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为她收拾好,楚月栖准备起身沐浴,一回头便见玉澜清站在门外,目光微凉的看着她,楚月栖微微皱眉,挥手让鸳鸯下去,几步走过去,刚到玉澜清身边,他后退一步。
后退一步!
楚月栖道:“你做什么!”
乌黑如缎的头发披散在楚月栖的肩上,虽添几分柔弱,可她气势两米八,对上清瘦绝色的玉澜清,配上他后退一步的动作,反倒像一个逼良为娼,欺男霸女的恶霸对上她的俏郎君。
玉澜清冷漠的移开视线,略有些不安的捏了一下衣角:“没什么,你快去沐浴吧。”
不管楚月栖的表情再怎么具有欺骗性,她都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利己之人。玉澜清不想多加理会。一个人,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爱,怎么能指望她对旁人真心。
楚月栖回来时,玉澜清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缓,睡姿也极为端正,没有任何不良习惯。
楚月栖想起玉澜清方才避如蛇蝎的态度,心中有些无奈,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的戳了一下玉澜清光洁的脸颊:“你啊你,也不知你怎么了,我几时做过伤害你的事,怕我做什么……”
玉澜清眼睛猛然睁开,里面满是戒备,伸手一把捉住她的手指头:“你做什么!”
楚月栖被他眼中的防备伤到了,心中一冷,抽了两下才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满脸倔强,一言不发的侧身躺下,只给玉澜清留下一个后背。
留园的气氛莫名的凝滞,下人们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直跟在楚月栖身边的鸳鸯也罕见的沉寂下来,没敢再去给玉夫人禀报什么,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正常,她若再多嘴提上两句……
鸳鸯摇摇头,算了算了,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早晚会没事。她定了定心,将最后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金钗插/入楚月栖的鬓发。
“小姐,你今日可要练字了?”
楚月栖轻轻摇头,她心里堵得慌:“回来再写吧,我们今日出去走走吧。”
留园虽美,可被枕边人防贼一样防着,楚月栖呆着也不舒服。
鸳鸯闻言,立刻取来帷帽替她带上。
楚月栖前脚出门,望舒后脚就把消息带回去了,他小心的问道:“可要派人跟着夫人,免得……”
玉澜清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他:“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
望舒立刻笑道:“奴才七岁上就跟着公子了,如今快十年了!”
玉澜清淡淡的道:“十年……才十年,你就敢编排主子了?”
望舒立刻抖了一下,腿一弯跪在地上:“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望舒没来之前,在玉澜清身边伺候的小家伙仗着年龄小,一团孩子气,什么都敢说,有一次竟然当着二公子明目张胆的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口口声声说,夫人偏疼大公子,二公子和他相比,要一退再退!
玉澜清听闻此事,立刻恼了,把他们一家都发卖了,望舒这才有机会来到他身边。
望舒冷汗不停往下滴,他怎么能忘记,玉澜清生平最恨下人乱嚼舌根,挑拨主子之间的关系呢。
他不断的磕头,不过片刻,额头立刻红肿。
玉澜清看着,最后还是道:“起来吧,日后再犯,你就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望舒立刻谢恩。
大公子自从病了之后平和不少,换成往常,怕是要直接撵出去了。望舒心中忐忑,小心翼翼的看着玉澜清。
“柜子里有金疮药,下不为例,夫人再如何,她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没有你置喙的余地,懂吗?”玉澜清神色微凉,看着望舒的眼底是他看不懂的复杂。
玉澜清本就觉得楚月栖心狠手辣,却在想办法和这个不完美的她相处,甚至筹谋着拔掉她的獠牙,让他们能够平和相见。
也许是楚月栖演的太过逼真,他从来不觉得楚月栖和传闻中的那个人一样,她虽然霸道,可应该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他对此时的楚月栖还算满意,不想有任何改变。
如果,此时的她只是欺骗人的假象,那么让她装一辈子,谁又能说楚月栖不是一个好人?
玉澜清不想就这样放弃,毕竟,楚月栖真真切切的救过他,他暂时不想把事情做绝了。
人心难测,玉澜清明白,此时他确实这样想。
可若是有人日复一日的在他耳边说着楚月栖的坏话,玉澜清难保有朝一日不会改变想法,所以他必须要将一切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给楚月栖一个机会。
也给他们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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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走过古巷幽深,远山淡影,楚月栖才从如画的美景中醒过神来,果然扬州是一个极美的地方。
扬州多山水,碧波荡漾的河水上面一艘艘画舫格外精致,长长的流苏垂下来,随着微风不断的晃动着,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若是在雨天来此,想必更是极美。
楚月栖看尽美景,才觉得压抑的心情好些,果然,不该留在府中内耗自己。
玉澜清不高兴就让他不高兴去,小气鬼。三天两头闹脾气,谁知道他又在为什么难受!
楚月栖带着鸳鸯且看且停,不多时就来到了闹市之中,挑担的,牵牛的,推车的,带孩子的,不一而足,热闹非凡。
“滚滚滚!没有钱看什么病,拿什么药!我们是开医馆的!又不是开善堂的!赶紧滚!”
药铺的伙计一把将瘦弱的少年推出来,狠狠地掼在地上,他趴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少年顾不上自己受伤,跪下来拉着伙计的裤腿:“求求你,求求你们就在赊我一次药吧,等我妹妹再好一点儿,我立刻就去码头扛大包,把账还上!”
伙计嗤笑一声:“就你!别说笑了!瘦的没有三两肉,别说是去码头扛大包,就算是去干个跑堂,都没人要你!赶紧滚!再不过你就把上次欠的药钱拿回来!”
少年不肯放弃:“求求你们了!我妹妹她实在是病的太重了,求求你们了!”
伙计一脚踢上去:“滚开!”
楚月栖想上前,鸳鸯连忙拉着她:“夫人……人心叵测,还是小心为上。”
楚月栖站住了,低头打开自己的荷包。
这时旁边传来说话声。
“狗子这小子真可怜!”
“是啊!兄妹俩在王员外家干了那么久,就因为妹妹生病了,立刻毫不犹豫留情的把他们都丢出来,连工钱都不愿意给!”
“你们认识这个人?”身边有好事者问。
“是啊!他就在我们巷子里住,妹妹生了重病,花了好多银子都不见好。”
“咦!”旁边有人非常嫌弃的道:“一个女娃娃,有什么好治的,人不成了就拉出去扔掉,何至于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狗子一听,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他,好像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但是他不敢,不是不敢跟人拼命,而是怕跟人拼命之后要赔钱。
“好了!你别说话那么难听——狗子最看重他妹妹了!”
楚月栖看了一下,荷包里大概有二两银子,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她解下荷包,一步一步的走向众人中心,那个趴在地上,神色狼狈,神情哀恸的少年,她伸出手,阳光照在她身上,白皙无瑕的肌肤都润泽了几分,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似的。
“给,这些银子,留着给你妹妹治病吧。”
狗子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见楚月栖没有阻止的意思,立刻快速的捞过去,手里攥着楚月栖给的荷包,然后跪下来不停的磕头:“谢谢!谢谢贵人!”
楚月栖连忙侧身,不受他跪拜,道:“你快去医馆吧。”
狗子眼睛一红,抹了一把脸,一咕噜爬起身,撒丫子就往药铺里面跑,伙计虽然不是个好人,说话难听,又踹了他几脚,但这个郎中却是扬州城不错的郎中,人品差劲,艺术却好。
他掏出银子,一把拍在桌子上:“郎中你先去给我妹妹看病!我去追外面的贵人!”
两不耽搁。
拿钱办事,狗子掏了银子,郎中立刻喜笑颜开的捞过去:“好好好,你快去快去,我这就去你家给你妹妹看病!”
楚月栖听力不错,狗子一追上来,楚月栖就转头看过去,看见是他,微微挑眉:“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狗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认真的道:“贵人给了我们那么多银子!我要报答贵人!”
楚月栖不在意的挥挥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狗子却不愿意离开。
楚月栖沉吟了一下,既然赶不走,就给他找份工吧,也算是做一件好事。
“你住在何处?”
“大柳树胡同。”
楚月栖愣了一下。因为作者曾经用这个地名玩梗过,她书上写“因胡同口有两棵树,一棵是柳树,另一棵也是柳树,所以叫大柳树胡同。这个地方,见证了玉琳琅所有的悲苦。”
玉琳琅,玉澜安手下的钱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