……”哪吒不厌其烦的继续问。

  好,你不闭嘴是吧?我狠狠的想,看我能不能把你shutup了。想着,我加速往前跑。

  后面传来哪吒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哎,别跑啊,聊天聊的好好的,你跑什么跑啊?”

  我终于忍不住回头道,“你不想跑别上跑道啊。”

  哪吒一听来劲了,“这就开跑了是吧?”我心下苦笑,想,难不成你刚才是在游泳啊?

  不理他。我继续用中短跑的速度往前跑着,超过了一个帅哥,两个胖妞,几个在外道骑自行车的人,又超过了两个老人,几个身材健硕的穿短裤的跑者。一边跑,一边我的汗像喷泉一样往外冒,赶紧拿出gaterade,喝上几口,继续跑。

  Gaterade像是一道强劲的能量,随着血管送到全身,不停的补充我失去的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