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贺叔叔,我们去野餐吧
贺岑不是第一天听到狼崽子的告白,但今天他才真的有些心乱了。
单纯说‘喜欢’的告白只能让他觉得狼崽子是在胡闹,可这样不说‘喜欢’但想要靠近你想要了解你想要陪伴你的告白才要了人命,尤其是对于强迫自己适应他人离开的贺岑而言,真的触动了他心里的某一处。
贺岑呼吸重了重,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玩具熊,嘴角逸出一丝酸涩的笑,背对着凌寒北,轻淡地说道:“你要是真想学这些,我自然会教你,这样以后你也可以多帮帮天凌,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需要你陪?行了,我有点饿了,你去把轮椅推过来。”
“贺叔叔,我抱你过去吧。”凌寒北想伸手,贺岑拦住。
“我不喜欢这样,我还有双手,寒北,你这样是不尊重我。”
“我,”凌寒北憋屈地看着严肃的贺岑,但终归没有再试图去抱人,而是乖乖地将轮椅推了过来,护着贺岑坐了进去。
凌寒北没让司机开车,而是让司机去休息了,他自己开着车带着贺岑离开了公司,贺岑坐在车后座并没有听清车外两人说了些什么,他有点心不在焉,等发现坐进驾驶位的是狼崽子时,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略蹙了蹙眉,就由着他去了。
车行进在大街上,贺岑目光放空地看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拆建工地,城市还在,只是曾经的景致和人都不一样了。
贺岑疏离地看着窗外的世界,他和这个世界早就隔着一层玻璃了,他看着外面但并不置身于其中,他眼底中偶尔的波动也只是因为看到了过往的画面。
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也和他说过,别怕,他会一直陪着他走下去的,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黑夜中,就在他从噩梦中大汗淋漓惊醒后,那人用他满是老茧但温热干燥的手安抚着他,低声承诺过,他会守着他的。
从此,他不再孤独,不再只是那个人瞄准镜中的目标,他成了那个人眼中心中有血有肉的存在,而他也不再觉得自己是个死了都还会漂泊的鬼。
他们的爱是违反纪律的,是种禁忌,但他们之间的爱是他们唯一的救赎,两人四手捧着这小小的不敢为人知的火种取着暖艰难前行着,绝望着甜蜜着。
那个人没能实践他的诺言,而他也不能再走下去了。
他其实恨过那个人很长时间,那个人太过残忍了,对于他们而言,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即使他们不曾相爱过,活下来的那个也将面临无数次的审查、测评,一次又一次地将血淋淋的过往重复撕开,以证清白,直到心里最后那点想要保留的温情被扯碎荡然无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将承受着质疑,渐渐地连他们自己都会不断怀疑起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如果再一次选择,会不会就不会是现在的结果了?
另一种锥心刺骨的悔恨就会顺着这种怀疑不断地啃噬着灵魂,直到陷入自责的深渊中。
贺岑已不再相信承诺,更不会相信一个才二十一的狼崽子的冲动胡闹,但刻骨铭心过的就是刻骨铭心,一句‘我陪着你,你放心’,还是让贺岑看向外面世界的眼神中隐约流露出了荒芜的苍凉。
凌寒北从后视镜里悄悄打量过数次静默的贺岑,他感觉到这人的心情应该是不好的,但具体因为什么他猜不到,他很想扯几句笑话活跃下气氛,但又担心自己的笑话可能只会让贺叔叔心烦,凌寒北默默鄙视了下自己的胆怯,越来越怕惹贺叔叔不高兴了。
难道喜欢一个人后,连说话都要重新修炼吗?在线等,十万火急!
“贺叔叔,我们去野餐吧?”
“什么?”正沉浸在过往中的贺岑猛地被打断,心口有些不舒服,“胡闹什么?”
“没有胡闹,”凌寒北快速地回头看了眼贺岑,然后目视前方稳稳地开着车,“贺叔叔,我们去郊外,找个农家乐借炉灶,然后我来做怎么样?我知道有个地方,还能钓鱼,我烤的叫花鱼味道不错的。”
“不去,”贺岑一票否决,“我累了,下午还要复健。”
凌寒北抿了抿唇,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下午如果在家复健的场景,决定还是再努力诱惑一下,“贺叔叔,复健也不一定都要在家里进行,我找的地方还可以划船,空气也很好,这个时候人也特别少,你要是累了,先在车里睡一会,等到了我再叫醒你,相信我,贺叔叔,那里真的很不错,去吧~”
听着狼崽子托着尾音的央求,贺岑眉心微蹙,“下次吧,今天我真的……”
“贺叔叔,今天就当陪陪我吧,你也给自己放半天假好吗?”凌寒北把车靠到路边临时停车带上,回过身认真地看着还想拒绝的贺岑,“贺叔叔,你看,我都陪你一个上午了,听了那么久我听不懂的东西,我保证我烤的鱼很好吃。”
贺岑无奈地按了按眉心,“那儿远吗?”
凌寒北嘴角上扬,“不远,也就四十分钟,贺叔叔要是饿了,我先去给你买点东西垫一下?”
“不用,”贺岑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看了眼兴奋的狼崽子忽然秃噜了一句,“反正我现在这样也只能听你安排了。”
车里一下子气氛有点尴尬了。
贺岑话刚出口,就后悔地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这抱怨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贺叔叔,如果你真的不想去,那……”凌寒北上扬的嘴角耷拉下来了。
“没事,去吧,”没必要为这样的小事打击狼崽子的兴致,贺岑让步了。
耷拉的嘴角立即又往上翘了起来,贺岑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也微微地松开了个弧度,小东西还真是,什么情绪都藏不住。
贺岑拒绝了躺下来休息的建议,这辆车是精心改造过的,后座包括副驾驶位都是可以调整成让贺岑能够比较舒服地躺卧休息的状态,避免万一长时间坐车,造成他双腿血液循环不好引起水肿,贺岑现在很少长时间坐车,况且他也不喜欢这种在车里躺卧的感觉。
凌寒北也没坚持,只是将副驾驶位转了九十度,把贺岑的双腿放在了座位上放松,并给贺岑的后腰又塞了个软硬适中的支撑。
贺岑本觉得没必要,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倒还不至于会觉得累,但狼崽子的动作既快又熟练,一眨眼功夫人就把你安顿好了,安顿完后确实比刚才感觉要舒服不少。
希望这小东西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尽快消失吧……贺岑心情颇有些复杂地看着专心开车的凌寒北,除了侄子贺天凌,这个小东西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了,要真论起照顾人,这小东西比天凌还要细心。
吾家有儿初长成和我家狼崽子一直在叛逆期的复杂心情,一路伴随这贺岑来到了凌寒北口中的农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