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盐川的阴影

自己明明是布置下陷阱的人,为什么却感觉不到半分的胜券在握呢?

若月明海对自己的伪装很有把握——换句话说,最好的伪装就是不假伪装。她在那个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正是她原本应有的状态。

若月明海陷在沙发里,面前的画板夹着一张纸。她拿起铅笔,在纸面上梳理着最近的行动——

第一次见面,是在古井一沙的晚宴上。那时他是“沉睡的小五郎”的首席弟子,自己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

当然,是她自己想方设法拿到了主办方的邀请函,也是她自己向主办方提议多给毛利小五郎一张邀请函。

毛利小五郎的关系圈总共就那么几个人,轮到安室透的概率虽然小,但也不算为零。好在她的运气一向很好,用比计划中更短的时间,就接触到了这个金色头发的目标。

第二次见面,是在波洛咖啡厅的门口。他的身份已经从侦探的弟子转变为波洛的服务生,而自己依旧还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

不,她适当地暴露了一下自己的“野心”,想通过一部推理小说一举成名的野心。

在聪明人眼里,野心即是弱点。若月明海认为,安室透就是聪明人。她把自己的“弱点”展露在安室透面前,自然是毫无半点疏漏的。

第三次见面,是在波洛咖啡厅之内。这一次,她和他的身份没有再改变,但她接触安室透的媒介,从毛利小五郎变成了人小鬼大的江户川柯南。

每一次的见面,都隔了三五天的时间。三五天虽短,但却是她能等待的最长时间。在没有“偶遇”的日子里,若月明海也没有闲着,雇人去波洛探查安室透的出勤,试图寻找出他“非日常”的蛛丝马迹。

仔细想来,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是从第三次见面起开始变得不同的。

让人代自己去波洛探查他的出勤,这件事做得太明显了吗?

温牛奶突然被洒在手上的时候,是不是没表现出足够的慌乱呢?

下一步应该怎样行动才能减轻那个人对自己的怀疑?是继续拉近两人的关系,还是暂且按兵不动?

若月明海摇了摇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古谚有云,“欲速则不达”,但是她却没有时间再拖下去。

——安室透。

铅笔重重地在那个人的名字之下划了几道。若月明海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半杯果汁。

“对‘侦探游戏’乐在其中啊,波本。”女人将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让我猜猜,在波洛咖啡厅请假的日子里,我们的‘侦探先生’正在经历什么样的日常呢……”

“嗡嗡——”

沙发上的手机短促地震动着。输入密码解锁后,一条简短的讯息出现在屏幕上——

“报告呢?”

“我就知道。”若月明海赌气地把手机扔回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将画板上纸取了下来,投入碎纸机中,静静看着自己的不安在机器的介入下化作了细小的纸屑,然后将这些纸屑分开倒入客厅与厨房的垃圾桶内。

善后完毕,若月明海坐回沙发上,把抱枕圈在怀中,不情愿地再次解锁手机,回复着:“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报告会在20:00发送,届时请查收。”

她猛然想起手机对面的那个人的眼神,一阵恶寒在脊背蔓延,又编辑了一条讯息,发了过去:“为了对调查对象以及调查结果负责,我需要更多的时间。请至允许我申请再延长至少半个月。”

这一次,若月明海等了半天也没有收到回信。仔细想想倒也合理,因为那个人根本不会与自己进行任何无意义的交流。

换个角度来想,就是自己的延期请求被“婉拒”了吧……

若月明海咬牙切齿地将手机放在面前,端正好坐姿,双手合十举于额头,嘴中念念有词:“不回明海大人的消息?哈哈,明海大人才没有很介意呢。苍天在上,诸神明鉴,但愿是那人与那人的手机一同沉入东京湾了吧。”

******

与烦忧的若月明海不同,波洛咖啡厅的服务生安室透这边的心情倒显得有些不错。那边的作家小姐在为了“工作”上的事情生着闷气,这边的助手先生则是能从“工作”中短暂地抽出身来,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昔日繁盛的温泉之乡,盐川,汤之亭。

冒着热气的温泉下,似乎隐匿着不为人知的危险,金色的影子随着水波晃动。

一分钟……

女老板豪爽的待客声从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今日的汤之亭似乎一改往日的清冷,旅客也多了起来。

两分钟……

围绕温泉的竹林里有迷途的鸟儿落下,叽叽喳喳。

三分钟……

一片竹叶飘零在水面上,随后微风吹拂,又有竹叶三三两两地落了下来。一只小鸟飞了下来,似乎是想叼起一片。

四分钟……

水面之下有气泡浮了上来,紧接着,一个男人从水里站了起来,将那只胆大的幼鸟惊走。竹上的其它鸟儿也受了惊,纷纷飞向云空。

伴随着竹叶细簌与群鸟振翅的声音,温泉中的男人随意地用手擦去面部的水,将额前的头发撩了上去:“呼——我看看,这次过了多久呢?”

沾着水的手指摁下了计时器的暂停键,上面流动的数字随之停在了00:04:57。

“虽然热闹起来是件好事,但是太过热闹也会让人觉得困扰啊……”安室透一边穿着浴衣,一边不经意地听着外面的声响。

“这里的温泉真的超~治愈!只要泡在温泉里,一切烦恼就都会飞走啦。呐,小纯,你也笑笑吧?”

“啊,纯莫非还在想那件事?安心安心,猫姐教你一招,把手机一关,讨厌的人是没办法追过来的啦。”

“‘讨厌的人’什么的……要是被那个人听到了会生气的。”

“桃子也没有说错啊,幸也。每当截止日期即将到临之时,哪怕平日里相处得再好也会变成‘敌人’。不过——”

“好啦好啦,我笑就是了。你们也小点声,毕竟好像还有别的客人在呢。”

“知道啦,小纯!”

“都说了小点声啦……”

听这对话,似乎是一群来散心的女性客人。不过想想也是,温泉存在之意义便是抚慰来客卸下积攒多日的疲惫,自己也不例外。如果有机会的话,带着风见来一次也不错。

但如果是风见的话,一定会在温泉里呼呼大睡的吧。

系上浴衣的带子,方才叽叽喳喳的一行人似乎也已经走远了。安室透无奈地笑了笑,从地上捡起防水的计时器,向自己房间走去。

“这位客人——”在休息室内收拾的女老板听见脚步声,起身叫住了安室透,“感觉如何呢?”

啊,是在问自己对汤之亭的温泉的评价么?安室透点了点头:“多谢款待,伊贝夫人。这里简直就是全日本最棒的温泉了。”

话还未说完,便被汤之亭另一边传来的嬉笑声音打断。伊贝知亚纪——汤之亭温泉旅店的女老板——顺着安室透的视线瞧了过去:“哎呀,汤之亭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啦,现在的姑娘们都很有活力嘛。客人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伊贝知亚纪这样说着,掩着嘴轻笑起来,豪爽又不失温婉的性子使她与谁都能谈上几句:“入夜后盐川的景色也十分美丽,客人有兴致的话,不妨出去散散心。”

“那么,我从现在就开始期待夜晚了。”

——这是安室透今天说过的最后悔的一句话。

无论对伊贝知亚纪来说,还是对汤之亭的客人们来说,这都是一个难以忘记的夜晚。

******

入夜后的盐川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夜空在蝉鸣的衬托下格外深邃。听取了伊贝夫人的建议的安室透换上了条纹浴衣,离开房间。

木屐踩在地板上,略显空旷的汤之亭便响起“咔咔”的声音。好在那群结伴而来的女性客人依旧充满着活力,时不时传来的笑声中和了略显诡异的氛围。

啪。

木屐的鞋带断了。

好在不远处便是汤之亭的前台。伊贝夫人虽然不在,但是工具箱还留在那里。安室透轻车熟路地修好木屐,不远处的帘子恰好晃了一下。他本能地抬起头来,一名有着黑色长发的女性正从女性温泉口跌跌撞撞地倒退出来。

“这位小姐,”安室透穿好木屐,开口询问,“需要帮忙吗?”

那背影僵直了一瞬,缓缓转过身来。她起先维持着用两只手紧紧捂住嘴的动作,而后颤抖着松开一只手,指向安室透。

安室透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摆在自己眼前的,是一部老式的座机电话。

“110……”女人从喉间艰涩地挤出了这串数字。

端着茶盘的伊贝知亚纪正巧从一旁的厨房走了出来:“呀,这位小姐,您不舒服吗?”

女人摇着头,眼眸间流动着哀伤与悲痛,从安室透的手中接过话筒:“盐川,汤之亭旅店。一名女性死亡。二十三岁,是我的……同伴。”

“什……”伊贝知亚纪手中的茶盘由于震惊而倾斜,摆在上面的陶瓷杯摔落在地,惊响与尖叫在汤之亭内回荡。

女性温泉的帘子还在轻微飘晃,伊贝知亚纪下意识地想冲进去看,却被女人拦住:“伊贝女士,请原谅我这样说——请不要冲动,以免破坏现场。”

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与此同时,女人转过头来,与安室透四目相对。

一绺顺滑的散发顺着女人的肩膀滑到胸前,遮住了她半张脸,但无论是那暴露在灯光下的另外半张脸,还是那柔和的声线,都是安室透极为熟悉的。

“安室先生,在警察到来之前,可以拜托您吗?”

安室透张开双唇,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其她客人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小海?”

若月明海。

安室透望向这位熟人的眼眸,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登场人数突然激增!每一个说过话的人都有名字……不如在下一章结尾的“有话说”里把该章出现的角色的名字及简介都列一下吧w~

请大家多多指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