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悠长的雨季

“我……可以自己走。”

马自达RX-7早已稳稳停下,但男人站在打开的后门前,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既然把你带回了家,我就必须要负起责任。”安室透将身体半探入车内,“若月小姐,之后可以不要乱动吗?”

“诶?!”若月明海正思考着搭档为何要这样说,安室透的手已经穿过她的腿弯之下,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将她从车内抱了出来。

“都说了我可以自己走……啊——”由于突然被安室透公主抱,若月的双手还不知所措地放在胸前。刚才想挣扎一下,结果手肘碰到了伤口,难以忍受的疼痛使她不由得叫了出来。

“虽然固执是件好事,但是也应适时而为。”安室透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如果不想再碰到伤口的话,就环住我的脖子。”

安室透每踏上一级台阶,若月明海的心就抖一下,担心他会不会失手没抱稳,从而让自己摔了下去。

一切都是为了安全——若月这样说服着自己,轻轻将手绕过安室的后颈。

“我们到了。”

在打开房门以前,若月明海设想了安室透的无数种屋内环境——也许真的如他曾经所说,房间杂乱;又或许像神秘的高手一样,墙上挂满了热武器……直到安室透把她放在客厅的椅子上,若月才发现他的住宅是未曾设想、但又意料之中的简洁。

没有色彩各异的装饰物,就好像这里仅仅是吃饭与睡觉的落脚点。

“呜……汪!”

“好了,哈罗,她不是坏人哦。”安室透安清洁双手后,从柜子里翻找着东西。

这一点倒是出乎意外的,他居然还养着一只狗。

安室透端来一个铁制托盘,上面摆放着完备的手术工具。

剩下的事情就不能再麻烦他了。若月明海看了看位于大腿上部的伤口,拿过托盘,单腿跳着走进浴室。

“需要我帮忙吗?”安室透朝浴室里的背影问了一声,但回答他的只有铁制托盘与手术工具相碰的声音。

“好吧。哈罗,不管怎么说,今天不能带你去散步了。你可以忍耐的,对吗?”

哈罗垂着尾巴,呜咽着在浴室门口趴了下来。

“呜——”浴室里传来了压抑的呻.吟。

浴室的门并没有被反锁,安室透轻轻一推,便看见若月明海侧倚在洗手台旁,嘴里咬着一块毛巾,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手里的手术刀正颤抖着切开伤口。

她的脚边,是被血浸透的止血带,以及麻醉针的空管。

在明亮的灯光下,若月的背影融合了孤独与坚韧,颤抖的肩头仿佛负载着世间万般痛苦。

她间或会流露出有可乘之机的脆弱。但安室透明白,那绝不是软弱。

听见安室透推门而入,若月明海回过头来,用眼神示意安室出去。

安室透没有说话,将双手放在若月明海的胯部,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抱了起来,放在洗手台上,接过她手中的刀。

他的手法干净利落,娴熟温柔。无人之夜时,他应该也独自处理过不少次类似的伤口。

“没事的。”安室透温柔地安慰着坐在洗手台边缘上的眼前人,“害怕的话,就讲一些开心的事情给我听吧。”

麻药的药效已经完全发作,若月明海取下口中的毛巾,低头看着正在为她清理创口的安室透。那头金色的头发像是射入黑暗的阳光,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伸出食指,挑起了安室透的发丝。

“‘绝对的服从’……已经不存在了。”若月明海喃喃自语,感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随着创口的积血,从她体内切除。

“给你添麻烦了。”

“你做得很好。”安室透从托盘里拿过镊子,“如果你失去意识,琴酒又恰好要和你通话,事情会演变得很棘手。但是你让自己保持了清醒,明海,你做得很好。”

“江户川柯南知道你是公安的事情?”

被取出的子弹掉落在铁制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安室透用纱布将创口包扎好,站起身来。

他沾着血污的手放在若月明海的头顶之上,似乎想要碰触,但又收了回去:“好了,取出来了。”

说完,安室透取了一截余下的纱布,擦干净双手,将若月明海从洗手台上抱了下来。

不知道是麻药药效未过的原因,还是因为枪伤的原因,若月明海在原地走了两步,姿态一瘸一拐的,有些滑稽,但也有些可爱。

安室透轻笑一声:“今晚留下吧。”

“诶?!”若月明海反手指向自己,“不不不不合……”

“你睡卧室,我睡客厅,没关系的。”

若月明海的脸涨得更红:“我我我绝对没有想你和我一起起起睡!”

“啊,还有。”安室透将方才用过的手术工具倒入垃圾桶,“通常不建议立刻对枪伤进行初期缝合,所以我只是做了基本的清创处理。五天之后,你来找我,或者我去见你,帮你缝合一下。”

“我去找你。”若月明海的本意是不想麻烦安室透多跑一趟,但话一说出口,在狭小的浴室内,就显得格外暧昧。

她慌忙改口道:“你来找我。”

更暧昧了。

自己的脸一定已经红透了,不过这一定不是害羞什么的,绝对是枪伤带来的症状之一。

若月明海抬起头,想透过镜子再次确认一下自己的表情,却和正在洗手的安室透四目相对。

她移开视线:“谢谢你。”

“因为我们是搭档啊。还有什么需求吗?”安室透转过身看向若月明海,又拿起一块干净的纱布,擦了擦若月头上的汗水。

他的眼底闪过更深层次的情感,那是超越同伴间关系界限的模糊之物。

连衣裙背部的布料与脊背贴黏在一起,腿部还残留着淡淡的血痕。

“我……想再借用一下浴室。”

安室透立刻明白了若月明海的意思:“你的腿刚包扎好,尽量不要碰水。需要我帮忙吗?”

明明是非常亲昵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没有半分轻佻的意味,反而显得格外正当。

“真是的,这种事情要怎么帮呀!我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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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干头发后,若月明海将浴室的门拉开一条缝。

浴室门外的椅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件衬衣,以及那天被安室透带回家清洁的外套。她的裙子还没有干,除了面前的两件衣服之外,别无选择。

若月明海默默地穿上不属于自己的衬衣,将外套围在腰间。淡淡的柑橘花香与皂香瞬间包裹住自己,在安室透怀中的时候,他的身上就是这样的味道。

她换上浴室门口的拖鞋,走到客厅。

“汪汪!汪汪汪!”白色的小狗快活地围在若月明海脚边,跑来跑去。

“你叫哈罗吗?刚才吓到你了吧。”若月明海蹲了下来,摸了摸哈罗的头,“好孩子,不怕不怕。对了,我叫明海,A——KE——MI——,很好记吧?”

哈罗听到若月提起自己的名字,叫得更加欢快。

“明海,今天的晚饭是苋菜炒饭,可以吗?”

两碗紫红色的米饭放在了桌子上,安室透解下身上的围裙,为若月明海拉开椅子:“红苋菜有助于增加血红蛋白的含量,适合失血的人群。另外,这是刚沏好的红枣枸杞茶,也很适合你。”

“我开动了。”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拿起了勺子。

安室透随手打开电视,此刻播放的,正是《PROTECT~警护课4系~》最终集。

“枪口所指,应是敌人……”若月明海咬了一小口炒饭,看着女主角将枪口指向了昔日的同伴、如今的敌人。

“如果小谷津穂瑠不是SP,结局或许有很多种。但她是合格的SP,无数个选择只会将她引向唯一的结局——保护被保护人,清除一切威胁因素。”安室透罕见地做出了评价。

“‘这就是SP啊’。”若月明海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咽下,双手托腮,看着杯中漂浮的枸杞,“我还没有体会过保护别人的感觉。安室先生保护了寺户平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还有,如果被保护的人是自己的仇人,SP也会不带任何私人情感吗?”

“安排寺户平真假死的时候,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我只是在想,如果他死了,我就输了。他付出了那么多,不应该被卷入黑暗之中。至于第二个问题……”安室透端起两个人用过的餐具,放进洗碗池里,“答案是肯定的。”

若月明海卷起衬衣袖子,站在安室透身边:“你做了饭,碗就由我来洗吧。”

“能站得住吗?”

从注射麻醉针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刺骨的痛感慢慢攀附上她的神经,敲打着她的大脑。若月明海紧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安室透不由分说地从若月明海手中拿过碗:“我说过的吧,固执也要分清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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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月明海倚在卧室门边,客厅的灯光自她身后照射过来,将她的影子投在床榻上。她看着安室透独自更换新的床上用品,犹豫了许久,才从喉间挤出轻微的声音:“其实……”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有一个地方能够和衣而眠就可以了。

“好了。”安室透抱着换下来的被褥,放在客厅的一角,“家里没有准备足量的止痛药,不过刚才你服下的那些量,应该足够撑到天亮了。若月小姐,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若月明海想起了在波洛咖啡厅里,安室透推到自己面前的那杯饮品:“咖啡。”

“晚上喝咖啡会引起失眠。”

卧室内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以及从自己衣服或是他身上隐隐散发着的花香与皂香。两种迥异的味道,和谐地交织成新的气息。

那是一种心安的感觉。若月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摔破了膝盖。那时的她没有哭,噙着眼泪回到了家。妈妈知道这件事后,将她抱在怀里,在她的额头上落下爱的亲吻:“很勇敢哦,明海。”

若月明海觉得长大后的自己依旧很勇敢。在无数次肉.体或心灵的负伤中,她从未潸然。漫漫长夜里,她偶尔会冒出怪异的念头,希望有人能抱住自己,哪怕是摸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夸一句“很了不起哦”。

“那……幼时睡觉前,家里人都会给我一个晚安吻。”

安室透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沉默着靠了过来。取代温和的笑容的,是严肃而又认真的眼神。

没想到他真的会靠这么近。若月明海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又忐忑地睁开。

那双紫灰色的眼眸近在咫尺。安室透抬起她的下巴,微微歪头,鼻尖相互触碰。

下一秒,他的牙齿轻咬上她柔软的唇,引来一阵颤栗。

心中雷鸣阵阵,自此,悠长的雨季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