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长生诀(17)

长生诀(17)

说来顾青和宁道奇比试时,切磋的成分更?多,且是点到为止的。

而轮到他和宋缺时,对决的意味更?浓,且是你死我活的,所?以?说两轮下来的结果就不尽相同,宁道奇虽然受了内伤,可以?他深厚的内力很快就修复了回来,而且大宗师的颜面保住了。

反观宋缺,他的天刀断成了两截,整个人?可以?说是被顾青打落到了尘埃,更?坑的是顾青在和他的对决中,借此顿悟,在武道上更?进一步。

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才是真的快乐。

咳。

反正不管怎么说,“天刀”宋缺如今成了丧家?之犬,就像是这么多年被他打败的其?他人?一般。

顾青执剑而立,垂下眼帘,没有吐气?扬声,却字字清晰道:“慈航静斋梵师太以?其?之心,度我之腹,挑起我与宁道奇之争的事,我可以?不再计较,只望梵师太和其?信众‘天刀’宋缺好自为之。”

在场的没有人?觉得他好高的姿态!

即使是后半段才跑来围观的江湖人?士,他们又没眼瞎,自然能看得出来他们在这之前认为是初生牛犊的祝长生,他究竟在武道上的造诣有多高!要知道那可是“天刀”宋缺,三?大宗师下的第一人?,又虽然他们不清楚怎么会从宁道奇换成了宋缺,可既然前半段祝长生和宁道奇比试过?,又在这他们还不知道谁输谁赢的比试后,再强势打败宋缺,种种迹象都表明祝长生他如今恐怕是已?达到了和宁道奇同等的大宗师境界!

那可是大宗师。

整个武林中能被称为大宗师的,在这之前只有寥寥三?人?!

且他们年纪一个比一个大,但祝长生呢,他只是弱冠之龄。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比如说破碎虚空,成为当今武林真正的第一人?。

先不说以?后他会不会做到,单就是这样的大宗师,谁还敢去看轻?自是认为他有这样的高姿态是理所?当然的,是有一个大宗师该有的风范儿。

可以?说顾青和宋缺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彻彻底底地把这群武林人?士给震住了,而等他们从威慑中回过?神来,就自然而然地回味起顾青那番话?,尔后就面面相觑起来,并迅速提炼出一个关键词:

信众。

并不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且在这个关键词中,充当小人?角色的是慈航静斋的前圣女,现任宗主梵清惠,而充当君子?角色的是武林中第四?个大宗师。不仅如此,还涉及到了另一个大宗师宁道奇,大宗师之下第一人?的宋缺。

厉害了。

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就需要这群武林人?士去进一步挖掘了。现在再来看当场,顾青的先声夺人?是那么的天时地利人?和,他作为胜利者和受害者还是那么的心胸宽广,简直是毫不客气?地把梵清惠的后路堵得死死的,让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和徒劳无功。

而沦落到现如今这样的局面,梵清惠怪不得别人?,这都是她自找的。

一步错,步步错。

再有就是,这件事可不会就此画上句号。

不说别的,就拿宋缺来说,他在“天刀”这一身份外,还更?是宋阀阀主,是岭南的定海神针,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岭南,现如今他却从刀道第一人?的位置上跌落下来,可想而知会造成什么样的轰动?,还有现在还不好推测的连锁反应。

就是不知道宋缺有没有想到这一层面?

不管宋缺有没有想到,在场的其?他人?中就有人?想到了,邪王石之轩挑了挑眉梢,而且他不止是想到了宋缺的受伤,会给岭南和宋阀带来的负面影响,还联想到不久前宋智去长安求水泥配方的事。

当时石之轩就和顾望舒说起过?阴癸派可借机入侵岭南,现在祝长生将宋缺打落神坛,无异于又撕开了一道缝,甚至于运作得到,它还会从缝隙变成无法弥补的大洞。

这算是歪打正着吗?

石之轩余光里瞄到了祝玉妍,他乍然想起之前宋缺对祝玉妍反唇相讥时,祝长生却下意识维护她的情景。所?以?说是祝长生即便并不知道他只是望舒的半身,却还是会被望舒的情绪影响到吗?

这倒不是不可能。

就在邪王推己及人?时,顾青已?落了地,似是想到了什么,就朝着邪王这边走了过?来。

这时候的顾青身上高高在上的意味,已?没有刚才那么浓了,他的眼眸仍是清澈的,等他走到石之轩面前时,清澈的眼眸中就倒映出了石之轩的模样。“石宗主,能劳烦你为我解惑吗?当日我——”

顾青说到这儿就有一瞬间的停顿,从表面上看,他似是分心去看了眼从刚才就不加掩饰朝这边看来的祝玉妍,只有就站在他面前,和他面对面的石之轩看透了表象,知道了他停顿的真正原因:

顾青在这一瞬间,神情有了剧烈的波动?,等下一瞬间时,他澄澈中还带两分天真的眼神,就变得深沉,似叫人?看不穿‘她’眼底藏有的深意。紧接着‘她’就继续接口道:“在长安城遇到你时,你提醒我说是解晖欲挑起我和傅采林间的对决,我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

‘她’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和祝长生的,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可实际上呢,石之轩可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讥诮。

想来也是,祝长生他不懂江湖中的弯弯绕绕,可望舒‘她’从小被阴后当做弟子?培养长大,且在朝堂上做出了那么多大事,心机和手段样样不缺,又如何不会懂“武林判官”解晖要这么做。

不过?是输不起罢了。

石之轩眼底幽光一闪,意味深长地回道:“他若不这么做,又如何会引申出如今的事?”

顾望舒做出疑惑的表情,眼中的讥诮更?多了几分。

就在不远处将他们俩的对话?听进去的宁道奇,脑海中冷不丁就冒出了一句话?:“因为解晖他是梵清惠的信众啊。”

想完,宁道奇的嘴角就不自禁地抽了抽,他开始无法直视信众这个词了。

如果宁道奇非要知道的话?,那信众整个词都已?经不好了。

话?又说回来,太乙山对决已?经分出了胜负,而且气?氛比对决还没有开始时还要难以?言说,所?以?还是散了吧。

那一帮武林人?士是心潮澎湃的等着挖掘更?多内-幕,然后将内-幕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播出去;还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宁道奇,在知道自己是看不到《慈航剑典》后,就继续闲云野鹤去了;梵清惠和宋缺这对“同命鸳鸯”,下了太乙山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石之轩呢,他如今和祝玉妍仍旧是王不见王的,所?以?就只是深深看了已?变回望舒的顾望舒一眼,就此从太乙山离开,也不知道他接下来是要回魔门,还是回朝堂去做他的裴侍郎。

最后就只是阴后祝玉妍了,她可以?说几人?中最惬意的。即使如今不能对外说武林中新晋的大宗师,就是她阴癸派的嫡传弟子?,可这并不妨碍祝玉妍心情愉悦啊。

相对的,阴后是疑窦丛生,只等着她家?徒弟来为她解惑。

顾青还是尊师重道的,他晚间便来到了祝玉妍处,跟祝玉妍言简意赅地说起他是怎么在武道上进益那么快的。

“弟子?因缘际会下得练《长生诀》,”顾望舒倒没觉得这有多幸运,因而他话?锋一转就道,“弟子?心中过?意不去,就不曾将此事说于师父,且弟子?因练不成天魔大法,就只有将错就错的用祝长生的身份行走江湖。”

祝玉妍:“……”‘她’对练不成天魔大法是有多耿耿于怀?

“不过?师父是如何得知我便是祝长生的?”

“你和邪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师徒异口同声道,顾青眨巴下眼睛:“师父大可放心,我们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

祝玉妍:“……”

祝玉妍回过?神来,嗔怪地瞪了顾青一眼。

顾青会给祝玉妍一个无辜的笑脸,很快就收敛起来,让祝玉妍先回答他的问题,而等顾青听祝玉妍说了她收到密信的事,他在心中更?加确定了石之轩相信他有人?格分裂症,而且还怀疑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不得了,如父子?的关系的推论。

顾青沉吟一番就跟他师父说:“我觉得邪王推己及人?,认为望舒和祝长生是互为半身的关系。”

祝玉妍挑高柳叶眉。

顾青就跟他师父纤细解释了下什么是人?格分裂症,末了还笑吟吟道:“师父不妨也这么认为,反正我没打算对外承认祝长生就是我。”

可惜这并没有让阴后觉得心情轻松,她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家?徒弟。他刚才说的人?格分裂症,可以?说是给阴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她举一反三?的明白自家?徒弟,他在明知道自己是男儿身却仍旧坚持自己是女儿心的情况,同样是一种心理疾病。

就是不知道这种心理疾病(性别识别障碍),和他对外表现出来的人?格分裂症,哪一种更?让人?觉得糟心?

这样的认知,让阴后原本?轻松的心情都染上了一层阴霾。

都是信众的错!

等等,信众怎么又躺着也中枪啦?

这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以?前也提到过?祝玉妍在捡到幼年顾望舒时,他就是做女童打扮,后来查明是因为他家?中人?听取了佛家?大师的批命,就把他们家?小郎君当做小娘子?养,以?至于误导了祝玉妍,还因此酿成了后面顾望舒矫枉过?正的苦果,这不是信众的错是什么的错?

嗯……这锅甩地没毛病。

事实上,信众背得锅远远不止这么一个。

太乙山两战后,本?就喧闹的武林就再度热闹了起来。

在太乙山决战前,江湖中人?都以?为无名剑客祝长生,不出意外的成为“散人?”宁道奇的手下败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议论的。可事实上的接连反转,以?及它涉及到数位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让整件事一经开始传播,就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架势。

这其?中,作为新晋的大宗师,祝长生做到了真真正正的扬名立万,其?他人?似乎就没那么幸运了。

顾青在太乙山上打败宋缺后所?说的那番话?,虽然语焉不明,可江湖中并不缺少?“知情者”,没用多久就能将事情的原委查个清楚明白。

这下江湖中人?都知道了“祝长生挑战宁道奇”一事,是慈航静斋单方面发起的,祝长生在消息出来前并不知情。

至于慈航静斋的梵清惠为何要这么做?那是因为她觉得祝长生先前擅自说去挑战傅采林,会造成时局不稳,所?以?她才请来宁道奇将这么一个未来的魔头,给镇压在摇篮中。

然而这一说法,太没有说服力,也太索然无味了。

为什么不来点振奋人?心的?

然后,“武林判官”解晖在长安城,因他是梵清惠的信众而去教训祝长生再度开始流传;

再来就是太乙山上,被按上莫须有罪名的祝长生想和梵清惠讨个公?道,却被信众“天刀”宋缺天刀相向?的事……到这儿时,故事就带上了爱恨情仇的成分,于是当年梵清惠和宋缺相恋却无果的事,就被扒了出来,然后就导致了“信众”一词开始变了味道。

变味变味着,宁道奇也被按上了信众的帽子?。

谁让梵清惠说请动?大宗师就请动?大宗师呢,而且宁道奇和梵清惠也没有出面说宁道奇为何就答应做这种不道义?的事啊,可若是说宁道奇同样是梵清惠的信众,那就说得通了,不是吗?

到了这时候,谁都不敢再小看信众的力量了。

看“武林判官”解晖作为信众,不顾自己独尊堡堡主的身份,自取其?辱,尊严扫地;

看“天刀”宋缺作为信众,竟是赔上自己的天刀,还为此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看“散人?”宁道奇作为信众,堂堂大宗师就甘愿受梵清惠驱使,差点就导致晚节不保;

世人?又从梵清惠联想到整个慈航静斋,那就不得不提及另一个圣女碧秀心,这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碧秀心以?身饲魔一事,而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那就是:

看“邪王”石之轩作为信众,宁愿背弃魔门,背弃他原本?所?统领的花间派和补天阁,导致在武道上一退再退。

厉害了慈航静斋!

本?来到这儿,事情的性质还不是那么严重,到底慈航静斋以?前给旁人?“我不是一般庵堂”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很多人?都不觉得像梵清惠,碧秀心等慈航静斋的女子?是该守戒的比丘尼,而她们可以?和其?他男人?来往过?密,进而传出一段风流韵事也是稀疏平常的。

然而接下来却传出来一则令人?发省的消息,“因宋缺受重伤,一直想要收服岭南的朝廷开始筹谋着再征讨岭南”。

别说什么乘人?之危,宋缺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受了重伤,大家?都心知肚明。

虽说江湖中人?很少?有像宋缺这样是门阀中人?的,可换位思考下,宋阀就相当于他们的门派,而宋缺因为他的心上人?,若进而导致宋阀陷落的话?,那就相当于他们门派的掌门人?,为了一个女人?给他们门派带来灭顶之灾,这搁谁身上谁都不会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红颜祸水啊。

若说其?他江湖中人?还带着事不关己,不痛不痒的心态,那位于漩涡中心的宋阀中人?,他们的心情就没那么轻松了,甚至于可以?用沉重来形容。

更?尴尬的是,宋缺是有妻子?的,他还和他对外说是丑妻的妻子?生下了好几个孩子?,如今他为了一个外人?,让宋阀置身于危难之中,他的妻儿如何自处,宋阀又如何自处?

此时“地剑”宋智已?从长安回到了岭南,他本?就对梵清惠没多少?好感,又因为宋缺平日里忽视着被宋智当成自己儿子?的宋师道,连刀法都不愿意教给宋师道,反而是宋智这个当叔叔的看不过?去,教给了宋师道剑法而对宋缺有几分不满。

这份不满在宋缺为梵清惠受伤后,就开始发酵,现如今在传出朝廷欲征讨岭南的消息后,宋智的不满堆积到了顶点,他去到宋缺养伤的院子?中,压抑不住怒火道:“是不是我们宋阀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兄长才会满意?还是说到这时候,兄长仍然要维护你的清、惠、师、太?!”

“兄长,你太让人?失望了!”

宋智说完也不看宋缺,就带着汹汹怒火出了院子?,他心中已?经决定了要去报复慈航静斋。事实上,在宋缺在太乙山上受了重伤,被送回到岭南,宋智知道原委后,他就恨上了梵清惠。

当然宋智对祝长生也毫无好感,可纵观这件事,如果没有梵清惠作天作地,又怎么会有太乙山对决?如果没有梵清惠还勾着宋缺的魂,宋缺又如何会那般维护她,以?至于受了重伤?

梵清惠才是罪魁祸首!

宋智有这样的认知后,自是不想再让梵清惠和慈航静斋好过?的,可宋缺仍执迷不悟,不愿意去伤害梵清惠,他这么做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只会让宋智更?恼恨梵清惠和慈航静斋。现在朝廷欲征讨岭南的消息,在很大程度上给了宋智依仗,去对慈航静斋下黑手。

至于怎么报复?

宋智虽说怒火中烧,可他还没有失去理智,像只疯狗一样去咬慈航静斋和梵清惠一口肉,那不是他的作风。

说到底宋智还是颇为忌惮慈航静斋,和站在它那一边的净念禅宗的。另外,宋智还得操心岭南的事,现如今的岭南和宋阀可经不起隋朝军队的铁蹄,尤其?是在宋缺重伤,又失了部分人?心的情况下。

因此宋智一方面惦记着要捅慈航静斋一刀,一方面就派人?去打探朝廷的动?向?。

关于帝杨广想完成隋文帝没有完成的伟业,也就是收服岭南一事,只能说传到江湖中的消息是半真半假的。

当年隋文帝扫荡南方时,确实是想收复岭南呢,但是在宋缺这儿碰了个铁板,没办法,隋文帝只能采取怀柔政策,为此隋文帝到后来都对此事遗憾不已?。而帝杨广他对完成隋文帝未尽大业有着无比的热情,因而在得知宋缺这位镇南公?受了重伤后,就立马表示这是一个征战岭南的好时机。

至于帝杨广是怎么知道宋缺受了重伤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帝杨广只是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但他没有表示就一定要付诸行动?,要知道他想征服吐谷浑也是想死了那么想,已?准备好了在开春后从长安领兵亲征,岭南的事就只能往后挪一挪了。

可谁知道等消息传到江湖以?及岭南那边时,就变成了“隋军欲立刻发兵,进而征讨岭南”,大概是消息在传递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被再加工吧。

不管怎么说,这一消息给岭南宋阀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使得因宋缺受了重伤而导致人?心不太稳的岭南,一时间更?加人?心惶惶了。

而就在这一则消息传出去后没多久,江湖中就开始刮起了慈航静斋让佛道受辱蒙羞的风潮,据说还有其?他庵堂的比丘尼跳出来指责慈航静斋,认为她们不守妇道。

不是,是不守佛道。

顾青听闻后挑了挑眉,问阴癸派的门人?:“是宋家?做的?”

阴癸派的门人?回道:“是独尊堡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独尊堡就是“武林判官”解晖建立的,在巴蜀不可谓不是树大根深。而现在独尊堡这么对待慈航静斋,难道是想借机洗白自己好上岸?解晖这信众当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如宋缺啊。

说起信众来,顾青就想起他先前把宋缺一怒为红颜的事,说给帝杨广听时,帝杨广的第一反应则是:“那梵清惠有多国色天香?”

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可操作的空间?顾青微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信众:哇的一声哭出来/(ㄒoㄒ)/

虚空:你你你别过来!

又:破碎虚空之后,人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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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