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神情莫名,眼中燃起隐隐的怒火。
但天后素来只会背地里悄悄报复人,并不会当场发起难来。
赫拉嘴角牵出一个冷森的笑,胸前精巧繁复的珠饰映射出冰冷的光泽,晃得达芙妮心中警铃大作。
“看来你这位掌管了正义和月桂花的女神,倒比我还要懂婚姻是什么了?”
如果让达芙妮形容一下此时的赫拉,大概是“破大防”。
雅典娜倒是没有火上浇油,“神后,您何必同她计较?正义女神无非是给婚姻不幸的女人做些审判,尽看到些失败的家庭,而那些幸福的则全仰仗了您的庇佑。她不知道罢了。”
说完挽起赫拉的手,试图将她拉走。
赫拉站定在原地,脚边盘旋的孔雀也收起尾羽,她哂笑一声,跟随雅典娜离开了。
达芙妮不由扶额叹息,怎么刚哄好得罪的那个,就又得罪一个……
而一旁的阿波罗却忽然目光放空。
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糊在脸上,湿润的嘴唇微张,定定地望着远处,不做反应。
他毫无征兆地预见了难以言喻的未来。
混沌的可能性如同命运女神手中的丝线,在阿波罗的脑海中绘制成一幅画卷。
同往日清晰的视野不同,这次阿波罗只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碎片。
每一张闪过的碎片里,都是一位身着洁白长袍,头戴花冠,身姿曼妙的女神。女神面容模糊,却令他心悸不已。
他看到女神时而面容沉重,在父神面前叩拜;时而神不守舍,坐立难安;时而却抱着一个男人撕心裂肺地哭嚎。
他精神恍惚,心绪烦乱,从预言的视野中回到现实。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魂不守舍,无法解析自己看到的图景,也无法理清自己杂乱的思绪。
达芙妮看他呆呆愣愣的样子,拽了拽他的手臂。
“你怎么了,没事吧?我要走了,你自便吧。”
阿波罗慌忙拉住她的手臂,碧蓝的双瞳中神情复杂。
那些预言的图景已然从他的脑中消失,他好像做了可怕的梦,满头大汗地醒来,却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只想紧紧抓住眼前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到底怎么了?”达芙妮拿下他的手。
阿波罗只言不语,他心绪不宁,只好看着达芙妮离开。
达芙妮离开宴席后,独自一人去了赫菲斯托斯的住所。
这是一座普通的宫殿,同奥林匹斯山的其他神殿相比,甚是不起眼。
达芙妮进到神殿中,赫菲斯托斯正在小黑屋子里打铁。
这位貌丑的可怜男子,胸背宽厚,两条猿臂挥舞着一只巨大的铁锤,熔炉中的火舌几乎舔到他的眉毛,光秃秃的脑壳上汗水滴滴答答地滑落,溅在他黝黑的围裙上。
他这样的专注倒是让达芙妮又回忆起阿莱克涅。
赫菲斯托斯太过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丝毫没有察觉到达芙妮的到来。
许久,工匠之神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工作。
赫菲斯托斯看到达芙妮的身影,他跛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迎上来向她道谢。
“正义的女神,感谢您劝我结束与阿芙洛狄忒的婚姻。”他面上浮起痛苦。“自成婚以来,我们便是一对怨偶。感谢您结束了我噩梦般痛苦的日子”。
赫菲斯托斯佝偻着脊背,小眼睛中满是真诚。
“承您的情,您有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请您一定同我讲。”
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明们倒鲜少有像赫菲斯托斯这般知恩图报的。
达芙妮开口,“火与工匠之神,我来这里是请求您为我锻造一只锤子。”
“锤子?是打铁用的锤子还是战锤呢?”
“要做成战锤的样式,个头也和战锤那样大,锤头底部要雕上天平的纹样。”
“战锤那样大的话,您可以抡得动吗?”赫菲斯托斯皱皱眉头。
达芙妮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抡得动的,您尽管来做即可。”
“好。做好后我会通知您的,您再上奥林匹斯山取即可。”
“您说叫我多谈恋爱,我倒是还有一事要拜托您。”
赫菲斯托斯说完不好意思地挠挠光秃秃的头。
“如今阿芙洛狄忒成了我的前妻,我叫她在宴席上那样丢脸,恐怕在爱情上她和厄洛斯都不会再眷顾我的。”
他很是难为情。
达芙妮听出这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你想谈恋爱,但害怕阿芙洛狄忒给你使坏是吗?”
赫菲斯托斯低下头,用沉默回应了达芙妮的猜测。
“哈哈哈,依我看你的担心倒是多余了。阿芙洛狄忒并不是小心眼的人。既然离了对你俩都好,她又掌管世间之爱,你若真心爱上她人,她也会庇佑你的吧。”
赫菲斯托斯红着脸嗫嚅道,“我心里实在担心……”
达芙妮不敢托大,便说道,“有机会我会帮你去说说的。”
赫菲斯托斯涨红了脸,“那就多谢您了。您知道的,我自出生起就被母亲丢弃了,我渴求家庭的温暖,才会错以为爱神会给予我恩赐……”
“倒让我们两都受了苦。”
达芙妮安慰他道,“看开点嘛,赫菲斯托斯。你早晚会等到爱人的。”
嘴上这样说,达芙妮心里还是很没底的。
女神们获得了无上的权力,就会同男神一般追求自己热爱的事物。无论是权力还是美男子,她们都吃得很饱。
赫菲斯托斯的愿望怕是很难实现了。
安慰的话已经说完,达芙妮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情场失意的神明,自然客气告别。
还未等离开奥林匹斯山,便被赫尔墨斯叫住,称神王召见。
达芙妮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直觉告诉她大概有坏事发生。
她缠着赫尔墨斯套话,试图问出宙斯召见她的目的。
往日大嘴巴的赫尔墨斯却缄口不语,只一味勾起薄薄的嘴唇,脸上尽是意味不明的坏笑。
达芙妮心中警铃大作,心想该不会是自己这皮囊太好看被神王盯上了吧?
神王宙斯管不住□□连她这个异世界来的都有相当的认知。
无数少女惨遭毒手,在有限如流星般短暂的生命中,同神王度过了渺若烟云的一段时光,为他孕育了数不清的孩子,最终或是惨遭神后的毒手,或是无法抵抗强大爱人的雷霆之力,俱都落得了苍凉的结局。
而这些对于神王不过过眼云烟,是他漫长无尽的生命中开的小差,是他同老婆永恒婚姻的一点小刺激。
达芙妮太害怕了,她的害怕甚至让她怀疑起了赫尔墨斯。
这个人平时装得跟自己很要好的样子,前面有个大坑也由着她跳,真不是个好人。
“赫尔墨斯,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再也不和你玩儿了。”理直气壮地放狠话。
赫尔墨斯怔了一秒,转了转手中的商神权杖,“我怎么啦?!”
“真对不起,达芙妮,我的神格便是父神的信使。既然替他召见你,我肯定是不能泄露他的意图的。”
“不过我不会害你的啦!你尽管放心去好了。”
达芙妮将信将疑看着他的眼睛,赫尔墨斯则抖抖灵活的眉毛。
她无奈,“好吧。那我们走吧。”
以防万一,达芙妮在路上故意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的。她不会什么变形的法术,不然此时恨不得自己脸上长个大疖子出来。
二人沿着银河行至神王的大殿外,赫尔墨斯道,“你进去吧,我还有其他事。千万别紧张,也别忤逆父神!他如果要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也别和他犟嘴。”
达芙妮疑惑,“我如果非不呢?”
赫尔墨斯难得的严肃,“我怕他当场用雷劈死你。”
“好了好了快进去吧!”他催促道。
达芙妮吓得心颤颤,忐忑地缓步走到殿中。
凉鞋踏在铺了金砖的地面上,寂静中的哒哒声更是如同催命一般。
达芙妮深吸一口气,低头拜见神王。
神王这次倒是没有用可怕的视线打量她了,很快便叫达芙妮起身。
达芙妮抬头,才发现殿中竟然还站了一个人,是阿波罗。他双手垂在身侧,高傲的头颅此时却低下,死盯着面前光滑的地面。
往日炽热的视线此时也没有追随着达芙妮。
——他是不是使坏了?
神王身形雄伟,只是衣袍略有些不整,手中的雷电权杖也拿反了。
他开口道,“达芙妮,我依稀记得,你是珀涅乌斯与盖亚的女儿吧。”
达芙妮不明所以,点点头。
“你父亲是位值得尊敬的人,说起来,我们还是有些亲缘在的,虽说是远了些。”
“我儿阿波罗是我同保育女神勒托所生,他是个智慧庄严的男子,司掌了医药与文艺,又接受了光明与预言的权柄。难得的是他长得也不错,想必这个你也知道。”
“阿波罗,快走到前面去给达芙妮瞧瞧。”
?
“阿波罗他正好还没有婚配,你看他怎么样?想必你父亲还没有做祖父吧。”
……
从神王的大殿中出来,达芙妮大步流星,闷头往外走。
身后的阿波罗疾步追上她,“你怎么了,达芙妮,头发怎么这样乱?”
温热的大手抚到达芙妮的头上,试图捋顺她乱糟糟的黑发。
达芙妮猛地站住,伸手啪地一声打掉了阿波罗的手。
他手背火辣辣地痛。
“你少动手动脚的!”
“你是故意的吧?”
达芙妮横眉冷目,疾言厉色道。
如今这样的境况,大概只比被神王骚扰好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