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亮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记住每个人咖啡的口味而已,这点小事,她随手拈来。
成功报复了小朱,徐月亮爽了,姿态轻盈地拉开会议室大门。
与小朱擦肩而过时,她明显听到了小朱把后槽牙咬得嘎吱嘎吱响的声音,她不屑一顾,反正她不是这家公司的员工,出了这道门,她们就是永无交集的平行线。
她才懒得耗费精力,讨好这种没心没肺的狗东西。
徐家给她的教训还不够吗?
以前的她认为吃亏是福,对反击的事情嗤之以鼻,现在的她恨不能逐帧学习,气死那些欺负她的小垃圾。
顶着会议室内众人看破不说破的眼神,小朱又羞又恼,气鼓鼓地坐在了销售老总后排的椅子上。
程秘书忽然点名:“徐月亮,留下,找个位置坐。”
徐月亮回头,十分不解。
再看小朱,一张脸简直胀成了猪肝色。
呜呼,程秘书的反应好有趣。
她不介意给小朱再添一点堵。
徐月亮微微一笑,非常不要脸地在小朱身边坐下了。
小朱握笔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狠狠瞪了徐月亮一眼。
“会议开始。”程秘书的嗓音沉稳,随着第一个领导发言,他默不作声递给徐月亮一份纸笔。
徐月亮接过,笔尖沙沙的响,侧脸线条青春美好,神态入党般坚毅,就像每个班里都出现过的那种学习最刻苦的女同学。
小朱偷偷瞧了下,完全看不懂。
上面全是歪歪扭扭的记号,似是孩子随意画下的丑陋涂鸦,可她预感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
昨天她去楼梯间和男友煲电话粥,便吩咐这小哑巴临时坐会她的工位,以免领导抓到她开小差。
回来时,会议记录文档打开着,且被修改过了。
她看了看,好像没什么问题,只是修饰了语句,使阅读更加通顺简洁。她觉得不要紧,就发给了领导。
也就是说,这小哑巴是会写会议记录的。
小朱头皮一阵发麻,抬起眼,对上的却是傅宁禹若有所思的目光。
小朱从未感觉一场会议可以这么漫长,这么煎熬。
她像个正在和学霸一起考试的差生,神思不宁,偏偏隔壁学霸还防备着她,不让她抄卷子。
结束时,小朱看着自己电脑中乱七八糟的记录,小手冰凉。
出了会议室,小朱冷冷盯着徐月亮的背影。
她怎能允许一个残疾人骑在她头上拉屎!
喜欢抢功是吧?喜欢出风头是吧?
小朱快步上前,眼神一闪,飞速夺过徐月亮画满记号的纸张,咬了咬牙,撕了个粉碎!
白色的纸如雪花般纷纷散落,小朱痛快笑出声。
“我看你怎么交差!”
小朱想得很简单。
她不好过,要挨骂,那徐月亮也休想冒尖!
只要傅宁禹不管,程秘书又能拿她怎样?
她爸可是公司的销售老总,主管公司最大的中东市场,她有恃无恐!
徐月亮眨眨眼,淡定地取来了清扫工具,把碎片给扫走了。
天真的小公主哟,徐月亮遗憾摇头,那张纸,她瞎写的。
真正的要点,都在她的脑子里,没人能抢走。
这是徐月亮在老家总结的经验。
弟弟总喜欢捉弄她,时常故意当着她的面,将她辛辛苦苦写好的作业撕碎,欣赏她绝望又无助的表情。
后来她学精了,作业乱写乱画,随便弟弟怎么搞,她假装哭一哭也就过去了,等到了学校再认真写。
像小朱这种有脾气没脑子的人,徐月亮一律当作降智路人乙处理。
会议记录要在下午交,中午,徐月亮瞒着小朱,找到了程秘书,在程秘书匪夷所思的目光下,用他的电脑,快速编辑完了今天的会议记录。
顺便掏出这两天的咖啡单据,双手呈上。
看着小哑巴闪亮亮的大眼睛,程秘书嘴部肌肉发生了微弱的抽动。
“知道了,我先替你报了。”
说罢,他给徐月亮转了费用,不多不少,精确到分。
徐月亮还是可惜昨天的日料钱。
不过做人嘛,得知趣,这不属于公司报销范围,她没理由开口索要。
她双手合十,对程秘书小狗拜拜。
她不指望小朱会受到惩罚,从不。
在这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的大都市里,她只是飘零孤落的一颗小草,扳不倒任何人。
但只要能让小朱丢脸,她就有爽到。
徐月亮最心疼小钱钱了,小朱可以使唤她,可以奴役她,就是不能浪费她的小钱钱!
徐月亮现场打的会议报告,程秘书只看了一分钟不到。
不是他不认真。
而是徐月亮的行文太干练了,主旨和要点放在了最前面,言辞简单却精准,后面才是扩展和解释。
程秘书不禁惊艳,这小保姆心思细腻、文笔非凡,是个干行政秘书的好料子,如不是身体残疾,他倒真想留她在他身边做事了。
程秘书关上电脑,拿起手机,看了眼表,尽管对徐月亮有了几分怜悯之心,他的声音仍旧淡淡。
“一起吃午饭吧。”
他带徐月亮去了只有正式员工才能享受的公司食堂。
程秘书显然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不爱多话,一顿饭吃得无比沉闷,徐月亮却很开心,见谁都笑,仿佛她真的认识人家。
她长得清秀,虽然皮肤比较黑,但笑起来像村里满地打滚露肚皮的小黑猫,很是讨喜,那些人见到她热情的笑容,不自觉也跟着翘起嘴角。
徐月亮是有点魔力在身上的。
程秘书发现自己竟然也被感染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想压下去,可做不到。
饭后,两人告别,程秘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徐月亮则去了楼梯间,把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圈,坐在台阶上,靠着白墙,浅浅入眠。
她醒来时,肩上披了一件宽大的西服外套,藏蓝色的,质感极佳,有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徐月亮失神片刻,赶忙去了小朱的工位。
小朱却不见了。
徐月亮一头雾水,她记得桌上原本摆放着许多小朱的个人物品,现在也消失了。
嗯?真被开啦?
徐月亮攥着麻花辫,有些懊恼,怎么就开了呢?998而已,不至于害对方丢掉工作的。
她的初衷,只是想让对方长个小教训,不要轻易欺负她罢了。
后悔也来不及了,徐月亮抚摸着西装外套昂贵的面料,她猜,程秘书会来找她的。
程秘书到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似乎掐着点,一点半准时出现在她面前,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了她怀里的西装上。
徐月亮会意,立马递了过去。
程秘书伸手接过:“小朱走了,你替她一下。”
徐月亮眼睛一亮,激动得攥起了小拳头。
这是不是代表……她也有资格成为白领?!
然而程秘书紧接着道:“新人下周一到岗。”
啊……
徐月亮有一秒钟的失望,但转瞬又打起了精神,恢复成平时笑眯眯的样子。
够啦够啦!她一个残疾人,有短暂可以成为白领的机会,已经很难得啦!
她可以的,有资格的,有能力的……不是哑巴的话。
她咬住下唇,对程秘书弯曲两根大拇指,表达感谢。
有这样的大喜事发生,徐月亮开心不已,文秘的工作虽琐碎繁杂,但并不难上手,她忙忙碌碌,像只停不下来的小陀螺,逢人就扬起笑脸,传递自己的友善。
殊不知她已经成为了大家私下里最火爆的谈资,诸如她勾搭上了程秘书,逼走了中东大区老总的女儿小朱,之类之类的。
其实大家的传言并非毫无根据,最起码,待人一直冷淡的程秘书每天都带徐月亮到食堂吃饭,就是一项铁证。
程秘书被称为秘书,可实际上是公司二把手,地位仅次于傅总,像文秘这类基层员工,他完全没必要亲自带着吃饭,他却这么做了,这种行为,本身就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徐月亮有耳闻,但不在意。
机会千载难逢,错过这次,一生无望,因为这点流言蜚语就放弃,她舍不得呢。
徐月亮想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可躺在宿舍的床上,她又无人可以联系。
爷爷不方便;李姨那边,她还留着后路,万一将来和傅家有了矛盾,被辞退了,她可以再通过李姨找新雇主。
傅辛言……
她又想到了那个玻璃般脆弱而纯净的人。
他很挑食,却超级乖,即便不喜欢,也会强迫自己吃上一些。
性格差,说不出自己的需求,一旦别人听不懂他的意思,他就躲在角落里生闷气。
徐月亮枕着自己的手臂,漫无目的地想,他身材看着挺不错的,但久坐画画,颈椎和腰椎不会健康的,也不知道现在那位阿姨能不能照顾好他。
她幽幽叹了口气,好无奈好无奈,不能回去看望他。
她还没胆大到违背傅宁禹的命令。
傅家是傅宁禹做主,她的工资是傅宁禹发的。
要是傅辛言说了算,她也不会被傅宁禹那么强硬地带出来。
她揪着自己的麻花辫,终究在利弊权衡的纠结中睡着了。
白领体验卡仍在继续。
徐月亮于一张小办公桌前奋力挥洒着汗水,在一声声的“徐秘书”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直到周五,把自己扔进宿舍的小床里,徐月亮忽然看到李阿姨发来的一条微信,她才猛然回神。
花开富贵:「月亮,你不在傅家干了?我听说公司又找小苏过去了,已经四天了!」
不夸张,徐月亮当时都快急出心脏病了。
她完全忘记了,她的本职是保姆,只是保姆。
但她竟然有一周没见过傅辛言了。
而她不在的这些天里,苏阿姨怕不是已在傅家站稳了脚跟!
危险危险危险!
徐月亮duang一下弹坐起!
不行!
谁也别想抢她的小金人少爷!
后院已失火,徐月亮顿时来了斗志,洗了把脸,坐上空荡的地铁,回了傅家。
望着傅家依旧华丽的白色别墅,徐月亮脑中自动播放起回家诱惑的BGM,暗道——
少爷,老奴杀回来了!
这次,她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