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卿本佳人(3)

卿本佳人(3)

这江湖中多得是在刀头舐血的,谁不想?有更?高的武功,或是学的一招二式能在关键时刻保住命,可先不说天资如何?,便是精妙的武功招式哪里那么容易得来,所以现在瞧见有这样随手把武功秘籍送人的“善财童子”,岂能不想?窥见下真容,若是幸运的说不定也能得到一二指点,或者也能像丐帮那般走回大运。

当然这种说法都是明面上的,至于私下里有人打的什么主意,那就不好往明面上说了。

可不管怎么说,才?初入江湖不到两个月,而?且就只有在江南这边稍微露了下脸,也没有说是挑战哪位成名已久的高手赢了,又或者杀了某位成名已久但?是真小人或伪君子的高手等的祝长生,就用?这么别?致的方式火了起来。

这让陆小凤很是出乎意料,可仔细想?想?祝小哥儿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的耿直年轻人,而?且看?来他身边那位老江湖般的仆从根本就没有拦得住他。

陆小凤不禁好奇起他的师门?来。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江湖中师门?不得为外?人知的大有人在,你不也是其?中之一。”

这倒也是,自陆小凤在江湖中成名以来,外?人只知他有着身无彩凤双-飞翼般的绝妙轻功,还?有着能夹住世上任何?利刃的灵犀一指这样的绝招,却不知他的师门?如何?。

陆小凤笑了两声道:“这不一样。你瞧他出身富贵,身边单就是仆从就是能在江湖中排进?一等一行列的高手,还?能把像打狗棒法那样看?似名字粗俗,但?实际上确是一套绝妙功法的秘籍不经他师父同意,便可送予外?人,这如何?不让人觉得好奇。”

“不,”花满楼伸手抚了抚身边的花枝,偏过头来准确无误地对向陆小凤所站的方位,“这里只有你好奇。”

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陆小凤正待说什么,花满楼却又温和道:“陆小凤你可觉得你这次在江南呆的时间过于久了?”

陆小凤装模作样地露出受伤的神情?:“你这是在嫌我烦,要赶我走吗?”

“是啊,”花满楼竟还?承认了,随后他又失笑道:“我只是觉得依着你闲不住的性?格,这次能在同一个地方呆这么久实属难得。或许正是因为这般,你才?连祝长生的师门?都好奇着想?一探究竟罢。”

陆小凤是江湖浪子,不是在路上就是准备上路,永不停歇。

花满楼这话大抵是说到陆小凤心坎上了,他披上几乎常年都不离身的红披风,跟花满楼告了别?,就朝着他另外?一个好朋友,江湖人称“妙手老板”,但?通常都称作“老板”朱停所在的黄石镇而?去,想?着朱停得到的陈年酒酿,陆小凤对祝长生的师门?就没有那么好奇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只在陆小凤一路从江南赶往黄石镇的路上,就遇见好几波人也在好奇祝长生的师门?,不过他们看?情?形是更?想?要找到祝长生。

陆小凤悄悄地听了听这几波人的对话,得知他们现在就如无头苍蝇,根本就找不见那祝长生在何?处,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不说他们,便是陆小凤自己,他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仔细想?想?的话,陆小凤也才?和人家见过一面啊,他也不是多了解人家。

若说这天底下谁能知道那祝长生在哪儿,陆小凤觉得非大智和大通不可,只是想?找大智和大通这两个能知道一切问题答案的老头,就得去找孙老爷,因为只有那孙老爷才?知道大智和大通在哪儿。

陆小凤想?了会儿,才?止不住发了下呆。他这倒不是想?到了什么被他忽略的细节,而?是他想?到要想?找到孙老爷,去京城最大的青楼怡情?院最管用?,而?那怡情?院里却有着最娇艳、最俏丽、最柔情?似水的姑娘,而?陆小凤他可自来是个多情?的浪子,除了爱结交朋友外?的毛病外?,还?有着睡觉时候身边得常有姑娘相?伴的毛病。

说白了,陆小凤他想?睡觉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陆小凤就把那乱七八糟的思绪抛之脑后,也不好奇祝长生在哪儿了,就紧赶慢赶地往繁华的黄石镇而?去。

那么祝长生究竟在哪里呢?

关于这个问题,只能说既然年轻的天子已经回到紫禁城,那么他在江湖上行走而?设定出来的祝长生,就只能也跟着暂别?江湖。

此外?,既然顾青回到京城,又对外?宣称大病初愈,那他就重?新开始上朝理事,间或和内阁辅臣们在文华殿议政。

首辅商辂商大人看?着又打起精神来的皇上,在心中老怀甚慰,但?他敏锐地注意到皇上眉宇间似乎比先前多了分忧郁,这也让商大人跟着揪心。

于是乎在内阁其?他五位辅臣见皇上回归,又旧事重?提的说起立后一事时,本来在这件事上跟他们同心同德的商辂却一反常态道:“皇上不过弱冠之年,立后一事并不急于一时。”

这话等到其?他五位辅臣的一致侧目,他们在心里暗自或是轻哼或是撇嘴,说来他们是知道商辂有和皇上的秘密瞒着他们,可这段时间来甭管他们怎么敲边鼓,商辂他就是死鸭子嘴硬。

说好的有秘密同享呢?

这知道别?人有个大秘密,但?自己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秘密的滋味太抓心挠肺了,现在再听商辂在立后的事上“反水”,惯爱跟他唱反调的王恕就有那么点阴阳怪气地说道:“弱冠怎么了?想?我弱冠时,长子业已出生。”

然而?其?他次辅没有一个附和他的,虽说时人成亲年龄普遍早,又有先成家再立业的说法,在弱冠之年前成亲的比比皆是,可次辅们中也就只有王恕在弱冠前连孩子都有了,所以他们不能因为附和王恕就无中生有自己有了孩子,这莫须有的绿帽子又不是能随便来攀比的。

商辂也是这般,他还?状似不经意般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当年正在为次年的会试做准备,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然后次年,商辂不仅在会试中得了第一名,又在殿试中被点为状元,再加上先前的乡试也有头名,就达成了“三元及第”成就,是本朝数百年来的头一位。

这不动声色的炫耀!

成为唯一一个“异端”的王恕王大人:他娘当年怎么就那么想?抱孙子呢?

就这样一不小心的,内阁的议题就从原本要力谏皇上立后偏到这样的“排斥异己”上去,立后一事就不了了之了。

商辂在心里松了口气,又寻机会同皇上说了此事,想?叫天子暂时放宽心。

只天子比商辂想?象的要英明和看?得开:“朕若因为此事耿耿于怀,而?耽误了江山社稷,那才?是真得不偿失。”

顿了顿,天子又似艰难的开口:“朕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也只有这样了,商辂在心里叹息道,可旋即他发现皇上比先前还?要勤勉。往常都常有借故不上早朝的时候,虽说这在本朝历代皇帝中不算什么出格的,要知道当年宪宗沉迷炼丹一道时,常常好几个月都不上一次早朝,然而?皇上他最近早朝日日不缀不说,还?增加了午朝,又有听得司礼监说皇上还?在晚上挑灯夜读,批阅奏折,勤勉到令文武百官侧目:

皇上他这未免太过勤勉了吧?

商辂也这么觉得,一想?皇上这恐怕是嘴上说着顺其?自然,可心里还?是觉得愧对列祖列宗,所以才?会用?勤于政事来麻痹自己,这样长此以往的,恐是于龙体有碍。

于是,首辅大人就去劝谏皇上要保重?龙体。

天子支着手肘抵在身前,闻言半垂下眼帘道:“那朕就劳逸结合下?”

商大人十二分的赞成,然后第二天他又收到了皇上免了早朝,朝中诸事皆有内阁协商处理的通知。

商辂:“……??”

首辅大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而?说是要劳逸结合下的皇上,他劳逸结合到了紫禁城外?,又摇身一变地成为了初出茅庐的江湖剑客祝长生。

若说这次他出宫和上次出宫有什么相?同之处,那就是他们这次出宫仍旧不是漫无目的的。上一次是为了去查明南王究竟在搞什么阴谋,而?这一次顾青是奔着去查明青衣楼的主人是谁,而?且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些头绪。

咦?

这话又该怎么说呢?他这段时间不都是很老实地在做一位勤勉的明君吗?

这只能说顾青他勤勉了不假,然而?并不是全部精力都在朝政上的:

顾青虽然人回到了紫禁城,但?他并没有因此和江湖脱节,他不仅知道“祝长生”在江湖中以别?致的方式脱颖而?出,还?用?祝长生的名义和丐帮加强了联系,逐步使得丐帮能成为他情?报网的一部分,并借此搜集了江湖中很多情?报,这其?中就包括顾青原本就感兴趣的青衣楼的。

本来顾青就知道青衣楼是个人多势大,分工明确又遍布整个中原武林的组织,这也是他看?中青衣楼的地方,而?现在他又知道了青衣楼的主人身在青衣第一楼,身份极少有人知道,且他给青衣楼另外?一百零七楼传达命令时,绝大数时人不露面,只出示一枚标注着青衣楼主人身份的玉牌。

这是不是代表着但?凡得到这枚玉牌,就可代替原本的主人而?不被外?人发觉呢?

这值得验证。

在验证前,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找到青衣第一楼。

而?顾青喜欢解谜,解谜让他快乐,这么想?着他就朝再次跟着出门?的魏子云露出个混杂着向往和期待的灿烂笑容,元气满满地说:“魏大哥,我们走吧!”

魏子云到如今仍旧不适应,看?着他家主子那再纯良不过的神情?,他胃里就像是搁着好几块沉甸甸的石头,异常得沉重?。

皇上啊,咱就不能易容吗?

只这话魏子云也就只能随着沉甸甸的石头一起埋在心里了,他有点看?出来了皇上他对扮成祝长生兴致勃勃得很。既然皇上开心,那他做臣子的就没了置喙的余地,这样一想?魏子云就想?开了,他任劳任怨地扮起了因为长辈不放心少爷第一次闯荡江湖,而?跟在少爷身边的老江湖仆从。

江湖,它?这次很快就知道祝长生的到来。

要知道这段时间里,有好多人都在到处找祝长生来着,所以甫一等祝长生在江湖上露面,就有人认出了他,当然也有更?多的人还?在茫无目的找他,可就是没有“有人”幸运。

而?说起来幸运,陆小凤大概能也能算得上一个幸运的人,他和祝长生早在江南就见过一面,而?且他还?还?得到了祝长生的崇拜,所以相?见时易别?亦易,陆小凤就没想?着去寻找祝长生,他就在黄石镇上偶遇了祝长生。

陆小凤惊讶地喊道:“祝长生?”

这次祝小哥儿他没有再穿一身如雪白衣了,而?是穿着身宝蓝色的锦袍,俨然长身如玉,翩翩公子一枚,他看?到陆小凤眼睛又亮了起来:“陆兄!”

陆小凤好奇道:“你怎么在这儿?”

化名为祝长生的顾青伸出手挠了挠脸颊,这动作让他多了两分憨态:“这件事说来可话长了。”

陆小凤不着急着再多走几步路进?朱停的院子,就想?听听这耿直的孩子能说出什么“说来话长”的故事,而?且在听他说起来前,陆小凤忽而?想?起他先前把武功秘籍说送就送的事,觉得自己该有个心理准备。

可饶是如此,陆小凤在听完祝小哥儿说的故事后,一时间仍旧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来他和他的仆从本没有打算往黄河镇来,只在洛阳城时遇到了自称是“一刀镇江东”的侠客,他着急着赶路却把盘缠丢了。

遇到这种事祝长生自是乐意解囊相?助的,那“一刀镇江东”感激不尽又说会还?钱,又是要把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大刀,压在祝长生这里,叫祝长生放心的借给他一千两银。在这期间还?对着他的刀依依不舍,还?说什么那是他祖上就传下来的宝刀,如果不是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他也不会把他留下来当“刀质”的。

陆小凤其?实在听到那什么“一刀镇江东”时,就觉得这人十有八-九是个江湖骗子,他可只听说过江东四杰,“一刀镇九州”赵刚,可没听说过什么“一刀镇江东”。

还?一千两银,从洛阳城到哪里需要那么多银子?这么多银子可让他绕江南几圈还?有盈余。

再听到祖上的宝刀这里,陆小凤就忍不住问:“你难道是把刀收下,那一千两银借给对方了?”

顾青就摇头道:“我本来是想?的,可看?他那么舍不得和他的刀分离,于是我就问他想?去哪里,我和魏大哥就送他过去,反正我们有宽敞的马车,他说是来黄河镇。”

陆小凤一时不知做出什么表情?好:“然后你们就送他来黄河镇了?”

“是呀,这样不就是一举两得了吗?”顾青眉眼弯弯,散发着纯然的喜悦。

陆小凤心想?,那“一刀镇江东”恐怕不这么想?,这会儿对方估计郁闷地要吐血了,但?陆小凤一点都不同情?他。

陆小凤伸手摸了摸他那两撇修剪得特别?整齐的胡子,又问道:“怎么没看?到你的仆从?还?有你怎么在老板家门?口?”

“魏大哥去定客栈,我就先一步去了太白楼,在太白楼里遇到了韩兄,韩兄的腿被人折断不能走路,十分可怜。我听闻这里有个妙手老板,能够做出许多新奇的东西来,我就带着韩兄来找他,希望老板能帮忙做出轮椅来,这样韩兄就能坐在轮椅上,用?轮椅来代步。”

他说的这番话里陆小凤虽不知道韩兄是谁,也没听说过那“轮椅”又为何?物,但?依着陆小凤的聪明,他瞬间就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想?来这位韩兄怕又是个“一刀镇江东”,来碰瓷人家祝小哥儿的。想?到这里,陆小凤忍不住在心里叹气,看?顾青的目光颇为纠结和微妙,这接连遇到居心不良的家伙,这是什么运气?

以及他这般的耿直,怎么看?都称不上吃亏呢。

陆小凤笑了两声,招呼顾青进?去朱停的院子,“正好老板也是我的朋友,而?且我也看?看?你说的‘轮椅’是怎么个新奇法。”

顾青不疑有他的点头:“好啊。”

屋内朱停正在聚精会神地想?怎么做出能坐着,还?能带着轮子往前走动的轮椅,他胖乎乎的脸上有着不同于往常时候的懒散,一双和他肥胖的身材不搭的灵巧、细致又优美的手正拿着他自制的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

在不远处一个瘦高,长相?普通的男人却满脸阴沉,他一面在心中唾弃着晦气,一面正想?瞅准机会溜走,可没想?到还?没等他溜走,就有两个人从外?面进?来,其?中一个长着四条眉毛的男人朝他拱手:“你就是长生说的韩兄吧?我听长生说你的双腿被人折断?唉,我对此深表遗憾啊。”

“你是陆陆小凤?”这韩兄名为韩哲雷,他却是认出了对方乃陆小凤,他心虚之下就结巴了起来。他再看?站在陆小凤旁边仍旧一脸叫他觉得蛋疼的关切表情?的祝长生,直在心里叫苦不迭,他怎么没听说这祝长生和“四条眉毛”陆小凤是朋友!

到这会儿,韩哲雷却不敢轻举妄动了,毕竟如果他现在要是逃跑,那不就明摆着他是在装被人打断腿,来诓人的吗?那好糊弄的祝长生还?好说,可韩哲雷却是不敢在陆小凤眼皮子底下投机取巧,耍小聪明的,就只能先继续装断腿,他还?就不信陆小凤还?能在黄石镇呆一辈子!

因着轮椅一时半会儿做不好,韩哲雷就只有先装着断腿,拄着拐杖回太白楼等着,而?等他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还?得复返的离开后,陆小凤在心里啧啧了两声,以他的眼力他早在进?来前就看?出了真伪,现在还?就让这韩哲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不过让陆小凤意想?不到的是,这轮椅一物并不是朱停想?出来的,而?是祝小哥儿想?出来的,他们俩就还?在旁边嘀嘀咕咕着陆小凤根本听不懂的话。

咦?

这祝小哥儿看?着长了一张聪明人的脸,可实际上却呆头呆脑的,但?等你觉得他确实呆头呆脑时,人家又确实是个心灵手巧。

陆小凤不免咂舌,这是人不可貌相?吗?

这会子朱停终于注意到陆小凤了,他们俩本来是还?穿着开裆裤时就认识的发小,可最近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忽然变得像仇人一样,连话都不说一句,因而?朱停也就冷淡的瞥了眼陆小凤,转向这屋子里的第三个人:“祝长生,劳烦你帮我问问坐在那边不请自来的家伙,就说‘你这大混蛋,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陆小凤:“……”他听得见。

顾青眨巴下眼睛,有些难为情?地说:“真的要原原本本地复述吗?”

朱停以为他是没说过粗话,可大混蛋算得了什么粗话,就让他别?面皮薄就去原原本本的复述。

“那好吧。”顾青清了清嗓子,朝着陆小凤道:“你这大混蛋,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一开口,陆小凤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下来,朱停也瞪大眼睛看?他。

顾青原原本本复述完后,看?他们的反应,一脸无辜道:“怎么了吗?”

他这会儿的声音已经恢复到他本来清亮的音色,而?不是复述朱停话时不管是从音色还?是从语气上,都完完全全和朱停本人一个样的那种。

“我差点以为你们俩在演双簧。”陆小凤率先比被模仿的朱停本人先反应过来,开玩笑道。一想?也对人家这确确实实是在原原本本的复述,半点不掺假的,只不过,“长生啊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顾青用?稀疏平常又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我师父一教给我,我就学会了呀。”

他说的好有道理,陆小凤竟无言以对,被这样的耿直一洗礼,他连他因为在黄石镇南边的城镇遇到了想?找他的青衣楼中的人,才?避开着又回到黄石镇的事情?都暂时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