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灿星没想到叶淮让说的酒店其实是个小旅馆。她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没觉得嫌弃，反而对什么都很新奇。但是她的心情无人可诉，因为叶淮让一进房间就睡着了。
她便从包里拿出零食吃，各式各样的饼干，牛奶味居多，就这样安静地看了他一下午。直到窗外的天光渐渐披上红纱，她转头看到火烧云。
叶淮让是在这时候醒来的。他刚起身，发现姜灿星正紧挨着床沿坐在一张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回以对视，她又慌张地低头避开。
“你怎么会这么困？睡了好久。”我也等了你好久。姜灿星其实有点埋怨他占用掉她很多时间，但他睡醒的样子有点赏心悦目，可以先看看。
“昨晚通宵了，游戏代练。”叶淮让的声音有点哑，清清淡淡的温柔语气，但也有一点点冷，说完这句便不再看她，眼神像是穿过一个透明人一样看向窗外，那里有一片很美的晚霞，正挂在窗沿欲说还休。
人在黄昏醒来常会觉得孤独，这一觉他睡得不能算身心舒畅，很累，但他忘了身边还有个人，醒来却不看她，只看霞光。他总是匆忙，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窗外的景色。
“啊，原来你会打游戏啊……”姜灿星一脸纳罕。
叶淮让并不知道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学霸刻板误解，“嗯”了声道：“会做游戏就会打游戏，要设计游戏机制。不过我也就做着玩，什么方向都试试。”
姜灿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又怕他觉得自己脑子不好，没敢问做游戏和打游戏有什么区别，丢手绢抢凳子不就是做游戏吗，难道他平时喜欢这些儿童游戏？她并不知道叶淮让说的其实是开发游戏。
空调打的挺冷的，叶淮让清醒了些，掀开薄被要下床，却发现她坐得有点太近，“麻烦让下。”其实越过她也能下床，但是他不想。
“哦。”姜灿星起身把凳子搬开，然后把包倒扣在床上一拎，捧起一堆饼干给他看：“你要吃东西吗？我有很多饼干，你可以随便吃，吃完也没问题。”她现在倒是没了选商品时的轻佻样子了，高高跳起的气焰又回到委顿状态，口红被吃饼干的动作蹭掉一半，看上去像是什么奇怪的阴阳唇，有点滑稽。
叶淮让瞥一眼垃圾桶里堆满的饼干包装袋，站起来戴好助听器。戴上才觉得用一半耳朵听她说话挺累的，她的声音太轻了，舞台上主持稍微大声点都能破音。
“不用，谢谢。我不饿，你自己吃。”他说道。
姜灿星在他起身的时候后退了一步，抿抿唇跑去桌边又拎了一袋东西过来：“那这个呢？我下午去外面买的炸猪排，在这一带很火的，冷了也好吃。”她拆开袋子和盒子，香气溢出来。
哦，这个看上去还不错。叶淮让不怎么客气地拎了一块叼进嘴里，他长得是干净款，做这种动作也是玉山之将倾的模样，丝毫没有轻浮和痞气，“你那个假男朋友合约真的这么重要？”这么嘘寒问暖，都快赶上社区义工照顾病患老人了，人家是做慈善，她是目的性极强。
姜灿星把一整盒炸猪排都塞进他手里，露出四不像的深沉表情：“真的很重要。你知道……抗争精神吗？”
抗争精神？猪被杀了做成炸猪排的时候也有抗争精神，如果她指的是这个的话，那没人不知道。
炸猪排确实好吃，冷了也还是很脆，他吃掉一块，翻看包装袋里的小票，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
姜灿星就等着他这句呢，连忙把先前想好的说辞统统抖出来，一本正经跟诗朗诵似的：“是这样的，这份合约的重要性在于，我认为它是我成长的标志，是一面代表反抗的旗帜。我的妈妈从小就管我很严，我的爸爸希望我能和其他集团联姻，他们说我不如我哥哥姐姐聪明，嫁个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就可以了。而我却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我渴望自由。”
“渴望自由，所以和许岚谈恋爱？”这位太子爷可是浦市论坛八卦版面的常客，社会新闻也不是没上过，这自由会不会来得太猛烈了些。许岚人不坏，但很渣，是那种会把荒唐事都当做谈资的人，叶淮让兼职时被迫听过。
“当时觉得挺喜欢的就谈了，其实他也没大家想象的那么不好。我还没说完呢。”姜灿星清了清嗓子，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几张折好的纸递给他：“对了，合约内容你可以先看看。”
叶淮让放下炸猪排，看纸。
姜灿星瞄见他看得还挺认真的，便继续未完成的诗朗诵：“因此，这一次我决定和爸爸妈妈反着来。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只要我爸爸妈妈在看不惯你的情况下最终还是答应让我和你在一起，那就证明我的抗争已经达到了目的，那合约就可以提前终止。”
这话让叶淮让不由去看合约时限，明晃晃写着两个月，基本上就是一个暑假的时间，她倒还挺自信，“你觉得两个月可以完成这个任务？”还提前终止？
“……不一定。”她声音没什么底气。
“那两个月后呢？你就又多一个前男友？”
她举手道：“没关系，是假的，不要紧。我发誓，我只有许岚一个前男友。”
叶淮让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这份合约让他觉得像是过家家游戏，他将纸折好放回姜灿星手里，重新拿起炸猪排吃了口，“我拒绝。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你有你的时间，我有我的时间，但你和我的时间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是在浪费时间，这是要被判刑的，一般十年起。”
“不可能，没有这条法律的。不信我现在就查给你……”
“姜灿星，我拒绝。”他打断她，再次重复他的答案，甚至已经开始厌倦这样的对话：“如果我现在是十岁，那我可能会答应，但我不是。你的反抗精神锚定我，就因为我染了头发，这不是合理的。放过我。”
放过他？姜灿星收起手机愣愣看着他。其实不是好听的话，但他的声音和表情在欺骗人，温柔而沉静的感觉。好可怕。
但她还是不愿放弃。大事件的诱发原因往往可能是小而微的，他怎么知道他染的头发不会引起什么效应？被她找上门，本就是他犯下的因呀。
“我可以再加钱，翻倍，三倍都可以。”姜灿星想想也没别的筹码了，只能用钞能力来吸引他，毕竟这应该是他最在意的东西。
“不必。”叶淮让吃完炸猪排，再看一眼小票，确认是十五块，把盒子往垃圾桶里一扔，干脆转了个话题，“你有空吗现在？”
“啊，什么？”姜灿星都来不及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就被他带偏了关注。
“我妹妹生日，说要吃这附近一家蛋糕店的蛋糕，但我不知道在哪，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
这家小旅馆离天马中学只有一条街的距离，蛋糕店也就只有那么一家，姜灿星确实认识，因为那是她的闺蜜孟妍家开的，只要孟妍在店里，她就会经常过去玩，带他去当然没什么问题。
但姜灿星还是情不自禁地问：“是亲妹妹吗？”可她明明记得刘简说过，说叶淮让家里只有一个外公，没有其他人。
叶淮让点头：“是。”
“……那好吧。”十来岁的小姑娘都是很敏感的，蛋糕买错牌子也可能会不高兴，可以理解。但姜灿星偷偷想的是，也可能帮了他这一回，他就答应签合约了呢？
诶嘿，那就走吧！
蛋糕店离天马中学近，离小旅馆稍远，姜灿星带着叶淮让一路穿过两条马路，又转了个弯，到达店内的时候晚霞已经褪尽，周遭暮色四起。虽然下午吃了饼干，但到底没吃正经饭，她还是觉得有点饿，想想还是忍忍，等回家再吃饭吧。
“欢迎光临！”可能是因为接近晚饭时间了，孟妍不在，店里只有一个店员在整理橱窗内的蛋糕。姜灿星对她点头笑了笑，然后看向叶淮让，“那我就开始选了？”
刚刚来的路上，叶淮让说不知道小姑娘一般喜欢吃什么蛋糕，说要让她帮忙选。
“嗯。”叶淮让应了声，见她开始看橱窗了便拿出手机，和驾校教练约科目二训练的时间，那教练发微信特别简短，就一句“明天八点，来”，他正好有空，也回一个简单的“好”，就这么约好了。
姜灿星大概选好蛋糕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买一大个还不如多买几种切好的口味，也可以插蜡烛的。这几个都很好吃，我特别喜……”她忽然卡壳，赶紧把嘴边的话赶回去。他是给他妹妹买蛋糕，和她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她重新换了个说法：“都是很热门的款，经常有天中的女生成群结队来买。”
“好，那就要这几个吧。”叶淮让终于不看手机了，礼貌地对着店员道：“麻烦都放进一个袋子里，谢谢。”
“好的。”店员从橱窗里拿出六块切好的蛋糕，在收银机上敲敲打打，“一共是二百十五元，现金还是电子支付？”
“现金吧，正好有。”
叶淮让从口袋里掏出纸币和五个硬币，付钱付的干脆利落，姜灿星直起腰来，目光悄悄落在他身上。自己穿着朴素，对妹妹却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