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黎羚第一次与金静尧有对手戏。
在此之前,她面对的都是玩偶熊。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周竟有病,读过剧本的人都知道。
但他的病究竟严重到了什么程度,或许只有拍完这场戏,才能给黎羚带来亲身体会。
在扮演玩偶熊的这段时间里,周竟是如此沉默、卑微,对阿玲予取予求。哪怕她将他的家、他的生活都搞得一团糟,他还是无底线地纵容着她。
相比之下,阿玲似乎才是那个更恶劣的人。她死气沉沉,却又肆无忌惮。
为什么她会想要在周竟的浴室里淹死自己,是真的心存死志,还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向对方示威,直到黎羚沉进浴缸里,也没有得到很确切的答案。
也许她是太害怕了,才会不断地索取、不断地向他施加情感暴力,用最丑陋的方式,来彰显自己对于周竟的权力。
一种被爱的特权。
无论如何,黎羚很难理解这样的做法。
明明是爱的,却选择去伤害。明明想要挽留,却偏偏将对方推开。
很病态。
她和周竟一样,都很病态。
阿玲趴在浴缸边,抬起头,上下打量着脱下了玩偶服的年轻男人。
“你终于敢见我了。”她用一种嘶哑而甜蜜的嗓音说。
她等着看对方向自己摇尾乞怜,或者变得暴跳如雷。她迫不及待要撕裂他的平静,欣赏他的丑态。
她很快就失望了。
周竟甚至没有骂她一句,他拿来毛巾,弯下腰帮她擦脸。
动作温驯,一如既往。
他的目光宛如一潭死水。而那一潭水,曾经悄无声息地淹没她的脸,堵住她的呼吸,深深地压进肺部……
阿玲“啪”地一声打开他的手,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露出惨白的笑容。
“忘了告诉你,我偷吃了你的安眠药。”她用一种虚弱而恶毒的语气说,“不过,周竟,你为什么要把安眠药藏在柜子里呢?”
因为她的动作,毛巾掉在了地上。
年轻男人十分平静地将它捡了起来、仔细地叠好,放到了一边。
随着,他又站起身。
摄影机的镜头慢慢地从中景推到特写。
黎羚知道对方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还是克制不住地胃部收紧。这种戏很难事先排练,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演。
而金静尧,显然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他向她逼近。巨大的影子被投到了墙面上,好像一个帝国大厦式的长镜头,缓慢,笃定,不容置疑。
她觉得自己也被他的影子笼罩了起来,或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攫住她。
年轻男人没什么温度地看着她。
他用拇指和食指,扣住黎羚的下颌,另一只手则不容抵抗地撬开她的两片唇。
温热的口腔,几乎是无意识地叼住了他的手指,像一只脆弱的珍珠蚌被打开。
“唔……”
尽管事先已经有心理准备,黎羚的眼眶还是立刻就红了,生理性的眼泪涌上来,一半是表演,一半则是本能的反抗,她用牙齿顶他、抓他的手,将身体当作武器。
这太微不足道,立刻就被对方按住。
冰冷的手指像一把钩子,深深刺进她的血肉里。他按着她的舌根,一点点地压下去。
钳制她的另一只手,则如鞭子后的甜蜜糖果,缓慢地抚摸她的脸颊和脖子,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
他一直在看她。
直到她弯下腰,用力地咳嗽,将药片全部都吐了出来。
他的手仍在抚摸着她的后颈。
微凉的掌心摩挲过皮肤,带着刺痛的甘美和温柔。
副导演一喊“卡”,这只手就从她身上移开了。
但黎羚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趴在浴缸上一动不动,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有经验的演员拍完这种戏,大多会礼节性地道一句歉,或者问对方“你还好吗”,以帮助自己的对手演员出戏。
金静尧很有经验。
但不是很有礼貌。
黎羚坐在原地放空,空了许久,对面仍是像死了一样安静。
她渐渐缓了过来,打算请旁边的工作人员帮自己倒杯水。
一只盛满水的杯子,突然被递到了自己面前。
黎羚感激地抬起头,看到金大导演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漱口。”
?
太阳从西边出来是吧。
没想到啊,孩子长大了,懂得孝敬长辈了。
黎羚感动地接过杯子。
刚一伸手就差点被孝死了。
好烫。这水得有九十度了吧。
黎羚:“……”
“导演,一般人可能不会用开水漱口。”她心情复杂地提醒对方。
金静尧瞥她一眼:“消毒。”
黎羚:“……”
死猪才不怕开水烫,这边建议您先给自己消消毒哈。
她这么想着,余光突然瞥见了对方垂下的手。
这只手苍白、有力,指节修长。
指节处却多出了几道细小的擦伤,和……隐约可见的齿痕。
就像大理石雕像上的鲜艳唇印,冷淡而暧昧。
黎羚愣了一下:“导演,你的手……”
金静尧说:“狗咬的。”
翻译:黎羚拍戏咬的。
黎羚沉默良久,心情更加复杂地问:“保险公司能报销狂犬疫苗吗?”
金静尧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去看监视器了。
黎羚找了杯凉水漱完口,默默地跟了上去。
此时一群人正围在监视器前大肆赞颂导演的演技。
副导演说:“导演功力不减当年,我女儿看了肯定能吓哭。”
摄影师:“你女儿都快二十了……”
另一个人啧啧道:“别说二十,八十岁的人看了这么变态的演技都要吓哭。”
导演突然从身后出现。
几位彪形大汉也差一点吓哭了。
黎羚好奇地凑上前,发现在监视器里,这个画面的视觉冲击力的确相当之震撼。
逼近的镜头放大了那种生理性的痛觉。发红的眼眶,惨白的面容。被撑开的唇角,被捏住的颌骨。
她看起来真的很疼。
但其实在拍这场戏的时候,黎羚没有那么疼。
金静尧的动作相当之克制。在最开始的生理不适之后,她更多感受到的,反而是一种心理上的压制。
她本来也以为对方会是假戏真做的类型,靠施加疼痛、将演员当成工具,从她身上榨取真实的反应。
然而他对于分镜有着严格的事先设计和掌控,拍摄时也会精确地配合角度和镜头。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用靠折磨她来得到。
就像最天才的魔术师,从来不会真的在舞台上将女搭档切开两半。
不过这样说来,好像也显得这个人更加可怕了。
金静尧完全掌控了这场戏的节奏,以至于某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被他的目光杀死。
他如此冷静地看着她。像在为她施刑,也像在她受洗。
他将看不见的十字架塞进她的咽喉里。
他在执行一场温柔的绞杀。
而那种恐惧与战栗,直到现在,还像某种毒素,隐秘地流淌在黎羚的血液里。
“可恶。”她低头给9787532754335发消息,“被他装到了。”
9787532754335好像24小时手机不离身,迅速地发来一个问号。
她面无表情地打字:“跟我一起对戏的演员[大哭]他演技也太好了吧[大哭]我输了,我又输了[大哭]”
9787532754335:“。”
黎羚:“我们今天第一天对戏,他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气死我了,他怎么这么会演,以后我要多多向他学习[大哭]不耻下问[大哭]”
9787532754335沉默片刻,发来一段百科注释:“不耻下问,指不认为向地位、学问不如自己的人请教是耻辱。”
黎羚:?
“你应该用不惧上问。”对方解释。
黎羚:“……”
“你家孩子在读小学是吧。”她悻悻地说。
9787532754335沉默片刻,又发来一个问号。
黎羚悲伤地说:“算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胜负欲太强了。你不懂的,女人就是要力争上游。”
9787532754335:“不会。”
9787532754335:“你很可爱。”
?
世界天旋地转。
方方正正的汉字突然变成了五光十色的大烟花。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黎羚足足看了屏幕五分钟,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跳突然会变快。
副导演冷不丁地说:“黎老师,看谁消息呢这么开心?”
“不会是男朋友吧?”另一个人开玩笑道。
黎羚抬起头。
她恰好撞进了金静尧的视线。
他的眉心和嘴角都往下压了几分。
或许是错觉,她突然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家人们,下章就要入v啦,非常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和支持,给了我很多的力量。之前也说过,这本一开始是有存稿的,但自己改来改去都不满意,到开文之前就差不多删光了,属于是一个头铁硬开的状态。其实每一章发出来都很忐忑,真的真的是你们每天在给我信心(宽面条流泪)我们明天见(含泪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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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白就世界毁灭》
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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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是午间操开始前的闹铃。教学楼背后的第三级台阶。人来人往,因他而愣神的那一秒。晨光熹微,少年清隽眉眼的定格。
喜欢是校门口的巴士站。姗姗来迟的校车。被夕阳浸润的白色衬衫。被他的手握过的公交拉环。模糊车窗里,你目送单薄的背影跨过人行横道,而你从来不曾提前下车。你不会追,你不敢追。
十年后,平平无奇的社畜何蔚青走在街上。
她已经连续工作30个小时,正在焦头烂额地跟人对接第19版方案,将在五分钟后因心梗而猝死。
突然,她被一名从天而降的机械人挟持。
对方雷厉风行地往她嘴里塞了三颗速效救心丸,用冰冷的钢铁手臂摘下钛合金面罩,露出一张何蔚青每天会在镜子里看到的脸。
“我是来自平行宇宙的你。”另一个何蔚青说,“我们所在的228个宇宙已经毁灭,你是最后的幸存者。根据计算,想要活下来,你需要做一件事。”
何蔚青目瞪口呆:“杀、杀死甲方?”
对方摇了摇头,神秘地拿出了何蔚青丢失多年的日记本。
日记曾详细地记述了一段高中无疾而终的暗恋。
“回到十年前,向那个男生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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