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卡座。
早有人点好了酒水,在桌上排成一排。有个阔少喝了几口酒,摸着身边女伴的大腿,看着蒲桃局促的脸,眼神就调笑起来。
“均哥,嫂子是第一次来吧,怎么这么拘谨,连酒都不跟我们喝一口。”
以往沈均的那些女朋友大都玩得很开,跟他们这些人也有说有笑的,哪有像今天这样的,简直是根木头。
沈均确实想让蒲桃放松点。他挑了挑眉,从桌上拿了瓶度数最低的果酒。
“要不要试试?”
蒲桃看着那个深绿色的酒瓶,面露为难。
沈均安抚地握了握她的肩膀,在她耳边道:“有我在呢,就尝一点儿,没事。”
蒲桃仍是纠结,她看着沈均近在咫尺的英俊眉眼,想到的却是他喝醉酒的那个晚上,铁钳似的手臂紧紧箍着自己,双眼猩红,让她感到陌生又惧怕。
她摇了摇头,依然不想喝。
“嫂子这是看不起我们还是怎么样?果酒而已,就跟饮料似的,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吧?”
那阔少又笑。
他最烦这种来了酒吧还装清纯的女孩了,而且沈均换女友跟换衣服似的大家都知道,这女孩这么不识时务,沈均那脾气能忍下去?
让他意外的是,沈均脸上并没有露出不耐的神情,反而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再转向蒲桃时,眼神柔和不少。
“不想喝就算了,你自己点别的。”
“这儿有柠檬冰茶,还有果茶,你看看。”江羽顺手递了菜单过来。
蒲桃感激地看了江羽一眼,她点了杯柠檬冰茶,交给服务员,同时不露痕迹地跟沈均拉开了些距离。
沈均正在跟人喝酒,他们一伙人把各种酒都混在一起,弄了一排五颜六色的深水炸弹,摇骰子定输赢,谁点数小谁就喝酒。
嘈杂的笑闹声和音乐声灌进耳朵里,震得蒲桃耳膜生疼。对面卡座两个人都带了女伴,他们喝酒的同时,一只手也在女伴身上胡乱摸索,还有一对直接在卡座上抱着亲了起来。
男女的调笑声让蒲桃感到一阵反胃,她猛地站起身,快步离开了卡座。
沈均余光扫了过去。
江羽不放心道:“你要不去看看?”
沈均嘴里叼了根烟,继续摇骰子,“没事,她不出十分钟就会回来的。”
耍点小脾气想让他哄而已,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晾她一会儿肯定自己就回来了。
蒲桃走出了酒吧。
从那个嘈杂闷热的地方出来,蒲桃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外面刚下过雨,空气有些凉意。蒲桃抱着单薄的肩膀站在路灯旁,神情有些茫然。
在体育馆的那几个小时,她像是做梦一样,因为每次沈均进完球都会看向她的方向,嘴角露出耀眼的笑容。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脸上的热度就没降下来过。她以为自己的愿望实现了,她成功地打动了他,能够光明正大地走在他身边,或许还能得到一个女朋友的称谓,可被劝酒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在他那个圈子里,即使她是沈均的女朋友,她跟沈均也是不平等的。她在那些人眼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一个附属于他的物品,被他的狐朋狗友们肆意评判、审视,甚至还要牺牲自尊供他们取乐。
而沈均,显然对这些习以为常。
蒲桃感到一阵恶心。
她扶着路灯杆,想打车回家,眼前却陡然多了一道身影。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
“小美女,是不是喝多了酒?哪里不舒服呀?”
男人看似关切,眼神却在蒲桃的领口和红唇上来回扫视,眼底的饥渴几乎要溢出来。
蒲桃眸中露出厌恶,转身就想走,却被男人攥住手臂。
“两千块一晚,陪我玩玩,怎——”
后面两个字还没出口,咔嚓一声,他手臂猛地传来一股剧痛。
紧接着,那人又狠狠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他根本站不住,狼狈地跪倒在地,骨折的手臂磕到水泥马路,一股尖锐的疼痛直冲天灵感。
中年男人面容扭曲地哀嚎。
沈谚哥!
蒲桃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穿着黑衬衣的青年。
沈谚注意到她微红的眼眶,心中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从看到蒲桃开始,他就没了玩牌的兴致,只是坐在窗边,面无表情,一杯接一杯地喝加冰威士忌。
冰冷的酒液滑进喉咙,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胃部。这自虐般的疼痛让他越发清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起了不该有的破坏欲。
沈均搭在蒲桃肩上的那只手,让他觉得碍眼。
那明明是他的亲弟弟,和他视作妹妹的邻家小姑娘。他们青梅竹马,是极为般配的一对,他作为兄长,本该真心祝福。
他再三告诫自己要压抑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可看到蒲桃离开卡座时,脚下却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你还好吗?手疼不疼?”
沈谚低头看她的手腕。
蒲桃皮肤白,又细嫩,仅仅是被攥了手腕,便留下一串清晰的红痕。
沈谚的目光太过幽深,蒲桃刚被那个中年男人吓到,不自在地把手往后藏了藏。
沈谚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往后退了些,和她保持距离。
“别担心,司机马上过来,我先送你回蒲家。”
地上哀嚎的男人自然有保安处理,门口有监控,这男的肯定少不了进一趟局子。
看着猥琐男被保安带走,蒲桃攥着手机,还是没忍住看向沈谚。
【沈谚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朋友新开的酒吧,过来捧个场。”沈谚顿了顿,又道:“我在二楼。”
他在二楼,那她刚才在卡座的局促和窘迫岂不是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蒲桃正尴尬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开了过来,停在两人面前。
司机下了车,恭敬地走到沈谚面前。
“沈总,您是回澜园吗?”
他看眼蒲桃。
“先去蒲家。”
此时,酒吧卡座。
沈均姿态懒散地握着酒杯,看了眼腕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蒲桃仍没有回来。
一旁江羽皱着眉,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沈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不自觉蹙起。他点开微信,正要给蒲桃发视频,一条消息恰好弹了出来。
【小哑巴:酒吧里太闷,我先回家了。抱歉。】
“嫂子走啦?这么生气?”
之前调侃蒲桃的阔少道。
沈均重重放下酒杯,眉间压着怒气,瞟了那人一眼,“关你屁事!”
他胸口堵着一股烦闷,起身离席,正好看到江羽从洗手间回来,脸色有些担忧。
“她应该没去洗手间,是不是——”
沈均忽地冷笑一声,“你是她哥还是她爸,这么操心干嘛?”
他语调讽刺,听得江羽皱起眉。
“她说不了话,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很危险。作为朋友,难道我不该关心她?”
沈均嗤笑一声,“江羽,挺多女孩追你吧,怎么到现在都不谈啊?”
江羽脸色猛地沉了下去,瞪着沈均。
“你什么意思?别夹枪带棒的,把话说清楚。”
“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啊?”
沈均目光嘲讽,突地倾身,用力揪住他的衣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对蒲桃——”
“诶诶,怎么说着话还动手呢。”
一只手横了过来,挡在两人面前。
正是在二楼扫到这一幕赶下来的江驰。
“你们几个,还不快把沈均拉开。”
又看向一旁的傻弟弟。
“江羽,还愣着干嘛,赶紧回家去,妈正念叨你呢。”
江羽面无表情地看了沈均一眼,转身离开。
艹。
胸中燥意翻滚,沈均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
发完那条微信,蒲桃便将手机锁屏,专注地看着窗外。
忽地,她鼻头动了动,轻轻嗅了一下。
好像……有股淡淡的酒味。
“抱歉,我晚上小酌了几杯。”
沈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开了窗,让微凉的夜风透进来。
蒲桃下意识扭过头看他,沈谚坐在另一侧,细边的金丝眼镜挡住了他深邃的眼睛,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细密的黑色睫毛。
他神色平静,脸上也没有绯色,看起来不像喝过酒的样子。
【没事的。刚才的事……谢谢你。】
算下来,她又欠沈谚一次人情了。可她之前说好送他的画都没完成。
蒲桃有些苦恼。
沈谚扫了眼手机屏幕,淡色的唇微抿,转过脸看她。
“沈均跟你一起进去的,怎么会让你落单?”
【是我自己不喜欢待在那个地方,所以先走了。】
蒲桃打完字,忽然发现沈谚的面色竟格外苍白,额头还浮着薄薄一层汗。
她不自觉靠近了些,担心地比着手语。
【沈谚哥,你的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小毛病,没事。”
晚上的饭局他本就喝了不少,虽然他酒量好,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到了酒吧又连喝几杯加冰威士忌,肠胃还是有些受不住,这会儿开始痉挛起来。
他轻车熟路地从座椅旁的置物柜里拿出胃药,剥了两粒放进嘴里。
【不用喝水吗?】
蒲桃惊愕地看着他。
喉结上下滑动,药片顺利进入食道。沈谚闭了闭眼,往后靠在座椅靠背上,俊美的脸露出一丝少见的脆弱。
“没事。”
他额头的汗似乎更多了,修长的大掌也轻按在右腹部。蒲桃看得不忍,从小包里掏出纸巾,仰头想帮他擦汗。
不巧车子正在拐弯,蒲桃一下失去重心,额头差点撞到沈谚下巴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腰。
沈谚睁开了眼,镜片后的眸子晦暗而深沉,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两人离得太近,蒲桃的脸不自觉红了,慌张地收回按着他肩膀的手。
她并没有意识到,扶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烫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