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神侯府,老楼的小院里。
追命还没有睡,在院子里饶有兴味地逗弄着浣熊卡尔,神采飞扬。
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一会儿,长筒靴踏在地面上哒哒的响声由远及近。
“坡先生,醒啦?”追命放开浣熊卡尔,转身看着坡,笑问道,“不多睡一会儿?”
浣熊卡尔灵敏地跳到坡身上,坡抱住卡尔,把它顶在头上,如同戴着一顶造型别致的帽子。
睡了一觉起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但追命十分眼尖地注意到,他垂在肩侧的小辫子依旧精致而齐整,上面系着的松石绿缎带也依旧柔软有光泽,再看这一身衣裳,尽管风格罕见,样式稀奇,但即使睡了一觉起来,也依旧没有一丝褶皱。
乍一看不修边幅,但就细节而言,这位坡先生简直就像是一名极其考究的贵族。
“吾辈这是在哪儿?”
“这儿啊,是神侯府的‘老楼’,库房里贮藏着数不清的美酒佳酿。”追命拖长了声音,笑眯眯地问道,“坡先生要不要住下来?”
坡明显不太适应追命颇为亲近的态度,有些手足无措,低着头,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吾辈不好酒。”
追命见状,心里明白这位坡先生的确不擅长与人相处,但既然没有直接拒绝,就是有的商量,于是笑道:“坡先生虽不好酒,却好推理。我邀请坡先生住下,也是私心想让坡先生留下帮帮我。毕竟,我这手头的案子可真是多得让人头疼。”
坡倏地抬起头,浣熊卡尔被他有些突然的动作带得晃了晃,然后灵活地从他头顶跳到肩上,继续端坐着。
追命注意到,坡那双被凌乱的长刘海遮住的眼睛在一瞬间迸发出极为耀眼的热忱的光芒。
“此话当真?”
“当然。”追命看得手痒,恨不能把他的长刘海撩起来,仔细欣赏那双远比闪烁着的流星更加明亮璀璨的眼眸,但又不好太过失礼,怕吓着这位性情内敛却又有着赤子之心的天才少年,最终只是手指微微勾了勾,就没了动作,然后笑道,“坡先生要来帮我吗?”
“好!”坡应了一声,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既然追命君这么信任吾辈在推理上的天赋,吾辈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好了。”
紧接着,他神情难掩骄傲地高举起一只手大声宣布:“感到荣幸吧!吾辈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侦探!”
追命一愣,右手握拳半掩着口鼻,假咳了几声,以免自己笑出声来,让这位容易害羞又孩子气十足的侦探大人恼羞成怒。
“当然,我相信坡先生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侦探。”追命的声音里依然难掩笑意,却显得格外真诚。
坡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嚅起来:“吾辈、吾辈……”
追命看着他耳根泛红、吞吞吐吐的模样实在是又好笑又可怜,于是及时转移话题,指着放在一旁的黑色封皮的书,随口问道:“说起来,之前那些人为什么会认为你这本书是什么……生死簿?莫不是喝多了酒、醉得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坡不答反问道:“追命君看过这本书了吗?”
追命笑道:“这书看起来十分特别,封皮的质感也很罕见,又有多人想要争夺,想来颇为珍稀。之前坡先生未醒,我虽有些好奇,却不能不问自取。如今坡先生醒了,我自然要好好问一问了。”
坡坦然地将那本书直接递给追命,在追命接过书的瞬间,轻声道:“那么,追命君可要好好感受一下,吾辈笔下的书中世界。”说着,他露出了一个颇为奇异的笑容,显得神秘莫测。
追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换了个场景,不由瞠目结舌,半晌才难以置信地感叹道:“莫非我也喝多了酒、醉得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还是说……这世上真有鬼神?”
此时,柯行止的意识交流空间里。
【埃德加·爱伦·坡】一阵狂笑后,颇为得意地说:“作为吾辈日后的搭档,怎么能不了解吾辈的能力呢?就让追命君好好感受一下吾辈的异能力‘莫格街的黑猫’的威力吧!”
【稻草人】:“……”
冷场片刻后,披着【人鱼公主】马甲的[意·识·体·分·身·三·号]冒了个泡:“啊这……”
契合度还没刷上去的【人鱼公主】表示控制不住吐槽之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痛击我的队友’?”
【稻草人】:“……”
【埃德加·爱伦·坡】反驳道:“才不是!吾辈这是在检测!只有通过吾辈的检测,才有资格成为吾辈的队友。”
【人鱼公主】为这类似丛林法则的发言惊叹:“哇,这番话可真是发人深省呀,坡先生。”
【稻草人】:“……”
【埃德加·爱伦·坡】有些不满:“喂喂,稻草人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稻草人】:“……”
【人鱼公主】接过话茬:“对呀,稻草人还没有汇报进度呢……喂喂,听得到吗?稻草人?克莱恩先生?乔纳森?”
【稻草人】:“……”
【稻草人】半晌才颇为郁闷地憋出了一句:“……你们无法想像我遭遇了什么样的人间疾苦。”
原来,稻草人告别了公孙兰,在闲逛的途中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一个十分特别的年轻人。
最特别的点在于,这个年轻人名叫宫九,就是那个最后会被陆小凤用鞭子穿透心脏死去的终极受虐狂――太平王世子,宫九。
【稻草人】怏怏不乐地简单描述了一下遇到宫九的经过,然后愤怒又憋屈地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我从没想过,居然会有人,在我的〖恐惧毒气〗下,achievingana□□……Whatthefuck!Sonofabitch!他侮辱了我的〖恐惧毒气〗!”
在【稻草人】气到疯狂飙脏话的时候,【埃德加·爱伦·坡】迟疑道:“……等等,吾辈没有理解错吧?achievingana□□还有别的意思吗?”
【人鱼公主】闻言乐不可支,憋笑道:“我想没有。这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埃德加·爱伦·坡】也忍不住感慨了一会儿:“的确,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稻草人】冷笑一声:“呵,他竟然还敢缠着我,我一定要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深刻教训。”
且不提稻草人那边准备怎么坑宫九一把,花满楼的小楼里,阿七姑娘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
这天,花满楼收到了一封信。
最近,陆小凤又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准确的说,是陆小凤的朋友又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众所周知,陆小凤和楚留香是一对十分默契、无话不谈的知己,同时,也是两个麻烦不断、互相牵连的损友。
这一回,楚留香被卷入天一神水失窃事件,陆小凤恰好在他的船上做客。
朋友有难,陆小凤怎能不管?
朋友相帮,楚留香怎会拒绝?
于是楚陆二人决定同往神水宫,一探究竟。
他二人虽有武艺傍身,又有几分运道,可神水宫的宫主水母阴姬毕竟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女人,武功奇高不说,还极其仇视男子,也不知他二人此去能否平安归来。
花满楼坐在窗边,神情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担忧。
阿七姑娘的脚步声轻轻靠近。
花满楼敛起忧虑,温声道:“阿七姑娘,中午好。”随后自然地伸出手,掌心朝上。
“你在担心你的朋友们吗?”阿七姑娘从皂纱帷帽中伸出手,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在他掌心上写着字。
顿了顿,没等花满楼回答,又继续写道:“你想不想听一听大海的声音?”
花满楼微怔,思索片刻才笑道:“我幼时曾去过海边,海浪声声,波涛滚滚,瑰丽壮美,至今难忘。此处距离海岸不算太远,不过几日的脚程,阿七姑娘想去看海吗?”
阿七姑娘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将一只海螺放在花满楼的掌心。
花满楼摩挲着海螺上的花纹,有些惊讶:“这是海螺?没想到阿七姑娘竟随身带着海螺。”
阿七姑娘拉住花满楼握着海螺的手,带至花满楼的耳畔,定住不动。
花满楼顺着她的动作侧耳倾听,先是神情一怔,随即又忍不住微笑,半晌才轻声感叹:“难怪阿七姑娘要问我想不想听大海的声音,原来这小小的海螺里竟藏了一片海。”
阿七姑娘眨了眨眼,拉住花满楼的另一只手。
花满楼顺从地摊开手,任由阿七姑娘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落下。
“这片海,送给你。”
“别担心,你的朋友们会平安无事的。”
“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我可以陪你去找他们,在水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花满楼怔怔地握紧了那只海螺,定定地对着阿七姑娘所在的方向出神,仿佛想要把她的模样刻入脑海似的,但他毕竟目不能视,所以直到现在他也还不知道阿七姑娘是什么模样。
过了许久,他才微笑着轻声道:“多谢你,阿七姑娘。”
“但我不能连累你。”
阿七姑娘攥了攥衣角,又松开,拉住花满楼的手继续写道:“花满楼,你是个好人,我不想骗你,我不是普通人类,我……”
阿七姑娘的指尖微微颤抖,皂纱帷帽里,她的神情逐渐坚定下来。
“我是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