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被看穿了吗?
青州,毗邻京城,历史沉淀厚重,但也因这份厚重制约了这座城市的发展,渐渐地从不可或缺变成了鸡肋般的存在。
凌寒北对青州不陌生,他出生在那,也在那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初期,但这些年他从未踏足过青州,数次路过这座城市,他都决然地擦肩而过,这座城市给他太多美好的回忆,也给了他此生最大的绝望,猝不及防、少年从此不在。
他抬起头,有那么瞬间贺天凌甚至看到了凌寒北眼中的杀意,不是冲别人的,而是对他的,贺天凌站在那里没有动,俯视着坐在那随时可能暴起对他挥出致命一击的凌寒北。
时间仿佛静止,但心跳却鲜明地继续着,跳动的心脏刺激的耳膜都疼了。
凌寒北眼中的杀意慢慢地消褪了下去,犹如伸出的狼爪子一点点地回缩,他再一次将目光投注到好不容易才看懂的资料上,白纸黑字,薄薄的几张纸,文字加起来或许还没有超过两千字,纸上黏附了更多的是打印扫描下来的图片,也是黑白色,看着就少了许多刺目的冲击,原本这里的暗色应该是粘稠的红,或者就是黑色的,凝固后的血色。
一辆大客车的残骸被吊在了半空,如一台被顽皮孩子玩腻后手摔脚踩过后的玩具躯壳,车身白底黑字:机场公交专车,一个字都没有少,可字上方的所有车窗都是碎的,车窗后原本一双双望着外面风景或家的方向的眼睛也消失了,他们从车窗后坐着的姿态变成了躺在路边的姿态,他们都不再看任何地方,包括他们鲜血淋漓残破的身躯。
“……贺哥,”凌寒北‘砰’的一声将手中的资料反扣在腿上,很快又像是被蛰了似的,快速地将资料移到了身旁的沙发上,一只手牢牢地压在上面,“这、这些是什么?”
凌寒北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就如即将跳针的唱片机。
“八年前,震惊青州的那场重大的11路公交车车祸,”贺天凌依旧俯视着快要失去控制的狼崽子,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狼崽子终归要成长为狼,残酷现实从来就不是仅用来面对的,而是要去跨越和征服的,“当初认定是司机全责,但现在有了新的证据,这起车祸可能另有隐情,凌寒北,你想要自己去调查出真相,还是希望我另外派人去调查?”
凌寒北目不转睛地看着贺天凌,眼神有些冷,他那只压在资料上的手指尖泛白,那个被拆开的档案袋就放在一边,档案袋的四个边角微微卷翘,线绳白净但并不是全新的。
“为什么是现在?这些……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我在酒局上无意中碰到了一个人,他曾经在青州交通局任职,喝多了就抱怨了几句,然后我就找人去查了这个人,发现当时这辆车是往返机场和市区之间的长线公交,外包经营,出事故的也是这家外包公司的司机,据说司机开车前磕了药才导致的交通事故,但很奇怪的一点是整件事下来那家外包公司除了赔偿外并没有受到任何其他的惩戒措施,倒是交管的几位负责人被换血了,而且在事故后数月间,当时出警的许多人也都以各种理由被换岗,这其中也许有联系,也许没有,但巧合太多就是蹊跷,事关你的父母,所以我想尊重你的想法,查或不查,由你决定。”
“那你半年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凌寒北跳了起来,愤怒地瞪着贺天凌,“贺哥!为什么!”
“第一:半年前我也只是想找人去查一下那人的酒后之言,当时还没有更多的线索;第二:你现在就这么冲动,半年前只会更冲动,那时告诉你,我有理由相信你连这些都查不到;第三:做这些并不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但因为是你的事,我才会出手;第四:现在你的表现依旧让我怀疑你是否有这个能力去做这件事……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贺天凌冷淡地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地看着冲着他嚷嚷的凌寒北,“你,根本就没法和你的叔叔凌肃比,我认识你叔叔的时候,他和你年纪一样,但他已经是枪王了。”
凌寒北脸倏地涨得通红,双拳捏得死死的,这一刻他是真的恨眼前这个冷酷霸道的男人,他是瞎了眼了才把这人当作追赶崇拜的目标!
“凌寒北,我希望你成为一个能真正给出承诺并实践的人,有能力去守护你自己所珍爱的,包括你已经过世的父母,他们也许并不要求你给他们一个公道,但这是你作为人子该做的,原本我是想再等一段时间的,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是你能做好万全准备的,”贺天凌稍稍停顿了下,让凌寒北消化了下他说的话,接着更加坦白道:“你,现在还太幼稚了。”
贺岑是反对这个决定的,他难得地在电话中和贺天凌起了争执,甚至动了怒。
“如果这件事真的隐藏了内幕,当年能压下这件事的势力肯定来头不小,寒北如果去查就会有危险,天凌,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八年,你为什么要翻出来,查出来又怎么样?无论是什么结果,只会让寒北经历更多的痛苦,意义何在?另外,你做这个决定前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是你觉得我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吗?”
“小叔叔,我给了他选择,查或不查都由他自己决定。”
“废话!”贺岑的声音都透过了隔断的玻璃门传到了客厅,“他肯定会查,换成任何人都会去查,你给了什么选择?!”
“小叔叔,你也说了任何人都会去查,那么我能瞒着他吗?还是我们能瞒着他?”贺天凌电话里的声音冷静沉稳,“这是他的父母,我们以什么身份替他做决定?究竟哪种方式才是好的?小叔叔,你对他的判断已经有了偏差了。”
贺岑明显地沉默了一下,“天凌,你什么意思?”
“小叔叔,他得靠自己长大,就像我一样,也像你当年一样,小叔叔,试着更信任他一点,”贺天凌的声音在电话里稍稍地有些失真,听着要比平常低沉些,反而更多了些令人安心的沉稳感,“我会看着他的,就如当年你看着我一样。”
“天凌,你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青州是有什么变化吗?”贺岑沉吟片刻,“天凌,我希望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对面安静了,贺岑耐心等着,但心跳却乱了节奏。
“小叔叔,我这么做有两个原因,”贺天凌的声音传了过来,贺岑不由得握紧了轮椅的扶手,“一是我想让他离开小叔叔一段时间,二是青州将来可能会有大动作,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但我需要提前做准备,由这件事入手,将青州上下过一遍,但最重要的还是不想让他将来知道后留下遗憾和悔恨,寒北的性格小叔叔应该比我更了解,不是吗?”
贺岑无力反驳,甚至不敢仔细去推敲天凌口中说的‘让他离开小叔叔一段时间’的含义,有种被看穿隐秘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