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姑娘?

    其他人显然还没察觉这易钗而弁之事,木颂清一点破,竟都愣了,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位在寻木颂清的少女。

    少女微微上前了一步,向木颂清福了福身,柔柔地唤了一声道:“颂清哥哥,我是燕婉啊。”

    燕婉?陈燕婉?

    木颂清有了些许印象,少时曾听爹爹提起过,他有一个结拜兄弟,姓陈,家在苏州,生了一个女儿比他小五岁,名作燕婉。

    只是木颂清虽知道有这个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次,对她的了解也不过是从父亲口中一次次的累积而成的。但让木颂清疑惑的是,她一名女子,千里跋涉,从苏州那么远来到长安,这其中过程,是让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木颂清迟疑了一会儿道:“你是……陈伯伯的女儿?你怎么会从苏州来此?”

    叶柒见陈燕婉自报家门后,木颂清竟真知道有这么个人,心重重一跳,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陈燕婉听得木颂清的问话,倏地眼眶就红了起来,眼泪扑簌簌地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直往下掉。

    叶柒虽对陈燕婉有所警惕,可她平日里最见不得姑娘流泪,眼下踌躇了片刻,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但依旧是一言不发。

    陈燕婉捏着叶柒给的帕子,低声道了声谢,轻轻擦着眼泪道:“三年前我爹去世,我守孝三年期满,便依着爹娘的遗言往杭州去找你,但到了杭州,他们却说你早就离开了,我便一路打听来了京城……”

    木颂清心里头虽觉得陈燕婉不容易,但仍止不住奇怪:“你爹娘为何让你来找我?”

    这也正是叶柒所疑惑的地方,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看向了陈燕婉,只见陈燕婉先是一愣,随即脸慢慢红了起来:“颂清哥哥,你爹娘没和你提吗?”

    “提什么?”木颂清一头雾水。

    “你我是……是……”陈燕婉越说声音越小,接着又鼓起勇气道“你我是指腹为婚。”

    “什么?!”叶柒大惊失色“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什么指腹为婚,问过我了没有?”

    有间酒坊门前乱作一团,谁也没想到这女子竟是这来历,与木颂清还有这层关系。

    别说他们,木颂清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怔愣了一会儿,陈燕婉道:“抱歉,我如今已有心上人了。”

    陈燕婉的眼泪眼看着又要掉下来了,旁边的叶柒在木颂清表明心迹之后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哭什么?”

    她上前了一步,从陈燕婉手中拿过了自己的帕子。

    叶柒比陈燕婉高了小半个头,她轻轻抬起陈燕婉的下巴,轻柔地替她擦去了打转的眼泪,一边拭着一边淡淡道:“没什么好哭的,你二人不过指腹为婚,此之前从来未曾见过,何谈感情二字?”

    陈燕婉被她说愣了,耳边叶柒还在继续说着:“你如今难过的,不过是因为觉得若是颂清不接受你,那你未来将无依无靠,你一个弱女子,如何生存……我说得对吗?”

    陈燕婉又想哭了,嗫嚅着道:“我……我……”

    她嘤得一声哭了出来:“姑娘,我知道,你大约便是颂清哥哥的心上人了,我如今无家可归,你既然懂我,求你帮帮我,我不求做颂清哥哥的正妻,哪怕是做妾为婢,只要有个落脚处……别的我也不求了!”

    叶柒放过了陈燕婉的下巴,她不知这陈燕婉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糊涂,她皱了皱眉,索性把话说明白:“如今的世道,女子也可安身立命,你为何要将自己的人生托付在一个完全不知根知底的人身上?只要你能想明白,我愿帮你在京城里安个家,出些银子让你学些本事,至少这样你的人生握在你自己的手里,这总比当什么妾什么婢子好吧。”

    木颂清忙补了一句:“我此生只会娶一人,婢女妾室都与我无关。”

    他说话时眼里只有叶柒,叶柒接住了木颂清的眼神,嘴角边荡开一抹甜蜜的小花。

    陈燕婉将两人的互动看在了眼里,她捏着衣摆,似是有些失望,怅然落着泪,轻声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做些什么…”

    叶柒笑盈盈:“怕什么,多学几样,总能找到自己擅长的。”

    “可是我笨得很……”

    “我见燕婉妹妹是念过书的吧?”叶柒说着补了一句“你看着比我小些,我就大胆叫你声妹妹了。”

    陈燕婉迟疑道:“我父亲是私塾的先生,因此跟着读过几年,除了认些字儿,别得也不会什么了。”

    “便不错了,认字儿,便已然可做不少的事了,替胭脂铺子记记账呀,或是……替那些娘子们代写书信……女子与女子之间总是更方便一些,再不行,就帮忙抄抄书……”

    叶柒拉着陈燕婉的手问道:“你字写得可好?”

    陈燕婉心想,这人怎么真认真替她找起活来了,她千里迢迢自杭州赶来,正是听说木颂清在京城里做了一家酒坊的掌柜。

    如今见着真人了,虽说腿脚不便,但人长得好看啊!

    而且她先前在城里打听时就听说,叶家酒坊的雪里红正是如今新贵们的最爱,生意好得不得了。

    既然如此,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掌柜娘子不当,要去替人抄写什么书信……

    陈燕婉,虽看着柔柔弱弱,心里头其实有着几分计较,她不想吃苦,过去在苏州时吃得苦够多了,会读书认字又如何,关键时刻,都不如钱来得有用。

    可陈燕婉也知道,自己急不得。

    眼前这个姑娘,方才下车时这酒坊的人都称她作“当家”,这就意味着一件事——这整间酒坊都是叶柒的,木颂清很有可能是为她打工的打工仔。

    因此,陈燕婉知道,就连木颂清都被叶柒拿捏在了手里,是好是坏,不由自己做主,而她自己若想留下来有个依靠,那她绝对不能开罪叶柒。

    想到了这里,陈燕婉心中忽就闪过了一个念头。

    比起木颂清……

    似乎叶柒才是那个她应该牢牢抱住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