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是认真的么?”
白练露出绚丽的笑,柔弱长指捋着胸前上搁的细麻花辫子,俏皮且无畏地道:“师姐真想要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啊,那师姐就从无情道改修为有情道便可。”
白练向青禾问:“师姐可还记得我们祖师爷鸿爻所修何道?”
青禾颔首,“无情?”
“是了。祖师爷凭无情道问鼎大乘期后纵横修仙界百年,却在仙历一百一十四年止步于此再无精进,直到八百年后的某一天,上清墟突然瑞气千条,霞光普照,修真界众人才知晓上清墟有人飞升成仙。”
“这是野史?”
话到此处,白练笑而不语卖了关子。
苏长依等着答案,百无聊赖之下,身子往贺清邪手边靠了靠。
刚一动对方充满敌意的视线就转向她,她无所畏惧,长指借着长袖的遮挡摸到贺清邪手上,将其掌心翻露在长袖下。
那厢白练淡笑道:“那八百年中,祖师爷曾和座下弟子探谈过本门分派而修的事,有些弟子初尝无情道只觉无聊至极,便问:‘修道者是否该断情舍欲?’祖师爷说:‘断情并非无情,乃是至情。即悲悯万物苍生之情,凡人当真有情皆苦,圣者果然长生无忧?不是无情无欲才可,是有情有欲亦可’。”
苏长依手握剧本,她知道这个细节。
作者有在小说中提到过上清墟开宗立派之时的掌门所修何道。
这不是野史,这是正儿八经的事实!
不过如此细微末节的事她居然记得,真该夸她记忆力非凡。
“所以那八百年中,祖师爷看破红尘,从无情道转修有情道,才得以飞升?”
一心二用,苏长依边说,边伸出长指在贺清邪柔软的掌心处骚刮。
贺清邪叛出师门,堕入魔道之后,修为强大的几乎毫无弱点可寻,掳君窈仙尊囚/禁于南天飞羽堡时,君窈仙尊一直在试探贺清邪的弱点,最后还没找到弱点,反而发现对方一个缺陷——
这孩子手心不能让人碰。
贺清邪对其进行惨无人道的强迫时,喜欢攥住手腕压在头顶。
君窈仙尊就把痒痒草制成痒痒粉涂在手腕处,结果下场甚是惨烈,手心当场被匕首钉穿。
手握剧本,深谙此缺陷的苏长依,对挠手心有由衷的热爱。
身子往旁边靠了靠挡住贺清邪的视线,面对两位仙尊笑的那叫一个灿若繁花。
白练应道:“是,祖师爷飞升靠的的确是有情道,不过上清墟人并不注重门下弟子修无情还是有情,人生在世自是难逃七情六欲,正所谓道由心生,那无情和有情都不过是一种途径,不过上清墟自祖师爷飞升后,门下弟子修为便停于渡劫期,堪堪过大乘期的修士,到了这一代也只有你和君寰师姐两人而已。”
白练越是说,苏长依心中就越是冒出古怪的感觉,脑中迷迷糊糊的,她突然记起祝钰的话来。
也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甚至连折磨人的动作都逐渐顿住。
脑中不断闪现从她穿书见到的这两人场景,云崖、灵清殿、夙灵院、刑灵室,再到如今的君窈仙尊闺阁。
这些不同场景中的青禾和白练,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们两个没一个跟祝钰形容的性格一样!
祝钰的话几乎就贴在耳边,“……你青禾师姐还算老成稳重,深思熟虑,有什么事情找她处理是准没有错。至于白练……除了医术外什么都不知道,白瞎以前上过的早课,我也不奢望她修为能精进多少,但求她别拉着你,让你也把修炼给荒废了……”
青禾老成稳重?深思熟虑?白练除医术外什么都不知道?
苏长依大为吃惊,作为一个看过几十本穿越小说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是献舍,什么是夺舍,又什么附身!
什么是傀儡!
修□□,无所不有,出现什么都是无可厚非。
她动作僵硬地慢慢站起身,她希望她的怀疑是错的!千万不是跟她的猜测一样!
苏长依音线沉了沉,“我听掌门师姐说……青禾师姐性格稳重能当大任,倒是白练师妹……欢脱无度,只懂钻研医药典籍不理正事,依照师妹的性子,如何知道这么多?青禾师姐你也跟掌门师姐口中的人设完全不一样,你们莫不是……”跟我一样是穿越进来的?
此猜测过于惊人,她顾及贺清邪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只能适时闭口。
话落那一瞬间,君窈仙尊闺阁噤若寒蝉,气氛凝滞成冰,山雨欲来风满楼。
整个灵清殿在此时就像个阴在阳光下的庞然大物,外面阳光明媚,殿内冷的连一呼一吸间都透着丝丝凉意。
贺清邪看向苏长依背后的视线也变了变,似乎察觉到什么,但那一丝稍纵即逝的东西尚未抓住,片刻又被另一个理由突然出现,压下所有怀疑。
她师尊自关山一战后,忘记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况且忘记不就是她想要的吗,她也可就此逃离对方魔爪,她不该抱有怀疑,她该是庆祝,该是拍手叫好才是!
“说不出来么?你们到底是谁?是想做什么?”苏长依敛起眸光,一步一步走向二人,眉间那一半桃花印像在歃血。
君窈仙尊威名赫赫,修为强横,作为一个打工人,苏长依学不来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势。
只前进几步便停住,她怕在往前走就装不下去了。
不过,最先装不下去的不是她,而是她们!
只见“白练”和“青禾”气势骤变,迸露杀机,一阵黑色灵力化形成波动涌向周围,顿时木碎尘飞,轰开窗门。
一阵惊天动力的动静中,两人对视一眼,眉间杀意更胜。
抬手间锋芒毕露的长剑赫然在目,“青禾”抬剑道:“杀了她!我早就跟你说过,说的多错的多!你偏不信!”
“闭嘴!”一旁“白练”召唤出一把通体乌黑的刀,挥刀照着苏长依的头砍来。
苏长依被吓的脸色一白,急忙后退,这一刀下去她能被劈成两半,“你们到底是谁?想做什么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青禾”啐了一口,阴恻恻地吼道:“我们是谁?你下地狱便会知晓!我们当然是想把整个窈山弟子做成傀儡了,只不过可惜了。”她指着躺在床上的贺清邪,脸色略发狰狞可怖,“要不是你临时抱恙,恐怕你亲爱的徒弟已经成为我座下傀儡了!”
说完,还又啐了“白练”一口,“你这个废物,脑子简直有病!说什么趁君窈仙尊抱恙,将其带过来一起种傀儡线,现在好了?”
“白练”阴沉着脸,骂道:“废什么话!杀了她!死人一样可以种傀儡线!”
说罢,便是直取眉心的一剑。
傀儡?
心中二次震惊,苏长依眸中突然印出雪白的剑身,杀意泠然,她觉得这世界疯了。
“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不行吗?”
侧身躲过要命的一剑,苏长依抄起小几上的青花瓷碗就扔,被人当空砍成两半,她推倒小几,砸在两人脚前。
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身后还躺着个贺清邪,贺清邪变成这样是完全反手之力,能当场被这两人碎成八瓣。
青禾抬指将灵力注入剑中,夹杂化形黑气的长剑迎面一刺,直取咽喉,分分钟就能见血,
“……”
苏长依手足无措跌坐回床边,后腰湿了一层汗压着贺清邪身上黏糊糊的,眼见刺过来的剑尖离喉咙只有寸许。
她感觉死亡正向她招手,满脑子也只有两个字。
完了——
苏长依吓的猛闭上眼。
电光火石间,一道赤黑灵光在眉心乍现,暗黑曜日之光直逼眼底,几乎笼罩整个闺阁,泼墨之阴暗让人胆寒。
贺清邪惊愕万分。
赤黑灵光如昙花一现,须臾间便没入眉心。
苏长依额间是一片娇艳欲滴的桃花瓣,形灵巧,隐暗香。
如今,越看越觉得逼真,越来越红,也越来越魅惑,那片花瓣原来是殷红,现如今是深红带有几分黑意,如中毒一般。
闺阁所有动静止于那赤黑灵光没入眉心的瞬间,贺清邪视线转向那两人,脸色猛地煞白,所有声音卡在喉咙,说不出一句话。
利剑穿破喉咙的痛感没能如期而至,苏长依惊心吊胆又好奇地缓慢睁开眼。
顷刻,君窈仙尊闺阁霎时传来凄厉悲惨的嚎叫。
“白练”和“青禾”定在原地,身躯形如枯槁,眼窝深陷两腮干瘪凸出锋利骨骼,血口大张,两排牙齿上当贴着树皮的紧致,临死前的惊恐万状还硬生生露在脸上。
苏长依盯着那仿若爪骨的手,离心脏骤停不远了。
贺清邪耳朵被吵的发疼,不耐烦地开口,“别叫了。要不是柔柔告诉我,师尊从棺材里醒来后记忆有损,徒儿也要怀疑,师尊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徒儿真是齐了怪了,师尊记忆有损前是不是被撞过脑袋?”
贺清邪也不知道她为何就能坚信,她面前的这个苏长依就是君窈仙尊本人,依她对她师尊的了解,这人分明就是假冒的成分居多,但她就是不相信对方是被夺舍了,不管对方的行为举止跟君窈仙尊是多么背道而驰。
苏长依僵硬地转过头,那短暂的几秒几乎用尽力气,意味不明地说:“其实,徒儿猜的差不多。”
她是被撞了,不过不是被撞了头,而且撞了车。
身至在小说中,而她把剧情弄的一团糟,君窈仙尊的高冷残忍人设也给搞崩了,苏长依认为自己罪大恶极,不配有脸活在这个小说世界中。
面前还站着两具尸体,苏长依没兴趣说这个话题,一脚将尸体踹飞,尸体落地发出骨头散架的咔咔声。
苏长依问贺清邪,“她们俩这是遭遇了什么?死状好惨。”
方才那一瞬间,她并不知道发什么,只知道自己一睁眼差点被活活吓死。
单身二十年,头一次见到死尸,还是死状这么惨状的死尸,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差的,当场就得腿软一跪,苏长依发觉自己能站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
并未答话,贺清邪躺在床上,头转向过去看地上,动作有些吃力,“师尊记忆有损,那会不会画符?”
“什么?”
“当然是画符传消息给掌门请其出关!君澄和君玄两位仙尊遭人冒名顶替混迹上清墟,此事匪夷所思还事关重要,千万不能传出去让余下弟子知道,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徒儿太高看为师了,徒儿觉得为师还记得?”
“……”
贺清邪深呼吸一口气,仿佛在平缓心绪,“那没法子了,师尊就等着自生自灭呗。”
“别啊!为师只是觉得徒儿何时这么好心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苏长依想片刻,弯腰垂手按在贺清邪苍白的唇上揉了两下,意味隽永地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短暂呼吸间,只听贺清邪严声厉色地讽笑一声,“呵,徒儿做得了黄鼠狼,师尊你配做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