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澜清向来深居简出,玉夫人看到他和楚月栖一起来,快走两步过去,满眼都是玉澜清,仿佛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清儿,快坐。”
玉澜清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一阵咳嗽:“无……无妨,娘不要紧张……咳咳……咳……”
玉夫人亲自扶着他坐下,殷切的递上茶水,照顾的极为妥帖,拳拳爱子之心,楚月栖看着都觉得她做的太过分了!明明说要好好对他,偏偏还天天招惹他。
不过,楚月栖就反思了两秒钟,她和玉澜清的关系注定不能好好相处,但凡她对他好一些,估摸着玉澜清要半宿半夜睡不着。
楚月栖很快释然了,端起茶盏美美的饮了一口,别说,有钱就是好,茶水都唇齿留香,好喝极了。
玉澜清浅浅一笑,淡淡的看了一眼玉夫人身后的嬷嬷:“娘,我听月儿说,有人借着为留园修缮的名头贪墨了不少银子?”
玉夫人嗔笑道乜了一眼楚月栖,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栖栖怎么还劳你费神。”
楚月栖立即正襟危坐,浅浅一笑,乖巧极了:“媳妇儿只是偶然提了一句。”
可不是特意告状!
在旁人面前倒是乖巧懂事,在他面前,妥妥一朵食人花!还是带毒的那种,合着就是他知道了楚月栖的真面目,她就不装了呗!
玉澜清简直没眼看瞄了一眼玉夫人身后的嬷嬷,道:“也是儿子体弱,咳咳咳……咳……他们借着儿子的名头,我还未曾察觉到什么……”
玉澜清神色依然浅淡,但是脸上浅浅的哀伤让人忍不住心疼。
知子莫若母,玉夫人沉吟了一下,道:“不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玉澜清清咳一声,无力的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咳咳……”
“大公子!”李嬷嬷不知母子两人说的不仅仅是大侄子,她忍不住嚎叫:“老奴照顾夫人那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吗?他被下人蒙蔽,才有了百两银子的缺口,还请大公子高抬贵手啊!切莫听他人挑拨……”
楚月栖淡淡的开口打断她的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规矩办事罢了,你说他是被别人挑拨?你口中的别人,是谁?”
楚月栖神色冰冷,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十指纤纤的玉手,她不想听人聒噪。两只手一握,咯吱作响。
玉澜清道:“不论她是好是坏,这样的人跟在娘身边,我有些担心……”
玉夫人心都化了:“好好好,等此间事了,我就遣她们回家。”
玉夫人一锤定音,李嬷嬷还没开口,就被身边的婆子捂着嘴拖走了。她心中讥诮,仗着自己是夫人的陪嫁嬷嬷,对少夫人说话都那么不客气,,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再怎么样,她是主子,她们的奴才,连奴才的本分都做不好,那也没有留的必要了!
送玉澜清回去的路上,楚月栖道:“今天谢谢你啊,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的来请安。”
没想到,是来帮她斩草除根的。
其实,楚月栖也知道,这件事一出,她肯定得罪死了李嬷嬷,不说别的,就她每日给玉夫人吹耳旁风,对她就格外不友好了。
玉澜清漫不经心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下次,若不能一击必杀,就不要出手。”
楚月栖挑眉:“你的意思是,按而不发?任他逍遥自在?”
玉澜清没回答,倒是站住了,挑眉道:“你可知,陪嫁嬷嬷的分量有多重?”
楚月栖不知道,但她可以想象,若不是玉澜清出头,李嬷嬷最多折一个侄子,但她还有一大家子:“好,我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根基尚浅,不能轻举妄动。
“府中盘根错节,你不要插手,日后留园在你手上,咳咳咳……咳咳……你再练手。”
一阵风吹过,玉澜清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楚月栖帮他拍了拍:“刚成亲时,你虽然身体孱弱,也没像此时一样咳得要死要活啊!你不会吃错药了吧!”
玉澜清脸色潮红,好不容易止了咳:“不,这是药的副作用,若不到有药撑着,我怕是早没命了。府医跟随娘多年,咳咳咳咳……医术精湛,非常人所能及。”
楚月栖保留意见。
玉澜清道:“你今日何时去看账?”
楚月栖:“我昨日和娘说了,过两日再去,先把字认全,免得玉大公子再笑话我不识字!”
玉澜清不承认:“我何时笑话你了。”
楚月栖似笑非笑:“昨日!”
玉澜清轻哼一声:“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若非夫妻一体,她在外面就是他的门面,他才不愿替她扫尾!只此一次,教了她,日后便自己来!
楚月栖借了一部论语,在他书房的小院里看了起来,上下融会贯通一番,将自己不认识或者记不清的字都抄录下来,时间久了,楚月栖看的七七八八,便有些打瞌睡,昏昏沉沉的正要睡去,就见玉澜清缓缓地从书房走出来。
楚月栖微微睁眼,见他没有过来的意思,便阖上眼眸。
“扑通——”
楚月栖睡梦中听见一朵浪花溅起,她猛的睁开眼:“怎么了,怎么了!”
荷花池中,玉澜清也猛然清醒过来:“救命……”
碧绿的水波中,玉澜清竟然用不上一点力气,感觉有什么东西缠绕着他的脚腕,明明没有多深的荷花池,此时对他而言就像一头要吞噬他的巨兽!
他眼中惊惧交加,明明方才他在读书,为何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自己跳进荷花池?
对,是他自己跳进来的。
楚月栖猛的站起来,大步流星的跨过去,毫不犹豫的跳进荷花池,等她站起来,才发觉荷花池甚至刚刚到胸口,楚月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站起身走向玉澜清,玉澜清真小弱鸡不解释!
明明个子比她高,掉水里却不知道站起来,楚月栖薅起玉澜清就往岸上走。
方才好似拉着玉澜清的东西仿佛瞬间消失,玉澜清有些发愣,被楚月栖拎着走了几步,他才哑着声音道:“多谢……我能站起来了。”
春日碧波看着唯美,水却冰凉,尤其对玉澜清这个病人来说。
两个湿漉漉的人上了岸,冷风吹过,楚月栖直打哆嗦,她连忙道:“你快去洗洗,阿嚏——”
玉澜清忍不住在嗓子里咳嗽了几声:“好。”
等了片刻,望舒和鸳鸯回来了,可是书房已经没有人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样有些蒙,主子不是说要在书房用午膳?人呐?
热气蒸腾,熏的人暖极了,玉澜清此时才像活过来一般,用力搓着身子,白皙的肌肤都有些发红。
心中不停的思索,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他好像中邪了一般,等他回过神,他已经在荷花池边站着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往下跳,那一刻,他好像没有了身体的掌控权,俗称鬼上身。
他神色平静的得出这个结论,等泡完了,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打理好一切,才走出去。
“你快来,我让厨房熬了姜汤!”
许是有了一起跳荷花池的情谊,玉澜清什么都没说,朝她浅浅一笑,不似平日里的凉薄,倒像是带着几分温度。
“你多喝一碗,驱驱寒!”一边说着,楚月栖一边端起一碗,吨吨吨,一气喝完了,然后被辣的“嘶嘶”了两声。
玉澜清拿了一块糕点,雪白的梨花糕夹在他修长如玉的指间,说不清是雪白的糕点好看,还是他润泽的手指更好看。
楚月栖接过,很不客气的几口吃完,和时下的女子一点都不一样,虽说不上粗俗,但也绝不文雅。可玉澜清看着,却无端顺眼了几分。
楚月栖见他还没动手,半分不温柔道:“喝啊!到时候感冒了,又是我遭罪,直听你一晚上咳嗽。”
玉澜清轻轻的撇了她一眼,得,还是和以前一样。
玉澜清优雅的喝完姜汤,淡淡的道:“望舒,即刻差人把荷花池抽干,看看里面有没有水草之类的东西,然后填了种花。”
“是!”
楚月栖犹疑的问玉澜清:“今日怎么了,你怎么会掉进荷花池?”
玉澜清轻轻的摇头,眼神淡淡的看向虚无缥缈之处,他方才便一直再想,可也确实想不出,为何会这样。
玉澜清难得细细的说了一堆:“我也不知,我明明在书房看书,可等我有意识了,便已经到了荷花池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往下跳。”
楚月栖没说话,听着玉澜清继续往下说。
“明明水不深,可我却怎么都站不起来,觉得……有什么东西拉着我,但……”玉澜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可就是觉得,他站不起来。
“很诡异。”
玉澜清神色平静,慢条斯理的回想着,叙述着,平静无波的好像再说别人的事。
楚月栖微微皱眉,只等望舒带答案回来。
若是没有水草……
楚月栖沉吟不语,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