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峥在永安饭庄等了许久,还派人上门催了几回,小厮回报消息是,叶柒早就出门。

    从叶府到这饭庄,骑马顶多一盏茶的时间,如今一炷香都烧完了,叶柒依旧不见踪影,这让他着实有些坐不住了,套上罩衣便想出门寻人。

    才出了店门,叶柒倒是骑着将军哼着小曲,悠悠哉哉地来了。

    “怎么才来?”

    李峥替她拉了马,方便她从马上下来。

    “路上遇到了点事,耽搁了少许时间。”叶柒脸上泛着光,梦游似地跳下了马。

    李峥怎么瞧她都不像是心情郁卒的样子,“等会儿,你该不会偷偷喝酒了吧。”

    “没有没有,只是心情不错。”

    叶柒想到木颂清,心跳又些加快。

    方才在客栈中,木颂清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对她说了一句:“姑娘礼之大体,而所以成男女之别,望自重。”

    她的心就又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了。

    娘哟,美色当前,这让她如何自重!

    老爷子不是想让她找入赘相公吗?这木公子她觉得就不错,再说了她撞坏人家的轮椅,总要对人家负责的嘛!

    至于怎么负责,当然是以身相许,让木颂清下半辈子都不用愁轮椅用!她还可以用金的银的给他打造一辆更结实的!

    木颂清自然对她这一番理论不屑一顾,只觉自己出门时未看黄历,才惹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

    也恰是这时,卢青从客栈外买了药回来,见木颂清一身狼狈,忙上前搀扶。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莫大惊小怪。”

    木颂清看了一眼叶柒,心中暗想:就是被人吓了一跳。

    卢青自幼跟随他,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见着木颂清的样子并不像没事,抓着他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受伤,才问小二道“我家少爷不过在您这吃一碗面,怎么弄得这副模样?”

    小二撇清自己:“与我无关,是这位姑娘……”

    叶柒见是木颂清的人,便上前解释:“我的马在市集被人惊着了,这才险些撞到公子,所以……”

    叶柒递上了一枚碎银,“这是赔公子轮椅的钱,多出的就当是我的一番歉意。”

    既是叶柒惹得祸,卢青也没多推辞,将钱收了下来。

    “那个,我对公子一见如故,可否告知公子姓甚名谁,他日我也好上门探望……”

    顺道培养培养感情,当然这话叶柒还没说出口,就被木颂清给打断了,“姑娘的债已经还了,往后咱们便是陌生人,区区名号无足挂齿,卢青,我们走吧。”

    卢青点了点头,蹲下身背起了木颂清就往外走,叶柒本想跟上去,却被卢青制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木颂清给了她一个冷眼,离开了。

    只是……

    美人生气瞪人的时候,还是那么好看啊……

    叶柒想着想着,脸上泛起了陶醉的红晕。

    “好想知道,他叫什么呀……”叶柒不禁嘀咕。

    “说什么呢?”

    叶柒声小,李峥没能听清,只见叶柒小脸红扑扑的,忍不住探手想摸摸她的额头,却不想被叶柒拍开。

    “打住,那《礼记》上不是说了如今我可是年满十五,是可以许嫁的大姑娘了,你决不能随便碰我,男女有别懂不?”

    叶柒说着将马鞭的另一头递给了李峥:“牵着这个!”

    见李峥乖乖握上,她兴高采烈地拉着李峥进了饭庄:“走吧,阿峥小乖乖,跟爷进去喝个痛快!”

    李峥虽跟着叶柒,肚里却打起了鼓。

    叶柒会懂礼记,知男女之别?

    她从小连四书五经都没有好好看过!

    这事出古怪必有妖!

    但任李峥想破了头,也不会知道叶柒今日有这么一番奇遇,还未等他有足够的时间琢磨,叶柒的好日子也到了头。

    那天与李峥吃完酒回府之后,她便画了张小像,差人四处暗自打听木颂清的消息,与老爷子的赌约一时之间被她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老爷子差人将酒坊的账本送到她房中才想起还有这茬子事。

    虽然心中觉得这酒坊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表面功夫总要做一些。

    叶柒翻了翻那已沾了灰的账本,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眼晕,捏着眉心唤道:“花雕!”

    “来啦!”

    不一会儿,一身翠绿的衣衫,梳着双丫髻的花雕端着小点,闻声娉婷而至,见桌上成堆的账本,顿时悟了。

    她自小跟在叶柒身边伺候,叶柒的睫毛动上一动,她也知道自家这个小主子打得什么主意。

    花雕将点心端到一旁坐榻上的小桌,对叶柒说道:“小姐,您就坐着吃点心,这些账,奴婢替您看。”

    叶柒如获大涉,高高兴兴地到一旁摸鱼。

    很快,屋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花雕翻着账本的纸张声。

    叶柒吃了会儿点心,觉得有些无聊,花雕正在看账,她也无意打扰,便寻了几张纸,自个儿磨了墨,用笔细细在纸上画起了画来。

    叶柒自小琴棋书都颇为了了,偏这画技一鸣惊人。

    或许是她喜欢漂亮的人事物,总想着法子把它记录下来,那画自然是一个极好的载体,因此还沉下心来同老师学过几年。

    她天生极有天赋,日日山水鸟虫花儿地画过来,没多久便出了师,可真当她发觉自己所爱时,还是在十二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了母亲家的表姐,顿时惊为天人,非要拉着人家为其画像。

    家中人都怜惜她自幼丧父丧母,就连表姐面对她的任性,也是温柔一笑便从了她。

    两个时辰下来,所有人等得腰酸背疼,偏就是她,看着美人跃然于纸,更是沉浸于其中,这才恍然,比起景致、动物,她更爱画人,尤其是美人!

    这世间美人聚集最多的地方,不外乎两处。

    皇宫或者花街。

    皇宫她一平头百姓自然是进不去,因是如此,她更爱女扮男装,伙同一群狐朋狗友往秦楼楚馆跑,而她笔下的花魁娘子,更是刻画入微、栩栩如生,甚至能发现平日里察觉不到的美处。

    就凭这一手本事,她在娘子间混了个脸熟,人人都知她是女子,但又爱她的画和人,这也正是她身为女子可在那种鱼龙混杂处安然进出,还送了她一个“七爷”的称谓的原因。

    可到了今天,叶柒才发现,过去她画得美人都不算什么。

    落笔勾出木颂清的眉目时,叶柒只觉得单就这几笔就胜她往日佳作,并不是她的技法有所进步,而是这人实在太美。

    画着画着,叶柒入了神,脑海中是木颂清的一举一动,一颦一怒,但总觉得还不够!她还未能抓住木颂清的精髓!

    她的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能落笔,笔尖的墨凝成了一滴,将掉未掉。

    花雕轻轻推了推叶柒,叶柒手一抖,墨滴了下来,恰巧糊了木颂清的一只眼。

    “啊呀!可惜了!”叶柒捧着画一脸痛惜地摇头,将纸揉成了一团丢在了一旁,她抬头问道“怎么了?”

    桌上的账本花雕依然看掉了一些,手上的这本也翻了一半,她拧着眉,咬了咬唇道:“小姐,这酒坊怕是有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