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阳光挂在天空中,破烂不堪的茅草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顾白溪双膝跪地,身后背着一根根荆条,锋利的尖刺扎破他白皙的皮肤,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伤痕甚是触目惊心。
秋娘面色沉重的从茅草屋走到他的身旁,嗓音沙哑的说:“起来吧,丸子他被埋在什么地方?”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顾白溪他双眼猩红,眼泪止不住似的滴落在地上,垂放在两侧的双手止不住似的颤抖。
“孩子,这并不是你的错。”
“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吗?”秋娘望着不远处的山峰,强硬的扯起一抹笑容。
“可······”顾白溪他欲言又止,羸弱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直接昏倒在地。
刺眼夺目的光芒从屋顶的缝隙映照在他苍白无力的面庞上,眉头紧蹙着,口中似是还在呓语什么。
趴在床沿边熟睡的虎子,被声音吵醒了,用手揉揉朦胧的双眼,声音洪亮的大喊一声:“娘,他醒了。”
“知道了。”
在门口栅栏旁忙活的秋娘,胡乱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站起身来朝茅草屋内走去。
“唔……”顾白溪他直起身,眼神警惕的打量四周,瞥见虎子红肿不堪的双眼,顿时哑口无言。
“你醒了。”
“现在,可以带我和虎子去看一看丸子了吗?”
秋娘走进屋内,双手沾满了泥泞,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好。”顾白溪沉默片刻,终究是答应了。
“谢谢你。”秋娘她激动的热泪盈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不,你们都是他的家人,自然可以去探望他。”顾白溪摇摇头,平静地叙述着事实。
一辆越野车平缓地行驶在马路上,直奔顾家墓地的方向。
依靠车窗边的秋娘抱着熟睡的虎子,紧盯这片繁华的城市,她忍不住轻叹一声。
坐在驾驶座的顾白溪专心致志的开着车,从后车镜瞥见秋娘哀伤的神色,心中顿时充满自责的情绪,要不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林纨也不会······
原本晴朗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伴随着响彻云霄的打雷声,过路的行人纷纷逃窜,硕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如同冰雹般撞击着。
顾家墓园里,越野车停靠在路边。
顾白溪递给秋娘一把黑色的雨伞,也顺手从后车厢拿出一把折叠伞。他撑开雨伞,沉重的深吸口气,面色沉重地说:“你们跟我来。”
话音刚落,他打着雨伞,脚步轻缓的朝埋葬在林纨的方向徒步走去。
而秋娘也牵着虎子紧跟在他的身后,虎子趁秋娘不注意,松开握住她的手,跑到雨中玩耍,衣服被淋湿了毫不在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小心点,别摔倒了。”秋娘她无奈一笑,沉重的心情顿时缓和几分。
“娘,俺知道了。”
虎子面带微笑的朝秋娘点点头,实则他心底很清楚,也只不过是在强颜欢笑而已,佯装着无知的笑容,想逗她开心。
俺娘说,俺哥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俺知道那只不过是借口,因为俺哥他会永远活在俺的心中。
永远......
原本走在前面的顾白溪,伫立在林纨的墓碑前,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拿着雨伞的手轻颤几分,仿佛自言自语的在向他倾诉着什么。
“就是这里吗?”
跟在他身后的秋娘,见他停下脚步,颇为疑惑的出声询问。
“嗯。”顾白溪朝秋娘点点头,侧过身去给她挪出位置。
秋娘面色沉重的望着那块埋葬着她亲手养大孩子的墓碑,丸子虽不是她亲生的,可把他从茅草屋捡回来时,但只要有她一口吃的,也绝不会饿到他和虎子。
每天教他识字,非要下地干农活,还经常帮她照顾还在襁褓里的虎子。
犹记得他上小学那年,沾满灰尘的小脸坚定地对她说:“秋娘我不想上学。”
“丸子为什么不想去上学,之前不是还和秋娘说,想去镇子里的学堂上课。”秋娘蹲下身来,用衣袖擦了擦他软乎乎的脸颊。
林纨他小脸通红,憋了许久才向她倾诉道:“可丸子要去上学了,秋娘和虎子怎么办······”
“丸子不用担心秋娘和虎子,而且丸子只是白天去镇上上学,晚上放学秋娘去接你,好不好?”秋娘她轻笑一声,眼神温柔的盯着他。
林纨使劲点点头,声音微弱的嘱咐她道:“那秋娘可要记得来接丸子。”
然而她失约了,那晚虎子高烧不退,只得拜托村长带她和虎子去医院,说来也甚是巧,漆黑的夜晚下着漂泊大雨,等虎子输上液她拜托村长照看一会儿,冒着大雨朝丸子上学的地方奔跑,而待在墙角的林纨却并没有责怪她,也没有耍小脾气,乖巧的让她既心疼又忍不住责怪自己。
秋娘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步的朝林纨走去,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与成群结队的雨珠掺杂在一起,一时间竟分辨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雨珠。
紧跟在她身后的虎子,也收起嬉笑的神情,眼眶里全是晶莹剔透的泪珠,终究是忍不住哭出声,浑身颤抖的扑倒在秋娘怀中。
“逝者已逝,还请节哀顺变。”顾白溪见她们抱头痛哭,将那日僧人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叙述。
秋娘用衣袖擦拭虎子脸颊的泪水,声音颇为沙哑的说:“麻烦你把我和虎子送回去,还有一些丸子的东西,你把它们带回去吧。”
“谢谢您。”顾白溪向秋娘道谢,不舍的回头而望。
秋娘她是识字的,自然也知上面刻着什么,而且从林纨把他带回家时,两个人不像是寻常朋友的关系。要说她完全不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可这是丸子他自己的选择,替他挡了一枪,她又有什么资格来怨恨呢?
况且,这孩子也因为他的离去,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回到那破烂不堪的茅草屋里,屋顶漏水,屋里甚是潮湿极了,从墙壁外也渗透许多雨水。
虎子连忙小跑从门口提着空桶放在正中央。
“孩子,你不要太过于执着”秋娘她从角落里翻找出林纨的背包,直接递给顾白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喜欢和爱是不同的,有时候要学会放手,不然你会永远沉浸在痛苦之中。”
“可我不想松手,也不愿松手。”顾白溪面露难色,伸出手接过他的背包,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罢了,多说无益,等大雨停后,你就离开吧。”秋娘她无奈摇头,望着窗外的雨水,眉头紧蹙着。
“你们要和我一起离开吗?”顾白溪认真的盯着秋娘,询问她的意见。他虽没有义务替林纨抚养家人,但是他想赎罪。
“不,俺不想和你走。”
虎子他黝黑的小脸充满倔强,不愿意离开这充满回忆的村子,也舍不得的这美丽的自然风景,以前对繁华的城市甚是向往。
“虎子别闹。”秋娘她很清楚,自从去医院那次后,身体不能长期劳作,虎子他上学需要很多钱,而丸子留下的金额也不够用,如情非得已她也不愿依靠别人生活。
“我给你们安排住处,外面种的有蔬菜什么的,当然也可以自己种植。至于他上学的费用我全包了,当然这不是免费的,等他将来去顾氏上班时,从他的公司里扣,工资能拿多少就凭他的本事了。”顾白溪把话直接挑明,一字一句的陈述着。
“俺不想去上学,也不想去你说的啥公司。”
虎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眼神似是充满了敌意。
“难道你不想改善村里的生活状况吗?”
“不想让你娘永远不再去农田里耕作吗?”
“还有不妨告诉你,这间茅草屋直到那座山峰的距离,都被我买下了地。”
“你真的不想和你娘跟我一起走也无妨,但她还会为了你的学杂费,去农田里辛苦劳作,而她的身体也不宜再适合长期耕作。”
“就算你讨厌我,也为你娘想一想。”顾白溪眉头紧皱着,言语间颇为无奈。
虎子他诡异的沉默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俺不想再让娘亲耕作了,为了她的身体,也为了他自己,俺哥说过一句话,甚是记忆尤新。
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而命运是紧握在自己手中的。
“我和虎子收拾几身换洗衣物,还有需要带的物品,我怕有些东西会用的不习惯。”秋娘她对顾白溪说道,随即转身收拾两人的行李。
顾白溪沉默的点点头,抱着怀中的背包也走出了房门,外面的漂泊大雨也已停止,风儿轻轻的扑打在他的面庞上。
他摸到背包右侧的里面似是有个坚硬的物件,拉开链子放置着一部老式的手机,还有一张电话卡。
将那部老式手机开机,打开通讯录,只有一个备注是老流氓的号码,看见一串他熟悉的电话号码,顾白溪被气笑了,可他再也见不到林纨了......
顾白溪他笑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这时一阵微风吹过,似是替他擦拭眼角的泪水。
把它放回背包后,他抬头望着碧蓝色的天空,没有你的世界,就如同深陷黑暗的沼泽,哪怕精疲力尽,也无法挣扎而出。
顾白溪将思绪收回,帮助她们把行李全部放到后备箱内,驾驶他的越野车,带着秋娘和虎子离开了村子。
许多年后,顾氏集团公司顶楼,总裁办公室内。
青年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高定西装,黝黑的眼眸早已褪去了稚嫩,伫立在落地窗前,神色略微紧绷着。
俺和娘去到顾宅,被顾老爷子收为义子,而他本没有的大名被起作顾北秋,小名还是叫做虎子。
也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里,怨恨过顾白溪。
因为是他害死俺哥的,但他也永远沉浸在伤痛之中,喜欢和爱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为什么如此执着?
虎子不明白,等上学时去过俺哥的墓地时,他那时才知道墓碑上刻着什么,但却并不明白那几个字的含义,直到他渐渐地长大,才颇有感悟。
对顾白溪的怨恨也消失殆尽。
而害死他哥的那个人,几年前从监狱里传出竟忍受不了折磨,直接撞墙自尽了。
他现在只想陪伴在娘身边,让她安享晚年,连同俺哥的那一份......
游乐园内,姻缘树上的木牌被风儿轻轻吹起,隐约瞥见树下坐在轮椅上的顾白溪,他满头皆是白发,手中紧攥着一条蓝色贝壳的项链,满是褶皱的脸颊上充满笑意。
站在他身后的乌北也苍老许多,担忧的说道:“少爷,风太大了,我们走吧。”
“不,记得把我和他埋葬在一起。”顾白溪他摇摇头,闭上了双眼,双手似是无力般垂落在两侧。
这时,树上的花瓣竟随风飘,落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甚是安静极了。
呐,我来找你了。
你说我们还能再次相遇吗?
我觉得一定可以的,因为我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