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我会陪着你
在凌肃这里,贺岑有时候会像是个孩子,还?是个需要被人宠被人哄被人疼的孩子,凌肃也愿意宠着他哄着他疼着他,他确实心疼着这个青年,越了解越心疼,也越离不开。
精神压力太大?了,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满盘皆输,他才是冲在最前面堵枪眼的,可他凭的仅仅是超高的智慧和瞬间的决断力及勇气,面对最凶险的敌人时,他也只有他的血肉之躯和信念。
就如那次非洲之行,如果那晚他没有痛快地按东欧人的要求去做,外面守着的保镖就可能立即冲进来把他和凌肃打成筛子,而他隔天给了那东欧人一脚也是拿命在赌,赌他的人设,骄奢放荡又混走黑白两道多?年的官家少爷岂会是任人搓圆捏扁的性格,而且他从来不碰那些东西应该也不是什么秘密,他若是忍气吞声反而会令人怀疑。
一脚踹出,赌的还?是金钱对人的诱惑力究竟能不能抵得过面子?东欧人缺钱,非洲人也缺钱,有钱的少爷的确应该更加张狂些的。
赌赢了,原本会流入地下市场的凶器就被截留住了,这些武器将?来都是可能直接对向?凌肃的战友们的。
赌输了,贺岑就是这批凶器的第一个祭品。
办公室里的那只毛绒大?熊是凌肃买的,他看到贺岑站在这头毛绒熊面前站了一会,还?悄悄伸手去捏了捏熊爪子,便默默记下了,然后偷偷买了下来,他希望能给这个青年一丝一毫的轻松快乐也是好的。
毛茸茸的熊爪子也不知是挠了谁的心,心也跟着毛茸茸了,有些痒有些刺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凌肃的目光越来越多?地聚焦在青年的身上,他本来就是他的焦点,只是现在哪怕是在休假没有任务的时间,他的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某个瘦削却好看的身影。
而贺岑也不知从何时起真的成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贺少爷了,即使是任务需要他也会找各种方式敷衍过去,外人以?为的翻云覆雨不过是假象而已。
他知道他会守在门外,他不想让这个人不高兴,贺三少生平第一次开始在意并想维护起别?人的心情?了,这种待遇连他的父亲都没有享受到。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花前月下,也没有山盟海誓的浪漫,唯一能算得上是浪漫的还?是头蠢蠢笨笨的大?毛绒熊,最甜蜜的时光大?概也就是两人一左一右地躺在大?笨熊边上,各牵着一只毛茸茸的熊爪子,不受打搅地说着一些各自往日的趣事?或糗事?,不涉及情?或爱,但却浓缩了一生岁月静好的期许。
他们是许多?人岁月静好的守护者,他们却只敢让那只毛绒熊倾听?他们内心的渴望和柔软。
他们相爱了,真的无关性别?,他们只是爱上了对方的灵魂,而恰好灵魂寄生在一个叫凌肃一个叫贺岑的躯壳里。
如果他们一生都不曾相遇,那凌肃退伍后会找个好女人成家生孩子,贺岑也许也会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组建家庭,又或者在他们相遇前他们都已有了心中的人,那他们也不会爱上对方,可命中注定,双方是对方的缘也是对方的劫。
阿根廷的那次任务一开始就有些不好的信号,尤其?是沉寂了半年的线人忽然出现,这本身就值得怀疑,但没有实际证据证明线人在撒谎,而南美的这个卖家同时给其?他几个卖家都发去了邀请,这就像是一块放在捕兽夹边上诱人的鲜肉。
权衡再三,最后还?是去了,结果都已经知道了,这就是个陷阱,代价惨痛,而牺牲换来的是这批武器最终没有流入西南边陲,而是去祸害了不知是哪一个国家。
“那次任务是我坚持要去的,你叔叔反对过,但最后我做了错误的决定,也是因为我的身份引起了对方怀疑,才引来了杀身之祸,你叔叔是因我而死,所以?才对你失信,而我的身份很可能是贺家人无意中暴露的……”
“小叔叔!”贺天凌错愕地叫出了声,而凌寒北早就听?傻了,大?脑死机了。
“我是贺家人,这身份已经存在许多?年了,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但就在那段时间忽然引起了对手怀疑,内部进行了严查,结果发现有电话被监听?,”贺岑没有去看凌寒北,他把目光投注在贺天凌身上,“追查到个人通话记录时发现有你爷爷的电话号码。”
“……爷爷?”贺天凌心头巨震,“小叔叔,你……”
“不是怀疑你爷爷,他只是很谨慎地打了电话去询问老战友我的行踪,而他的老战友什么也没有说,这是纪律谁都不会违反,”贺岑光洁的眼角似乎一下子多?了几条细纹,“你爷爷是因为太担心了,所以?才想向?老战友打听?,他大?概是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电话内容没有任何问题,两人说话都很小心,但因为这通电话的存在却让有心人起了疑心,因为你爷爷把电话打到他老战友那询问我的下落,本身就是个疑点。”
“……爷爷知道这件事?吗?”贺天凌觉得口中发苦。
贺岑摇了摇头,“不知道,因为这也只是我们的揣测,没有证据证明就是这通电话引起的,只是可能,但我们也没有机会证明了,内奸被灭口了,连他的住所一起被烧成了灰烬,线索断了,甚至都没有办法?界定你爷爷那位老战友的电话是否被监听?过?”
“那、那你为什么还?要说?”凌寒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背过整本的新华字典,但他真的找不到合适的字眼词组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或者说他没有心情?,他有的只是混乱。
“因为你应该知道,”贺岑静静地看着凌寒北的眼睛,初见时他觉得这孩子的眼睛很像凌肃,其?实并没有那么像,凌肃的眼睛如黑曜石,而狼崽子的眼睛像琉璃,但从此之后,这双光华深邃的眼睛也不会再注视着他了,“是我连累了你叔叔。”
很多?年以?前凌寒北就知道叔叔是为了掩护贺岑撤离牺牲的,但那是战场是任务,贺岑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心中有悲痛有思念有痛恨,但那痛恨是对杀人凶手的,他不可能去埋怨记恨贺岑,可现在他应该怨吗?
原来那场惨痛的牺牲是有可能避免的,如果贺岑听?了叔叔的劝,如果不是有人怀疑起贺岑的身份,那么叔叔都可能不会死。
可他怎么忍心怨?他的贺叔叔承受了这么多?,叔叔凌肃曾经是他唯一的温暖,叔叔凌肃走了之后,贺叔叔活得有多?痛苦?
“现在‘夜枭’是唯一的线索了,对吗?”凌寒北声音发紧,他很想上前去抱一下贺叔叔,和他说不是他的错,可身体却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他与贺叔叔之间变得好远。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质问,贺岑意外地沉默了片刻,垂下的眼眸轻轻地扫过一双紧贴着大?腿边握紧拳头的手,自己握着扶手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嗯,他现在是我们揪出幕后黑手的唯一线索。”
“那我能做什么?”凌寒北的问话再次让贺岑意外了,倏然抬眸看向?这个在他眼中还?是狼崽子的孩子,不知不觉中居然变得如此冷静和沉稳,他没有说‘我要去找出他’,也没有要求‘我要参与’,而是很理智地询问他能做什么?
一旁的贺天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凌寒北的表现比他想象的要好许多?,如果从纵向?来比,当?年二十一岁的他可能还?比不过现在的凌寒北,他的反应应该会更情?绪化?些。
“你继续调查车祸,你和‘夜枭’完全?没有交集,任何时候都不能单独行动?,能做到吗?”
“那贺叔叔你准备怎么做?”凌寒北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贺岑。
“明天的财经新闻和网上都会有S&C集团总裁考察青州的消息,也会有刘河镇的风景旧照,那是‘夜枭’的老家。”贺岑不隐瞒。
“贺叔叔,你用自己做诱饵?”
“算不上诱饵,他故意暴露行踪,他自己才是诱饵,我只是告诉他,他成功了,我们注意到他了,”贺岑若有所思地看着凌寒北,“寒北,如果我答应你我会把你父母车祸真相调查清楚,你会同意暂时离开青州吗?”
“不会!”凌寒北下意识地去看了眼贺天凌,“除非我从来不知道车祸中隐藏着疑点,贺叔叔,那是我的父母,不是别?人,谁也代替不了他们,也代替不了我!”
“……明白了,”贺岑的大?拇指摩挲着轮椅扶手的内侧,“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这点你不能拒绝,至于‘夜枭’的消息我也不会瞒着你,但这事?目前由国安局负责,你们如果介入只会造成混乱,做好自己的事?或许会对搞清‘夜枭’的目的有帮助。”
“为什么?”凌寒北反应很敏锐,“两者有联系?”
“我不知道,只是我的直觉,”贺岑镇定地看着质疑的凌寒北,“或许‘夜枭’出现在青州是刻意的,那我有理由怀疑当?年的事?可能牵扯到了青州的某个人或者是某些人,能收服‘夜枭’的人不会简单,而能把那么大?的车祸事?故给掩盖下去的人也不会简单,或许这些人之间会有些勾连也说不定,我希望我们有这个运气。”
凌寒北静立片刻,然后盯着贺岑一字一顿道:“贺叔叔,你答应过不会隐瞒我的,对吗?”
“对,我不会隐瞒你!”
“好,我听?贺叔叔的安排,明天我就和华子去安平镇,司机韩山平的家人现在就住在那。”
看着凌寒北走出门,门关上后,贺岑以?手撑着额头,疲惫地叹了口气,贺天凌眉心微蹙,但看着小叔叔这样,话到口边又几次咽了回去。
他能想到的那种可能性,小叔叔肯定也想到了,只是凌寒北是没有办法?把两者联系起来的,起码现在他不会想到,因为贺岑始终没有告诉他‘夜枭’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成了他的贴身保镖,从而有机会泄密的。
如果把这种可能性告诉凌寒北,那实在太过残忍,但万一这个可能性是真相呢?!万一将?来这样的真相被凌寒北知晓呢?贺天凌很少后悔,但现在他真的后悔让凌寒北来青州了,可他也清楚如果不是他让凌寒北来青州调查车祸,或许‘夜枭’也不会出现了。
这操蛋的世界!真他妈的对小叔叔太狠了!贺天凌是真的心疼他的小叔叔贺岑,他听?完了两人的故事?,他有瞬间都觉得小叔叔当?年要是和凌肃一起走了,或许是更幸福的事?。
“小叔叔,你也累了一天了,我送你去休息吧,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贺天凌少见地蹲在了贺岑的轮椅前,“我会看着他的,别?担心,他比我们想象的要成熟,比我当?年还?强些。”
“是吗?”贺岑看着人高马大?却蹲在自己身前的大?侄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难得看你愿意承认别?人比你强。”
“我是自学成才,他可是小叔叔你一手教出来的,要真比起来,那……”贺天凌扭头看向?门口,那里又悉悉索索的动?静,一张纸片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两人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然后看着纸片被彻底塞进来,门外没有其?他动?静了,贺天凌起身去拿起那张写了几行字的纸片。
贺天凌看完了,表情?不明地笑了声,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小子好像是比我强些。”
贺叔叔,叔叔的死不是你的责任,你别?自责,我会特别?特别?心疼,刚才就想抱抱你,可我有些不敢,走出门就后悔了,贺叔叔,我会陪着你,也会代替叔叔陪着你。
末尾画了一张笑脸,画得挺丑,但笑得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