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给你买新车......”张秀眉开眼笑,一点都不像刚死?了?亲人的样子。
“妈,我都看好了?,你看这辆怎么样,好不好看?”
“哟!这有点贵了?吧,儿?子,咱们买车还是不要?买的太好,代步就好,多剩一点钱,咱们把老房子卖了?,换一个好一点的房子,将来好娶媳妇用。”
“就五十万能换多好的房子,这地方寸土寸金,怕是连厕所?都买不到,还不如给我买一辆好车。”
“唉,你说安璐这个赔钱货也真是的,怎么就不来个有钱人把她撞死?,这样房子车子,不就全有了??”
安扬和张秀正在为买房还是买车而争执,此时安璐的遗体还没有火化,这就好像,家里死?的并不是她的女儿?,只是一只猫猫狗狗。
安璐觉得自己委屈求全了?一辈子,在这个家里,她就像透明?人一样的存在,她忍气吞声?,在初中毕业之后就出门打工,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摆脱这个家庭,结果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为这一家子换来了?五十万的赔偿金。
晚上?八点钟,安璐的爸爸安健回?来了?,这桌上?摆了?一桌的菜,有鱼有肉,和平时的清汤素菜大相径庭。
安健一向?节省,不舍得花钱,而张秀摆了?这么丰盛的一席,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安璐的赔偿金到账了?。
“爸,快洗手吃饭吧!”
安健进了?门,安扬便殷勤地给安健添碗加饭,而安健换下了?脏衣服,一言不发的啃着骨头。
电视机正在放着八点档的连续剧,饭桌上?有说有笑,而安璐的遗像孤零零地摆放在角落里,形成?鲜明?的对比。
今天是法?院结案的日子,但这一家人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车,安璐看着他们一家人吃饭,看着他们讨论如何分配自己的赔偿金,她此时很茫然,不知道要?还要?不要?再继续委屈求全。
吃完饭以后,安扬回?到了?自己房间打游戏,张秀在客厅里看电视剧,而安健去了?卫生间洗澡。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他们一家四口再加上?一老人住的并不舒坦,四十平的房子,拥挤狭窄,他们活的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蟑螂。
虽然安璐在初中毕业就出门打工,但这个屋子也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宽敞一些。
还是那么拥挤。
她在的时候就像一只小猫,随便一点吃食就可以够她饱腹,随便一个角落就可以是她的小床,稍有不慎还会成?为家里的出气筒,这个房子里谁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现在她死?了?,这个家里少了?一个讨人厌的累赘,还改善了?家里的生活,就像安扬说的,她这一辈子,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是凭什么?
安璐已经不想再忍,哪怕现在她已经死?了?。
安健正在搓着头发上?的泡沫,搓着搓着水就忽然冷了?,冷得他一个激灵,他顾不上?全身的泡沫,用手狠狠敲了?敲门,陈旧生锈的门哐当作响。
“没水了?!怎么回?事??”
正在看剧的张秀不想理会他,扯着嗓子回?应,“可能热水器又坏了?,你就将就用吧。”
安健不耐烦地踹了?一下门,骂了?一句艹,现在他只能忍受别无他法?,想着还是赶紧洗完算了?,结果还没冲洗干净,啪的一声?,浴室里的灯突然间熄灭了?。
他以为是停电,正打开门去看看情?况,结果拧了?一下门栓,门根本就打不开,安健不得已只能用力砸门,“张秀!给我开一下门!”
喊了?两声?,张秀根本就没有回?应,而客厅里传来的电视机声?证明?着根本就没有停电。
“张秀开门!”,此时安健已经生气了?。
又喊了?几声?,砸了?几下门后,张秀也依然没有回?应他,仿佛就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似的。
“张秀,你个臭娘们!你聋了?你!”安健破口大骂,心里盘算着等出来后要?给张秀好看。
他使劲的踹门,这门踹得哐当直响,这么大的声?音,别说是客厅,就算是邻居那都是可以听见的。
可是就像见了?邪似的,张秀,安扬都没有听见,没有一个人搭理他,此时安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有些慌了?。
“开门!给我开门!”他激动?地拍打着浴室门。
此时浴室的灯亮了?,亮得有些刺眼,热水也有了?,只是这热水的温度逐渐变高,甚至都有些烫人。
浴室的空间并不大,安健也没有地方躲,他只能去关掉热水阀,但就在这紧要?的关头,热水阀根本就没有用,他都拧到底了?热水还是关不掉。
滚烫的水把安健的皮肤烫的通红,且温度还有上?涨的趋势,安健像疯了?一样拍打着浴室门,再这样下去,他非得烫死?在这里不可。
可是屋外并没有人理会他,电视机里放着最新的综艺,还有张秀哈哈大笑的声?音。
安健的尖叫和呼救声?就像被所?有人屏蔽了?一样。
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张秀听到声?音过?去开门,一开门就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在门外,这小伙子长得就像选秀节目的明?星一样好看。
“你找谁?”张秀先问道。
闵衡笑着指了?指张秀家的浴室方向?,“你家浴室漏水了?,我家就住在你家楼下,现在都快要?被淹了?,你看能不能把水阀给关了?。”
张秀听闵衡这么一说,生怕他是过?来找自己赔钱的,不管她家的浴室有没有漏水,她都不能承认,“你瞎说什么,我家浴室好得很,怎么可能漏水!”
张秀嗓门很大,在浴室里只剩下一口气的安健听得清清楚楚,他现都要?被这臭婆娘给气死?了?。
闵衡笑了?笑,但没有生气,只是提醒道,“你还是去检查一下浴室吧。”
张秀没有理会闵衡,哐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在关上?门以后,张秀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因为这楼层年代比较久远,时不时会出现漏水的情?况,但如果真要?弄坏了?楼下的东西,她还是害怕赔钱的,万一到时候,楼下人讹她一把怎么办。
她顾不了?那么多就拧开了?浴室门栓,结果一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安健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呀!孩儿?他爹!你这是咋了?!”张秀吓坏了?,脸色苍白,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搀扶地上?的安健。
安健此时想骂人,但他疼得连话都不想说,只能哎呦叫唤,“去......去医院......”
张秀赶紧打了?急救电话,一脚踹开安扬的房间把待业在家整日沉溺游戏的儿?子给揪了?出来,“你看你爹都成?啥样了?,你还在这里打游戏!”
安扬硬生生的被张秀揪着耳朵给拖了?出来,“妈妈妈......轻点,疼!”
“疼?你爹比你更疼!”
安扬看到浴室里的老爸,整个人就愣住了?,“爸,你这是怎么了??”
很快救护车就赶了?过?来,这个居民楼本就建得拥挤,一层楼可是有十几户人家,一有动?静整栋楼都知道了?,他们随便套了?件衣服,甚至有些老爷们连衣服都没穿,光着膀子就出来看热闹。
安建抬出来的一件衣服都没有穿全身光溜溜的,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红的就像一只煮熟的龙虾,看热闹的人群把楼道挤得水泄不通,担架差点就抬不出来,还要?张秀自己在前面吆喝驱赶。
好不容易抬到了?一楼,张秀正巧看到在楼底下看热闹的闵衡,这男孩倚在车旁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张秀对这人个印象非常深刻,但现在她忙的实在分不开身,根本无暇去想那么多,她只看了?闵衡一眼,就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开远了?之后,闵衡这才弯下腰看向?车里的安璐。
安璐坐在车里保持沉默,她一句话都没说,也不打算辩解。
“你开心了?吗?”闵衡这时问。
安璐依旧没有说话。
“要?是我再来晚一点,你是不是要?把安健活生生的烫死??”
安璐像石像一样,左耳进右耳出,这看得闵衡心里窝火。
“你知不知道这人如果真的死?了?,你会有什么后果?你杀了?他,你自己也活不成?!”
闵衡看起来很严肃,他没有在和安璐开玩笑,这几年,阴差不知处置过?多少这样的厉鬼,他不希望安璐到最后也被处置了?。
“那五十万是我的钱,是我用命换来的。”安璐看起来很委屈,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隐忍,可是到最后,瞧瞧她换来了?什么。
看到他们开心挥霍自己命钱的时候,安璐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哪怕自己死?了?,她也不想再忍。
“那你想怎么样,让他们把五十万还给你?就算他们给了?你,你认为自己用得了?吗?”
阴间阳间的货币并不流通,这钱就算给了?安璐,不能使用也不能增值,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
“那这钱也是我的。”一向?乖顺的安璐这回?像头倔驴,对于这件事?上?她固执得根本劝不动?。
说着安璐就要?下车,闵衡知道如果安璐下了?车了?,这肯定?是要?去惹祸的,可是地府也有地府里的一套规矩,如果安璐再做出这样危险的事?来,他是有权利就地处决的。
闵衡警告道,“你要?是敢下这个车,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安璐眼泪流了?下来,哭得稀里哗啦,,“可这是我的钱,我不甘心,他们不能这样对我,大人,你是个好人,你放我走吧,求你了?.....”
闵衡从未见到哭得这么惨的鬼,而且这女孩生前日子过?得的确凄惨,闵衡一时间便心软起来。
“好吧,那我只有一个条件。”
安璐见闵衡松了?口,眼睛顿时亮了?,“大人,您说!”
“别闹出人命,一个星期后,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走。”
“谢谢大人!”
闵衡走了?后,安璐一直都跟着张秀这一家人,第二天,在浴室里烫伤的安健就办理了?入院手续,他全身二度烫伤,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全是红斑水疱。
这一天,安健一直都疼的哎呦叫唤,恨不得给自己脑袋上?一棒槌,晕过?去才好。
张秀看着心疼,“孩儿?他爹,疼吗?”
安健瞪着张秀,“你说疼不疼!你这个蠢娘们儿?,昨天老子我一直叫你,你没听到吗?”
“啊?”张秀一脸茫然,“你叫我了?吗,我没听到啊,卫生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楼下提醒我漏水,我都不知道你出事?了?。”
“爸,我妈说的是真的,我在家里也没有听到一丁点声?音。”
“你这个小畜生,败家玩意儿?,一天天的在家里打游戏,连饭都不帮忙做,你听得到个屁!哎呦呦~疼疼疼!!”一个激动?之下,扯到了?伤口,安健疼得五官都扭曲了?。
“孩儿?他爹你小心点。”张秀见安健伤成?了?这个样子,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边干着急。
“疼啊,真的疼,赶紧叫医生!”
“孩儿?他爹你再忍忍,我马上?叫医生过?来!”说完,张秀就跑出了?病房。
虽然全身抹了?药,但疼痛是无法?避免的,就算是叫了?医生也没用,在烫伤好之前,除了?忍耐没有其他的办法?。
安健的伤口不能包扎,那满身的水疱红斑,还有烫坏的皮都大面积外翻了?起来,看得叫人触目惊心,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在看了?一眼后都被吓到了?,有些胆小的都在申请换病房。
张秀要?回?家做饭,医院的饭又贵又难吃,更何况家里还有个老头子,她也要?回?家看看,所?以在张秀不在的时候都是安扬在照顾。
可是大多数的时候,安扬都在医院打游戏,他游戏声?音外放,时不时还飙出几句脏话,这一切安健都看在眼里,看得他心头鬼火冒。
“到点了?,给我换药!”安健说话嗓门大,没有给儿?子好脸色,自己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结果儿?子打游戏却打得开心得很,换做是谁谁不生气。
说到换药,安扬心里就十分抗拒,他胆子也小,一看到床上?像个怪物一样的爹,安扬胃里就下意识的感到不适,“爸,要?不再等等吧,等妈回?来了?再换。”
“你爸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嫌弃我了??”安健动?不了?,唯一能表达愤怒的方式就是瞪眼。
安扬还是想再争取争取,“妈他手劲比较轻,叫妈来给你换,我怕我会弄疼你。”
说完安扬便打了?电话过?去,问自己妈什么时候才到。
儿?子脸上?的嫌弃,安健是看在眼里的,他心里想些什么,做老子岂会不知道,越来越觉得这个儿?子是个白眼狼。
这时安健心里有些慌,自己还没死?呢,安扬就嫌弃成?这幅样子,要?是自己真到了?老了?走不动?的那一天,岂不是要?被他扫地出门?
“小兔崽子快给我换!不然你的车想都不要?想!”
安扬脸上?的抗拒是显而易见,可是他也是真想有辆车,无奈之下他就只能硬着头皮抹药。
安健的身体有些地方虽然处理过?了?,可还是发生了?感染,那些外翻的表皮下流出了?脓液,看得安扬心里直恶心,他要?把脓液擦干净再抹上?药,结果棉签还没有碰到伤口的时候,安扬一个忍不住就吐了?出来。
安健看到,气得顾不上?那么多,不管什么难听的脏话都骂了?出来,也不管这病房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这一家人,一个小小的病房,因为他们一家人变的热闹得很。
张秀在家里做了?汤,做好了?以后便用保温盒装好带了?出来,附近有一个麻将馆,张秀经过?的时候忽然一个女人拉出了?她的胳膊。
“你是......住在四楼的张秀是吧?”
张秀回?过?头去看,便看到烫着大波浪穿着旗袍的女人,她手里提着绿色的鳄鱼皮包,身上?喷着一股浓烈香水,正咧嘴朝着她笑。
虽然穿着旗袍,但这女人发福的身材把这旗袍撑得过?于贴身,腰上?的肉看起来就像怀了?五个月的孕妇一样,烈焰红唇称得她牙齿很黄,张秀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她的红嘴唇上?,半天没认出来她是谁。
“你是?”张秀迷茫地看着这个陌生女人,想不起她是谁。
“我呀,陈莲,咱们以前是住在一层楼的,你不记得我了?呀?”
张秀听到这个声?音,好半天才从当年那个短头发,每天穿着围腰推着早餐车卖早点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陈莲?你是陈莲?”
穿着旗袍的女人点了?点头,红色的嘴唇都要?咧到了?耳后根,“是我。”
张秀从上?往下看了?陈莲一圈,“天呐,你变化怎么这么大,我都认不出你了?。”
陈莲笑得灿烂,“现在条件好了?,总不能亏待自己,最近都长胖了?。”
“不胖,这哪儿?叫胖,我看刚刚好。”张秀虽然表面和气,但她心里酸溜溜的,想当初这个邻居和他们家,是一个赛一个的穷。
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张莲穿得就像个阔太太一样,而自己却还要?照顾医院里没什么用的老公?,还住在这栋破楼里。
当初都是同样的人,现在确是云泥之别。
“看你最近发财了?,不卖豆浆了?吧?”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和老公?开了?一间公?司,我平时没事?就做做投资什么的,就打发打发时间。”
“能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正要?去打麻将,三缺一,你来就刚好。”陈莲挽住张秀的胳膊,就要?往麻将馆里拖。
张秀身上?穿的还是七八年前的衣服,在看看陈莲,明?艳的旗袍和鳄鱼包,她就有些抬不起头,便婉拒道,“不了?,我还要?去给孩子爹送饭,我们下次再聚吧。”
“安健还在工地做活吗?工地里都是包吃的,哪里需要?你去给他送饭,我看你就是太惯他了?,来,咱们这么多年没有见,不得聚一聚?”
“不是......我老公?在医院,离不开人,咱们还是下次再聚吧。”
“哎呀,受伤了?,怎么搞的?”
“就烫伤,所?以我们还是下回?再聚吧。”
“好的,好的,你先忙你的事?,咱们改天聚,对了?,咱们存个电话号码,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我,咱们都十多年的邻居了?,你别和我客气。”
“谢谢你,莲姐。”互相存了?号码,张秀就匆匆去往了?医院,这一路上?,她的脑袋里想的都是张莲的鳄鱼包还有手腕上?的金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