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李桃花怀疑自己听错了,眉头皱的能夹死路过的苍蝇,“你再说一遍。”
李春生张口,打算重复一遍。
李桃花连忙抬手示意他打住:“可以了别再说了,其实我都听到了。”
她冷静下来心情,对李春生认真道:“我虽不知你是何时存的这份心思,但我告诉你,咱们俩是不可能的,你以后都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了。”
李春生本就漆黑的双瞳更加暗淡下去,“为什么?”
李桃花:“因为你姓李我也姓李,虽说你我算不上亲戚,但到底是本家,你何时听说过天尽头有两个同姓成亲的?”
“那我们可以走,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李春生仍存希冀。
李桃花往他腿上扫了一眼,“就你这腿脚,能走到哪里去?”
李春生顿时沉默,头长久地低了下去,失落至极的模样。
李桃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想安慰他两句,又怕撞上李贵,便匆忙道:“行了,我走了,你以后就打消这个念头吧,别再想了,你我是不可能的。”
她抱紧牌位赶紧离开巷子,一路上东看西看生怕碰到李贵,好不容易才回到衙门。
房门外,早饭放在地上。李桃花猜测许文壶估计是来过一趟,叫了两声没人答应,以为她还在睡觉,便将饭留下,人走了。
她回到房中,将牌位藏在了床底下,藏时不忘将牌位擦干净,安慰道:“娘,你就先委屈几日,等女儿出息了,一定把你接出去大鱼大肉供着。”
之后她将怀里的小盒子掏出来,里面的玉牌检查了一遍,擦干净上面的浮灰,从衣服里抽了根线,拴好玉牌挂在脖子上,放到了衣服最里面,外看丝毫不能察觉。
忙活完,她想到门外的早饭,端进门里又吃了点,没吃完,敲门声便响起,兴儿没好气的声音自外传来:“醒醒醒醒,吃药了,再不吃药挨板子了。”
李桃花将最后一口鸡蛋咽下,起身前去开门,开门之后端起药碗发觉不烫,张口便一饮而尽,空碗塞回兴儿手里,没好气道:“这下行了吧。”
兴儿看了看碗底,不屑一哼,“有本事把碗也吃了。”
李桃花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笑,阴测测道:“你信不信我先把你给吃了。”
兴儿头皮发麻,拔腿跑了。
李桃花哼了声,突然觉得还是许文壶看着顺眼些。
她赶紧拍了下头,埋怨自己,“无缘无故的,怎么想起那个书呆子了。”
她决心不再想,关门回房。
日沉月升,夜晚来临。
衙门里静谧至极,李桃花躺在床上,能听到吴老五沿街打更的声音。
“邦——邦!戌时已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邦!邦!邦——亥时已至,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邦!邦——邦!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李桃花病去精神好,一直捱到三更天都没睡着觉,瞪着两只大眼睛数邦子声。
想到吴老五白日里那句“钱难挣屎难吃”,她翻了个身,感慨道:“谁都不容易啊。”
翌日清晨,早饭由兴儿送来,依旧是一个煮鸡蛋一碟小菜一碗白粥,外加两块干巴巴没有油的葱油饼。
清汤寡水,没滋没味。
“公子说了,你现在病着,饮食要清淡些。”兴儿丢下这句话,咬着手里的大鸡腿溜了。
李桃花盯着他手里的鸡腿,肚子不停作响,心道什么清淡,分明是你这个小兔崽子把我的肉扣下了。
她只将鸡蛋吃了,喝了两口粥,剩下的实在吃不下,便开始想念起白兰蒸的大包子。
热腾腾软乎乎的大包子,牛肉大葱馅的,喷香扑鼻,咬一口都流油……
李桃花的口水泛滥成灾,她受不了这煎熬,一不做二不休,带上钱跑出去吃好的。
……
在包子店吃饱喝足出来,李桃花趁没有李贵作乱,静下心在街上逛了逛,同昔日交好的摊贩店主聊天打诨。
她心情好了不少,路过云吞铺子都顺便打起招呼:“陈老板今日生意不错啊。”
“岭南佬”正忙着用大勺捞云吞,抬头见是她,眉开眼笑道:“少赚少食,多赚多食,有唔有人无关紧要的啦,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喽。点样啊细妹,要唔要来上一碗?”
李桃花摇头,“我在白兰姐店里吃过了,你忙你的吧。”
这时,赵黑牛跑到她面前,一脸乖巧的朝她递上一个木雕,轻声细气道:“桃花姐,昨天是我不对,我娘打过我了,我已经知道错了,这个木雕送给你,当作我给你的赔罪礼物。”
李桃花本来见是他,脸一下沉了下去,听完神情不由缓和许多,叹口气道:“罢了,知错能改,扇什么什么烟的。你知道错了就好了,以后管好嘴,不要再胡乱说话了。”
“桃花姐放心,我一定会改的,这个木雕你快收下吧。”
李桃花低头一看,发现是个桃花形状的木雕,很是漂亮精巧,她接过去,颇为满意说:“算你有心,是找你哑巴哥雕的吗?”
话音没落,赵黑牛哈哈大笑着跑远了。
李桃花虽觉得奇怪,但并未多心,继续去看木雕。突然,她发现木雕后面有一截导-火绳一样的东西,一直通到里面。
她看不太懂,便走向云吞铺子,“陈老板你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陈老板看了一眼,赶紧闪到一边,大勺挡住脸,“火线啦,介么长,怕是个黑凤梨啊!”
李桃花:“什么梨?”
这时只听轰一声大响,木雕炸开,浓烟滚滚。
李桃花呆瞪着两眼站在原地,头发高竖,一脸黢黑,张口咳嗽,咳出一嘴黑烟。
陈老板用本地话大喊:“哪有什么梨,我说它是轰天雷啊!”
“轰,天,雷……”李桃花声音哆嗦,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个个字眼,“赵黑牛,死孩子,我一定要杀了你!”
夜晚,鸦雀无声,整个天尽头笼罩在幽暗寂静之中,没有打更声,没有狗吠声,只有零星的脚步声。
后半夜,李桃花洗完澡睡正香,忽然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她睁眼,下床出去,迷迷糊糊便往外衙走,正巧撞上同样往外去的许文壶。
二人扑了满怀,又赶忙各自分开,李桃花问:“怎么了?声音这么大。”
许文壶道:“有人报官,说是孩子找不着了。”
他匆忙便要继续走,却又回过头来,认真看着李桃花的脸,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微微一动,“李姑娘下巴上的伤痕从何而来?”
李桃花摸了下下巴,无奈道:“一言难尽,回头跟你说,走吧,我也去看看。”
二人到了前面衙门,许文壶升堂,李桃花在堂外观望,看着堂里报案的两个人,狐疑道:“这不是黑牛的爹娘吗,怎么是他俩?”
堂下,黑牛娘已泣不成声,面对询问,亲爹赵大着急忙慌道:“天黑以后便不见了人,我和他娘只当他在外面玩忘了时辰,给他留好饭等他回来,哪想一直到二更天里都不见人影,我和孩子娘便出去找,一直找到现在都不见人,邻里都说没见过,真是快要将人急死了。”
许文壶又问了几句,沉吟须臾,当机立断道:“派出衙门全部入手,一起分开寻找。”
李桃花本来还存着气,想着绝不和那臭小子善罢甘休,但见此状况,再大的火气也不由得消了,在许文壶带人外出时拔腿便跟了上去,“我跟你们一起找。”
一个时辰后,天色熹微,公鸡报晓。
天尽头大小街巷被搜了个底朝天,就是不见人,连素日里常跟黑牛一起玩的几个小孩都从睡梦中被拎起来盘问,都说昨夜没和黑牛一起,天黑便各自回家吃饭了。
许文壶耐心询问:“你们最后是在何处与他分开的。”
小孩揉着惺忪的睡眼,想了想道:“福海寺后面,我们把偷来的供果分吃完就各自回家了,黑牛胃口大吃的多,是最后走的。”
孩子娘倏然火大,“什么?偷吃供果?你昨日回来不吃饭说在外头吃饱了,就是去偷吃供果了?你小子作死啊!佛母怪罪下来看你小子怎么办!”
“娘!别打了娘!疼!”
二人并肩出了门,李桃花问:“怎么办?”
许文壶双目清明,不假思索道:“去福海寺。”
李桃花点头,“好,我也一块去。”
许文壶眼波稍动,想让她回去歇着,还没来得及张口,李桃花就已经大步迈开走人了。
许文壶只好无奈跟上,“李姑娘你慢些走。”
不多时,衙差便被召集前往城外,分散在福海寺附近寻找。
一个上午过去,就差掘地三尺,但仍然没有消息。
李桃花开始还和许文壶一起,后来嫌姓许的动作太慢,干脆扔下他独自往密林深处寻找。
越往里,阳光越稀疏,阴凉之气越重。
李桃花不自觉间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了搓胳膊,继续四处观望。
这时,一股腥臭之气萦绕在她的鼻尖。
李桃花对这气味很熟悉,她杀猪放血时闻到的就是这个味。意识到这点,她心中一咯噔,一股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
她顾不上叫人,循着血腥味便快步走去,衣服被树枝勾坏都毫无察觉。
正当她心跳如雷,忍不住要往坏处想时,远处大树底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赵黑牛面朝里跪在树前,一动不动,脚边漆黑的一片。
李桃花松了口气,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你小子怎么在这,你爹娘都快把你找疯了,赶快回家去。”
走得越近,越不对劲。
李桃花拨开遮眼的树叶,看清的那一刻,她的足下生根,呼吸凝滞,两只眼睛死死瞪着,再也眨不了一下。
张嘴,便是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在她的前面,赵黑牛面朝大树跪着,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眉骨以上空空如也,整块头盖骨不翼而飞,只有斑斑血点混合浓白的脑浆粘在骨头的断截处。
地上的漆黑一片,是连带头发被整齐剥下的大块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