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先生。”
若月明海突然抬起头。她张了张嘴,却没有任何声音从她的喉间逸出。
“怎么了?”
“你其实没有在看晚间新闻吧。”——若月明海本想这样说。
她有证据,但很遗憾,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证据。在等待刑警到来之前,她注意到安室透在用手机搜索今日的晚间新闻。
不过,她与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和睦的关系,揭穿他也没有任何利益。他在做什么,自己早晚都会查明,如果过于求成,只会带来危险。
是的,她唯一明白的是,眼前的男人是危险的。
从她听到安室透的木屐声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计划。
自己深陷其中也没关系,只要能多认识到他是怎样的人就可以了。
既然命运安排他们在米花町之外偶遇,那么自己当然要毫不客气地接受下命运的馈赠。
“虽然好像说过了很多遍,但是,我还是想再次说出来。”若月明海说,“遇到的是安室先生,真的太好了。每次都给您添了麻烦,实在过意不去。安室先生,改日,我可以登门道谢吗?”
安室透觉得,面前的女人散发着若有似无而又甜蜜的危险气息。
他也曾试探性地与贝尔摩德提起面前的女人。
“危险?”贝尔摩德掐灭手中的女士香烟,笑了起来,“女人都是很危险的生物。小瞧了女人,或许就会粉身碎骨。呐,突然说起这个,是遇到了只爱咬人的小猫咪吗?”
“不。只是在波洛的时间长了,总会有一些新的感悟。”
贝尔摩德收起笑容:“是啊,时间长了,那位先生也要失去耐心了。”
“安室先生?是在想什么吗?”
闪回的记忆被若月明海打断,安室透勾起唇角,对上若月明海的视线:“我只是在想,若月小姐对时间真是上心啊。”
原本向安室透这边前倾的身体立刻收了回去,她虽然还是像那份资料上的照片一样,眉头微蹙,嘴角上扬,但是那却不是常人所熟悉的笑容:“安室先生,您突然在说些什么?”
安室透岔开双腿,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是在羡慕若月小姐的记忆力啊。”
这个人对时间有着准确而又细致的注意。
“两点五十”、“三点半”、“四十分钟”、“六点七分”、“六点四十二分”、“七点一刻”、“八点五十五分”……这些,都是若月明海在竹之间的供词中说出来的。
“六点四十二分”及之后的两个时间点,或许可以说是若月明海从手机上的消息记录里得知的。可之前的四个时间点呢?汤之亭的房间内没有时钟,她却为何注意得如此详尽?
对了,她还戴着一只腕表。与虎口和食指处的薄茧一样,在这个时代下,腕表也是不常见的东西。
什么样的人会出自本能地关注时间——医生?刑警?侦探?
无数个选项浮现在他的面前,若月明海只是打了个哈欠,轻描淡写道:“是吗?可能是我一直在刷手机,所以记得比较清楚吧。”
“困了?”
“虽然要连载的新小说一个字也没写,但是我当时也有认真在头脑风暴啦。”若月明海一边拿出手机设置了闹钟,一边往后仰去,靠在长椅椅背上,“而且,今晚发生了很多……安室先生也很疲惫吧。安室先生原先计划在这里住几天?”
“一天,天亮就回去。”
“是哦,波洛那边也很需要安室先生呢。我们啊,本来打算住两个晚上的……无法原谅。”
若月明海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句“无法原谅”是对谁说的。是无法原谅杀害同伴的米藏岩音,还是无法原谅嘲笑他人努力的友边纯,或者是没有阻止这一切的自己……
“请节哀,若月小姐。无论怎样,还是要继续向前走。”
“嗯……安室先生,很温柔,也很坚强……原来……温柔和坚强……并不矛盾……”
若月明海的声音越来越小,话尾溶于熏风。
“你的朋友似乎有话要和你说。”
看着猫田水桃和朔晦幸也在路灯下拉长的影子,安室站起身来,准备为三人让出相处的空间。
只是,他没有得到若月的回答。
“啊,小海睡着了。”猫田水桃挽着朔晦幸也,小声道。
“她也很辛苦啊。遭受了很多……”朔晦幸也叹了口气,把若月明海叠在扶手上的外套抖开,披在她身上,“安室先生,我们小海有给你添麻烦吗?”
“哪里哪里,是我要多受若月小姐的照顾才是。”
“哼哼,正义感爆棚的侦探先生,就像从天而降的白马骑士一样。”猫田水桃说,“非常的可靠。”
“嗯,我们是朋友啊。”安室微微点头。
若月好像也是这么说过——“嗯。朋友,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懂。”猫田水桃一把揽过朔晦幸也的肩膀,“幸也和我也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对吧。”
“突然跟别人说这些……”朔晦幸也表面上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将脸歪到一边,但是却没有躲开,耳朵也在路灯下染上了绯红。
“唉……遇到这种事,幸也和我不太想在汤之亭待下去了。我们想回大阪,幸也开着车来的。”
“几位是关西人啊。”
“嗯,明海也是。不过她最近搬到米花去了。安室先生呢?是米花人吗?”
“算是吧。”
“那真的太好啦。”猫田水桃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手机上的配饰也跟着动了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小海就拜托你啦。至于我们俩先走一步的事情,我会和小海在手机上好好解释的。”
总感觉这两位小姐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看猫田小姐的架势,再怎么解释她也不会听进去吧。于是安室透点了点头,目送两个人离开。
手机。
他的脑海中闪过猫田水桃晃动手机的画面,朔晦幸也抖开外套的画面,若月明海打开手机的画面,以及若月明海外套内侧有手机形状的画面。
他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盖在若月明海身上的外套,伸出手去。
“阿嚏——”
不期而然地,若月明海打了一个喷嚏,醒了过来。
安室透只得顺势将她身上的外套掖了掖:“你的朋友,刚才来过。”
“水桃?幸也?小纯?”她打开手机,划了几下,喃喃道,“总感觉小纯还活着……桃子和幸也回那边去了啊。”
“你呢?若月小姐也是开车来的吗?”
“不是哦。坐电车、新干线,然后骑共享单车,最后和小纯她们会和,坐了幸也的车来的。”
“那若月小姐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若月明海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天快亮了。我的打算就是天亮之后,先骑共享单车,再坐新干线,转搭电车,回到米花。”
“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呢。我是开车来的。若月小姐,要一起吗?”
这个男人,明明热情得很,连顺路捎带自己回米花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但就是不理会自己想要登门拜访的请求。
难道只剩下“趁他打工的时候偷偷潜入他家”这唯一的办法了吗?眼前的男人的反侦察意识一定很强,如果自己的潜入被发现了,是会演变成“工伤”的吧。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殉职”……
若月明海战栗了一下,把不祥的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从盐川开车到米花,需要四到五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两点十八分,假设安室透八点启程,中午就会回到米花町。如果自己八点启程的话,虽然新干线的速度要比汽车快,但加上换乘和等车的时间,估计也要到中午了。
在麻烦安室透和麻烦自己之间,若月明海选择了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远离调查对象。毕竟,自己目前的精力并不充沛,面对四五个小时的独处车程,无疑是危险的。
而且,之前在汤之亭内,伊贝知亚纪倒在自己怀中的时候,自己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奇怪感觉击中,似乎在某个时刻,她也接住了一个人摇摇欲坠的身体。
时间、地点、人物,一概隐匿在雾里,仿佛是曾经做过的梦,或是独属于小说作家的幻想。
从未有过的头痛突然袭来,就好像有一颗种子,在吸饱水分后,肿胀开来,根系深深扎进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霎那之间,云散风流。
“非常抱歉,我可不能放任若月小姐自己留在盐川。而且在你睡着的时候,你的同伴也将你拜托给了我。”
是安室透。
他在笑,笑意中带着锋芒。但是他的手又是温暖的,将那些看似不属于自己的噩梦尽数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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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尽头的公路上,一辆纯白色的马自达RX-7披着夜色飞驰。
虽然一夜未眠,但是驾驶座上的安室透依旧踔厉风发。反观坐在后排的若月明海,身上盖着安室透的黑色外套,阖着双眸,似睡未睡。
公安的经验告诉安室透,一般人在这个时候,意志力是最薄弱的。换句话说,此刻,便是审讯若月明海的最佳时机。
透过后视镜,安室透看见若月明海的头向下点了一下,似乎是终于没能抵挡住睡意。
安室透顺时而动,和蔼地问向意识混沌着的女孩:
“小海是为了什么,才从大阪来到了米花呢?”
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如果若月明海抬起头,便会发现,细长的后视镜里,紫灰色的眼眸毫无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啊,若月明海身上的故事揭开了一部分呢,似乎有一段不在自己这里的记忆。我会继续努力把这个故事讲好的~
其实个人觉得安室透,或者说降谷零就是这样的人啦。有人很可疑,他就会选择调查。突如其来的朦胧的记忆袭击了若月,他也会把握时机、趁虚而入。
小海=みちゃん=mi酱,哪怕是出于降低若月戒备的目的,这样叫人“小海”也很犯规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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