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总该开门了吧?
徐月亮压下把手。
自信满满的笑容在下一秒凝固。
门像被焊死了一样,岿然不动。
——傅辛言把门反锁了。
他,居然不饿?
真的吗?
她不信。
调皮的风适时路过,吹乱表情一言难尽的徐月亮的发丝,她觉得自己的麻花辫都翘起来了,气的。
她退后几步,眯起眼睛,目光在二层几个露台上快速搜索,同时翻出房屋的建筑设计图,锁定了其中一个平台。
曼妙纯洁的白纱一角露出,隐隐约约、遮遮掩掩出现在她的眼帘中,很显然,这个房间的阳台门正敞开着。
她能感受到某道好奇的视线在偷偷观察她,但据李阿姨的描述,从李阿姨进门起,傅辛言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
傅辛言鲜少出画室,极度厌恶与人接触,总在半夜偷偷回卧室睡觉,等李阿姨醒了,他早已进了画室,将自己锁起来了。
他只在吃饭时短暂露面,这时候的李阿姨必须回避,不能在他面前碍眼。
徐月亮有理由认为,她可能引起了傅辛言的注意。
为了确认这种猜想,徐月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
直到走出大门,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迅猛甩头,果然看到了站在了露台上的傅辛言。
他神色怔怔,面上带着一种没睡醒的懵懂,却在对上徐月亮目光的一瞬间,抿了抿唇,回了房间。
徐月亮把脸颊鼓得像被蜜蜂蛰过的小狗,脚步重重地向小区外走去。
手机震了震,是高玉峰发来的信息。
古希腊掌管金币的神:「徐小阿姨,他反应如何?一切顺利吗?」
徐月亮瘪了瘪嘴,表情郁闷,打出的字却充满正能量:「老板请放心,我已经进来了!一切都好,我会努力表现的!」
古希腊掌管金币的神:「……行吧,那你加油干,有问题联系我。」
徐月亮:「谢谢老板!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打完这行字,徐月亮叹了口气。
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得先找个超市,出点血,买点装备。
热情地和保安小哥介绍了自己,她和小哥说好,一会回来,记得放行。
保安小哥答应了,毕竟她是坐傅宁禹的车进来的,傅宁禹也的确交代过这几天会有新的佣人到家。
都是打工人,这点方便,小哥给的很大方。
徐月亮在来的路上就记住了附近的生活配置,菜市场、便利店、大超市、商场,以及可以遛弯的小公园,和这里人流量较大的一条水景大道。
她背着沉甸甸的背包,双手紧攥,眼珠随着街边的店铺而动。
别墅区非常清净,车少,店铺也少,几乎没有任何娱乐项目,唯有一家地产商配套的小商场算是热闹,但她今天的目的不在这里。
她直接去了一家小超市。
这家超市不大,却在店门口摆了一些户外露营的设施,她路过时就看到了,牌子上写着可以出租设施的信息。
她猜得不错,有水流的地方必然有钓鱼佬,而钓鱼佬抛钩后六亲不认,只认肚子里的五脏庙,这家小店是专门为那些在河道边的钓鱼佬开的。
半小时后,天色擦黑,徐月亮杀回来了。
她停稳小推车,抱出东西,支起小桌,放好小锅,倒满矿泉水,用打火机点燃了下面的固体酒精。
起锅,倒油!
食材都是现成的,煮火锅会很便利。
徐月亮却反其道而行。
她把香葱辣椒爆得喷香,傅家院子顿时蔓出一股令人食欲大开的香气,引得抱球走过的孩子不断向里张望,咧着嘴巴,馋到快哭了。
徐月亮却遗憾。
遗憾没买到蒜和姜。
故意将锅底的孜然炒得十里飘香,吊足了胃口,她才慢吞吞下了刚才在店里腌制好的羊肉。
肥瘦相间的羊肉一秒炸开油脂,伴随着徐月亮稳如老狗的翻炒,羊肉逐渐煎至金黄,门口小孩的嘴边也终于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徐月亮将新鲜出锅的孜然羊肉装盘,抬头看了眼楼上。
门依然开着,但人不在。
她又扭头望向门口。
大门咧开一条细缝,透露出主人意味不明的邀请,徐月亮只当没看见。她选择把饭菜全部吃光,一口不留。
吱扭——
门开得更大了。
徐月亮擦擦嘴巴站起,转身露出一个惊喜的假笑,随后收拾起借来的东西,把装满的小车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自己进了门。
傅辛言坐在远处的沙发上,皱眉看着她。
为什么是远处?
因为这房子实在太、大、了!
六百平米比一圈200米的操场还要大一半,这样的面积在户外不会多么特别,但在室内,堪称庞然。
傅家的装修主打一个浪费,二层挑空大半,给客厅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穹顶由徐月亮看不懂的人物壁画构成,她仰望着,竟然感受到了一种震撼人心的神性。
她良久回神,视线扫过两侧的走廊、以及右面走廊深处的几扇门,大致明白了高玉峰为什么会认为她一个人能打扫得过来。
傅家的房间并不多,集中在右侧,左侧更像是艺术品的陈列长廊,没有设置任何房间。
不愧是艺术家的居所,目光所及之处,皆有繁复的设计和壁画,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这里是傅辛言的家,她会以为自己进了欧洲的大教堂。
和别墅内的宗教风格相比,入户门贴着的那对春联就显得有些好笑了。
可最好笑的,还是她浑身上下散发的孜然羊肉味。
徐月亮换了鞋,走到傅辛言面前,恭恭敬敬呈上自己的简历。
傅辛言垂眸,右手指间转动着一只铅笔,没有接她的简历。
徐月亮无奈笑笑,掏出便签本,在纸上写:「请问您想吃点什么?」
傅辛言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听不看。
徐月亮见状,自顾自点头。
她懂了,自闭症也是聋哑的一种,只不过聋哑人是生理原因导致的听障,自闭是心理原因。
笔尖唰唰,她继续写,然后蹲下,像是对待一个聋哑的小朋友,从下而上,笑盈盈地举给他看。
这个角度的傅辛言依旧英俊,五官甚至更加立体深邃,下颌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清晰凌厉,徐月亮不得不感叹女娲对他的偏爱,老天怎么可以把所有完美的部分都集中在同一人身上呢?
「刚才的孜然羊肉,可以吗?」
傅辛言半垂着眼,似乎在看,又仿佛没有,眼神一直淡淡的。
徐月亮蹲得腿麻,怀疑他是不是不光聋哑,可能也有心因性眼盲,看不到她的字条。
她把便签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他瞧一瞧。
手却猛然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攥住。
徐月亮一震。
极致的白皙与常年曝晒的小麦色交织,粗糙指缝间强硬挤入了五根保养得宜的修长手指,她心脏骤紧,一脸错愕,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下意识张开嘴,想要惊呼,却忘记了自己早已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尴尬地站起,往回抽手。
傅辛言眉头拧得更紧,冷冷抬眼。
男女力量悬殊,即便对方是傅辛言这种看起来非常清瘦的少年身材,徐月亮依然感到了特属于男性的巨大压迫感。
透过他淡漠的双眼,徐月亮突然想起高玉峰交代她的第一句话。
——“不要做让傅辛言不开心的事情,他发火了可能会伤害你。”
他有伤人倾向,只要他不高兴。
她有做让他不开心的事吗?
是在门外做饭惹恼了他?
还是带着一身羊肉味侵犯了他的领地?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面对疯子,她什么也不知道!
恐惧悄然顺着尾椎爬上她的后背,她的每个毛孔都在疯狂挣扎、惊恐颤抖。
傅辛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纯净又困惑,仿佛不懂她在慌些什么。
牢牢抓着她,他抬起另一只手,将拥有长而锐利笔尖的铅笔,对准了她的掌心。
不要!
徐月亮在心里尖叫一声,身体一软,跪在了华丽昂贵的羊毛地毯上。
怪不得那么多阿姨对他闭口不提!
傅辛言真的是个怪物!
徐月亮紧闭着眼,瑟缩着肩膀,等待掌心的刺痛传来。
这一秒,铅笔不再是铅笔,而是尖锐的绣花针、捅煤炉的钩子、女人束发用的金属发簪!
在自己无数倍扩大的紧张呼吸中,铅笔摩擦纸张的微响小到几乎听不见。
下一刻,被钳制的左手重获自由,滚烫的男性体温陡然消失。
心脏还狂跳着的徐月亮呆呆睁开眼,在看到便签本上一个新出现的字后,后知后觉地卸了口气。
「可」。
傅辛言写的。
他抓住她,只是为了写字回答她吗?
有病吧……
他又不是哑巴!
吓死她了,徐月亮差点哭出来,真的吓死她了,她那会真的以为傅辛言生气了,要用铅笔扎她的手!
她心惊肉跳地爬起来,一下子退开好远,踉跄跑去了厨房。
做完了一顿丰盛晚餐,徐月亮布好饭菜,匆忙收拾了台面,赶紧躲回了保姆间。
她第一次没有观察保姆间长什么样,径直钻入了浴室,把自己彻彻底底洗了一遍。
直至身上没有了任何知觉,她才裹着睡衣出来,坐在一米二的小床上,如此封闭安全的小空间内,她的牙齿却仍在发抖。
太可怕了,这个雇主!
不言不语,行为古怪,还随便抓女孩子的手!
今天是抓手,明天会是什么?
不行,她不能在这个家干了。
辞职!今晚就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