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12）
游龙生这么想着?,就定睛去看李寻欢和龙啸云那一桌。
李寻欢的神情没什么不对?，倒是龙啸云好像有点?不自在。猛然间，游龙生注意到了还是小少年模样的龙小云,他眼中一闪而过切切实实的阴翳，那眼神之阴沉都让游龙生这个?大人?心中一寒。
那太?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这时龙小云似也注意到游龙生在看他,他抬起?头来冲着?游龙生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敬仰的笑，那笑容中还有几分孩童该有的天?真,再加上龙小云他本?就生的好看,这么一笑起?来,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
游龙生却?在心中把?眉头皱的更紧,无他，游龙生今天?还是做女装打扮,便是在座的其他成名已久的江湖侠士都会不禁流露出或狐疑，或不喜，或嫌恶的神情来,而龙小云一个?小孩子却?露出敬仰来？和方才那阴沉的眼神一结合，就只会说明这么一个?小孩儿，有着?不属于一个?大人?,甚至是比许多大人?都还要深的心机来。
这已经不是“人?小鬼大”可以形容的了的。
游龙生在心中更犯嘀咕,却?没有再多加关注,因为现在舞台都架设好了,观众们也到齐了,那大戏便可以开场了。
顾青把?他默写的《葵花宝典》拿了出来，它看起?来不过是一本?不厚的旧册页,可绝世武功对?练武之人?的吸引力是很?大的，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到了它上面。
被顺带侧目的顾青神情自若，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这本?武功秘籍是机缘巧合下到了我手,只众位也知道，我不过是个?专治心病的大夫，这武功秘籍对?我的吸引力还不如一本?难求的医书。不过万物都有灵，我不能?因为我的个?人?喜好而就此?埋没这本?武功秘籍，因而当下我便去找了百晓生百智者。”
顾青这么说的时候，自是还特意看向也来到城上春的百晓生。
百晓生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他也不想来的。
其他人?神情或多或少有点?微妙，尤其是在场见过顾青出手的蓝蝎子，游龙生等人?——顾心医是个?大夫不假，可他武功绝对?称得上登峰造极的，好吗？
而只是个?大夫的顾青收回目光来，继续不疾不徐地说着?：“百晓生在参阅过全本?后，道他不知晓这本?武功秘籍分毫，却?又道这本?武功秘籍中所记载的剑法博大精深，若是练成后，练此?功者必当会凭借此?剑法冠绝中原。”
百晓生江湖大智者的招牌，还是很?让人?信服的。果不其然顾青这么一说，在场很?多人?更加意动，尤其是原本?就练剑法的，还有如今年纪尚轻，改练剑法还来得及的。
不过他们都没出声，只听顾青继续把?话说完。
“既然百晓生都这么说了，那我唯有悉心保管它，只是我后来遇到了其他琐事，就渐渐把?它给忘之脑后。不曾想数日前竟有第三人?知晓此?事，并将它宣扬了开来，这就提醒了我。这般的，我便想着?武功秘籍放在我一个?大夫手中，无异于是明珠暗投，我何不把?它拿出来供天?下英雄侠士参阅，也算是造福武林罢。”
顾青顿了顿，语气中有几分犹疑，还有几分沉重道：“又或者在座的各位谁若是既有心也有力，练得此?武功秘籍上的剑法，那也算得上我为这本?武功秘籍的创始人?找到了传承者。”
先不说其他人?听得这话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单就是在场中唯二知道《葵花宝典》扉页上八字箴言的百晓生，他这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
这一来顾青话中的“第三人?”，百晓生心知肚明那是谁，而且他倒庆幸顾青没当面揭穿了他和林仙儿的桃色往来；二来就是因为那八字箴言了，百晓生就想了这顾心魔他就不能?把?“丑话”说在前头吗？还非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还既有心也有力，恐怕绝大部分人?看到后都是有心无力吧……
而说实话，在场还是有一部分人?只是单纯的好奇，并没有想要据为己有的。像是李寻欢，像是兵器谱排名第七的“鞭神”西门柔，大欢喜女菩萨等，他们本?身或是已有自己独到的武器和功法，或是本?身就身怀异功，比如说大欢喜女菩萨她连小李飞刀都不惧，而且她牙齿尖利到还能?把?普通刀剑利器当饭吃。
不过这部分人?毕竟还是少数，其他武林人?士哪个?不想要扬名立万，哪个?不想富贵美人?接踵而来。只他们想归想，不代表他们现在被唾手可得的武功秘籍彻底冲昏了头脑，试问?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呢？
即便如顾青本?人?所说，他是个?大夫，不愿意武功秘籍在他手中蒙尘，愿拿出来造福武林，可他真的有这么大公无私，谁都可学得那武功秘籍上的高深剑法？
天?上可不会平白掉馅饼。
谁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谁又能?保证顾青他居心不险恶呢？
这时候就该有人?站出来，而这个?急他人?之所急之人?，是人?称“铁面无私”的赵正义，他沉声道：“不是我等有意质疑顾心医此?举，只单顾心医所言的传承一事，岂非是不分品行好坏，但凡谁想练就这等高超剑法就可练？”
顾青似一副状况外?的模样，闻言还真地点?了点?头。
赵正义却?是不赞同道：“那顾心医可曾想过若是不肖之徒练了这等剑法，后果会是如何的不堪设想吗？”他说着?就叹息一声，“顾心医造福武林之心，确是值得我等道一声佩服，可如今顾心医这般贸然地将武功秘籍拿出来，却?是有失妥帖啊！”
好一个?铁面无私！
赵正义这么说的时候，好似没意识到今日来城上春的，不仅有他这样所谓的正义之士，还有在江湖中风评不如何，被归到邪魔外?道中人?的，比如说蓝蝎子，再比如说极乐峒主?等。
看赵正义说完，便有一部人?面露不屑就可见一斑，在这气氛变得不美妙之前，顾青从沉吟中回过神来道：“我却?不觉得是后患无穷，恰恰相反——”
这时众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哪想到顾青的话锋却?急转直下，“这光我说没什么说服力，不如有志之士来参阅《葵花宝典》，等参阅完我们再做定论？”
众人?：“……”
能?不这样卖关子吗？
而第一次上前来参阅《葵花宝典》的是“嵩阳铁剑”郭嵩阳，他如今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葵花宝典》上，丝毫不介意其他人?各色各样的目光。
顾青微笑着?把?已翻开页的《葵花宝典》，递到郭嵩阳手中，且好巧不巧的扉页是被掀过去的，而因郭嵩阳看的这一页便是开篇，所以他不疑有他，当下他便是把?眼睛都黏在了册页上。
《葵花宝典》绝非是通俗易懂的武功秘籍，相反它是极为深奥的。当年华山派的岳肃和蔡子峰在得到这本?《葵花宝典》后，两个?人?因为对?《葵花宝典》的理解不同，再加上一些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之间的争斗持续到最后，竟然还让华山派分裂开来。
此?外?，日月神教十长老从华山派夺得的这本?《葵花宝典》，也没办法保证它就是原原本?本?的，到底这一本?《葵花宝典》本?就不是最初的原版。
顾青得到它之后，倒是很?快就理解顺畅其中的精要部分，而百晓生通读时，他虽是美色很?能?淫，可作?为百晓生他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因而他解读时即便磕磕绊绊，可并不妨碍百晓生认为它是威力无穷的。
现如今郭嵩阳参阅起?来，自不会那么容易，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拿起?他的铁剑比划两招，时而畅快大笑……他这番浑然忘我的做派，无疑是《葵花宝典》上有至高剑法的最好证明。
这一世界也有华山派，而且华山派掌门人?如今也在当场，此?外?，他们华山派安宗立派的仍是剑法，因而华山派掌门人?见“嵩阳铁剑”郭嵩阳这般对?《葵花宝典》沉迷，他老人?家更是心急如焚，恨不能?上前夺过《葵花宝典》来一探究竟。
只他到底是掌门人?，这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做不出这么强取豪夺的事。
再想到顾青先前所说的任何人?都可习得这《葵花宝典》，华山派掌门人?不由得在心中盘算，他堂堂掌门人?若是该去学《葵花宝典》，传扬出去怎么都说不过去，但他门下弟子可以学来，到时候等他们参透这《葵花宝典》，再与他们华山派本?门的剑法相结合，说不得还能?创下新的剑招，到那时候去芜存菁，他们便可正大光明说这是他们华山派的独门绝招——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还有一个?问?题：
“顾心医这般做，可是代高人?收徒？”华山派掌门人?一脸正色地开口。
这确实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毕竟若一个?人?学了他人?的功法，叫得一声师父那是很?应当的。
顾青放下茶杯，眨了眨眼道：“这倒不是，但凡有人?下定决心学这《葵花宝典》，那日后他只需在心中铭记先贤便已足够。”
华山派掌门人?心中大定，不着?痕迹地朝他带来的两个?弟子使了使眼色。
两弟子顷刻间便心领神会。
华山派掌门人?自认为他这眼色一使一动间，是做得极为隐蔽的，可在座的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哪里还不懂华山派掌门人?打的是什么机锋。
龙小云眼珠子轻轻一转，便伸手拽住了李寻欢的衣角，等李寻欢看过来时，他就用天?真浪漫的口吻说：“李叔叔，你的小李飞刀在兵器谱上比嵩阳铁剑还要靠前一名，这么论的话不是该李叔叔你先看那本?书的吗？”
李寻欢一怔，心想小云这是对?那《葵花宝典》感兴趣？
不等李寻欢说什么呢，龙啸云便斥责龙小云道：“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就不要乱说，再说你李叔叔什么时候是那以势压人?的人?了？”
龙小云扁扁嘴，却?还是朝着?李寻欢道歉：“李叔叔对?不起?，是小云说错话了。”
李寻欢少不得是要站在懂事的龙小云这边的，这般的便是他对?《葵花宝典》丝毫都不动心，如今也得硬着?头皮参阅一番了。
站在顾青身后的游龙生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显然是看出龙啸云和龙小云父子俩，这是在一唱一和，还是一个?唱白脸一个?□□-脸的一唱一和。目的自然是把?李寻欢当枪使，偏偏李寻欢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上了当。
说好的饱读诗书，纵横官场的小李探花呢？
这是被屎糊了眼睛吧？
这时郭嵩阳不禁把?《葵花宝典》中一句秘诀念出口，叫一直在虎视眈眈的华山派掌门人?找到了突破口，他也跟着?念了这一句秘诀，沉思一番后，他很?自然而然地叫郭嵩阳把?整句都念出来，大家一起?来参详参详。
这确是比郭嵩阳一个?人?看着?，其他人?看着?他看着?要好得多，而且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浸淫武道多年，对?武功心法自有独到的理解。
人?多力量大嘛。
期间华山派掌门人?还很?有王婆卖瓜的嫌疑道：“我两个?弟子在剑法一道上颇有天?分，看他们也能?解读一二便知。”
百晓生颇为同情的看向那两个?华山派弟子，心想：‘你们知道你们师父在把?你们往火坑里推吗？’
好在大家终归还是要知道把?八字箴言的——
从少林寺来的心眉大师并没有参与其中，反而是和顾青闲话起?来。
说起?来在过去小一年中，顾青往少林寺输送了好几个?昔年罪大恶极之辈，他们如今可都靠少林寺僧人?在看管，因为此?事少林寺也跟着?涨了威望和香火，所以顾青和少林寺的关系倒也融洽。
心眉大师说完有的没的后，一合掌道：“不知顾檀越先前称不会让不肖之徒学后后患无穷一说，是何解？”
到目前为止，心眉大师都没看到这一点?，便按捺不住问?了顾青。
顾青扫了一眼厅中他人?，回过头来对?心眉大师道：“不瞒大师，这《葵花宝典》其实乃前朝宦官所著，因而有先决条件‘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这么一来，若当真有不肖之徒练了此?功，那岂不是代表他已挥刀斩断孽根，这从根本?上来说不就是自我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吗？”
心眉大师：“……！！”
游龙生：“…！”
百晓生：“……”
城上春中其他心无旁骛之人?，竟是在刚才那顷刻间将顾青的那番话，都清清楚楚地听了进?去，而且就连年纪最小的龙小云，他都很?快就明白了顾青这话中的深意。
一时间，在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们纷纷觉得胯-下一凉。
而原本?嘈杂的城上春，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如应景一般的，积雪的屋脊上突有一群寒鸦惊起?，很?快就没有了声响。
顾青似毫无所觉，他还一派光风霁月地对?心眉大师继续说：“大师大可不必觉得此?举不人?道，你们佛家不是有言‘树德务滋，除恶务本?’吗？更何况这般除恶务尽，还是那不肖之徒自己的选择啊。”
心眉大师：“……”不不，他们没有这样的佛语。
好吧，那句话是出自《尚书·周书·泰誓》来着?。
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的，穿着?女装的游龙生抽了抽嘴角，不自禁道：“可不管谁练都得要自宫的吧？”
他一说话，堂中所有人?都齐齐为其侧目。
侠士们是略带敬仰，而为数不多的侠女们，比如大欢喜女菩萨她的目光掠过游龙生英气蓬勃的面孔，在心中惋惜不已。
顾青则是叹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心眉大师：“……”和佛祖没关系的，好吗？
游龙生：“……”这句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啊。
其他人?：“……”
这句诗它其实很?好懂，也很?含蓄，而且还一针见血。说到底天?底下还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如今这《葵花宝典》就深刻印证了这一点?：谁若是想习得高超无比的剑法，那就必须舍弃身为一个?男人?的“根基”，从此?后不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这未免太?坑，一时间没人?说话。
最终还是顾青不受影响的，从郭嵩阳手中接过《葵花宝典》。
嵩阳铁剑他心中即便有不舍，可一想到要斩断孽根，当时他就把?手给松开了，顾青不禁黯然道：“也正是如此?，我才没有提前说出《葵花宝典》的具体来历，还有练它需要的先决条件，只想着?等诸位谁看过后既有心也有力来练它。”
他说着?还用期盼的目光一一看向郭嵩阳，华山派掌门人?及其弟子，李寻欢身边的龙啸云和龙小云父子，上官金虹的儿子上官飞等人?，所到之处一片寒蝉。
原来是这个?既有心也有力啊！
只退一步来说，即便在场的有谁愿意舍弃男儿根本?，去成就更高的伟业和他的勃勃野心，他也不会傻到当众站出来说他要练。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其他人?和全江湖，他以后就是个?阉人?了吗？
顾青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在黯然神伤过后，把?视线转向了心眉大师和他身后的四个?灰衣僧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前猛然一亮：“大师，出家人?可是讲究慈悲为怀？那不如——”
“顾檀越！”心眉大师沉声打断了顾青的话，手中的佛珠竟是越转越快，“我少林寺自有本?寺通传功法，不需《葵花宝典》这等险要功法。”
是了是了，和尚本?来就是六根清净，按照戒律是不得近女色的，所以说有没有孽之根，都对?他们没什么影响的啊。这么一看的话，他们似乎是练《葵花宝典》的最佳人?选。
然而心眉大师是拒绝的！
他身后的四个?灰衣僧人?也是拒绝的！
“大师误会了，”顾青失笑道，“我是观诸位英雄豪杰并无练《葵花宝典》之意，可这本?记载有不凡功法的武功秘籍，不能?就这么折在我手上。我想不若将《葵花宝典》转赠给少林寺，由贵寺负责保管，大师意下如何？”
心眉大师：“……”
顾青的意思很?明显，《葵花宝典》既是没人?跳出来说要练它，他就会把?《葵花宝典》随随便便毁掉，可能?会当柴火烧了。别以为他做不出来，到底听他先前的口气，他不就是把?这本?《葵花宝典》抛之脑后整整一年吗。再换句话说，顾心医是不想再留着?这烫手山芋，所以想要把?它转手给少林寺。
这无疑是聪明的举措，只心眉大师会想接手这烫手山芋吗？
此?时不知是谁说道：“据说这百年以来，少林寺藏经阁的经书从来都是完好无损，没有让宵小之徒盗取走?的。”
一通高帽子戴下来，心眉大师也只得答应将《葵花宝典》这等修习起?来残伤身体，传世非武林之福的秘籍带回少林寺，由少林寺高僧严加看管。
《葵花宝典》的试阅会，就这样看似平和的结束了。
顾青叫住了百晓生，说想和他谈了谈。
百晓生沮丧着?一张脸，顾青轻描淡写道：“如果我往外?说你还留了《葵花宝典》拓本?，你说其他人?会怎么想？”
百晓生立马就精神起?来，“你想谈什么？”
顾青微微一笑道：“林仙儿还从你嘴里套了什么信息？”
这还真有，百晓生据实已报：“她还问?了我三十年前梅花盗的事。你或许没听说过梅花盗的事迹，到底他都销声匿迹那么多年了。可我很?严肃地和你说，这梅花盗当年可是横行无忌得很?，当年点?苍派的掌门都死在了他的手下。不过我有查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梅花盗是真的死了，所以也不用你再去追踪他了。”
百晓生说着?看了顾青一眼，一咬牙还是竹筒倒豆子都倒个?干净：“林仙儿她大抵是想借用梅花盗的名义去敛财。”而林仙儿会去找顾青还勾引他，无非是想让顾青到时候不要坏她的事，最好能?和她“同流合污”。
“我知道了。”顾青笑容加深，很?有摄心夺魄的意味，也让百晓生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总会有人要去练《葵花宝典》的=v=
如来：关我鸟事！
————————
二更在晚上十二点，早睡的大宝贝们明天再来看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