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十五万,那是路边蚂蚁也会换上女仆装大喊少爷的程度。
徐月亮忍。
“第二,他离不开人,但讨厌人。你没事不要打扰他,尽量在自己的房间活动。他的手表带定位,你可以在你房间里的手机上查看他的动向,他叫你,也会通过这个系统呼唤,注意随时接听,哪怕你在睡觉。”
高玉峰深深看了一眼徐月亮,虽然皮肤黑了些,但论相貌,不输前面那个禾秀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圈子兜得够远了,是该说真正目的了。
高玉峰陡然冷下脸色,严肃道:“不要对他产生非分之想!谨守本分,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他和任何人都不是一个世界!”
保姆和雇主好上的事情屡见不鲜,只要雇主单身,高玉峰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触犯天条的大罪。
可傅辛言绝对不可以。
“他有病,不懂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不要试图理解他,因为你根本理解不了!”
徐月亮眼神清澈干净,尽管他话说得难听,她还是用力捣着小脑袋,麻花辫一颤一颤,很是可爱。
小姑娘跟只虔诚的小狗似的,高玉峰瞬间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软了语气:“好了,我先走了,哎——你等我出了小区再进去啊——”
开什么玩笑!他刚才都听见脚步声了,那小子下来了!
这时候开门,岂不是和那小子撞个正着?
高玉峰迈开两条腿,拼命倒腾,火速逃离现场。
他不要见那一拳能把人抡飞的恐怖怪物!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徐月亮茫然,比起不理解严苛刻薄的傅辛言,她更不理解老板刚才逃荒般的姿势。
好像村东头那个被爷爷用大铁锅打怂了的老光棍哦。
……她又想爷爷了。
老人家现在过得怎么样?爸爸妈妈有没有为难他?
不知道。她不敢打电话回去,怕心软,怕生事。
唉。
眼前是巨大的园林,正值温度宜人的初夏,各种徐月亮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傲然而生,高低不一,错落有致,斑斑驳驳的光与影铺在她扬起的脸上,她的神情有片刻恍惚。
这最后一个机会,她能牢牢抓住吗?
她的双手,种过庄稼、带过弟弟、敬过父母,也搬过水泥、乞讨过食物。
她唯独唯独,没有体验过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
怕弄脏主人家的地面,把鞋子套上鞋套的时候,她目光逐渐坚定。
这位高贵的少爷,她徐月亮势必拿下!
不管少爷未来会如何刁难她、斥责她,她都不会离开的!
尊严在生活面前,不值一提,她不需要这种无法填饱肚子的东西!
做好心理建设,她从包里取出手机,在一个程序上敲了几下。
她深呼吸,等肺部胀满勇气,直至身体都开始发热,才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上前两步,按响门铃。
规律的门铃声响起,但没人接应。
徐月亮歪了歪头。
少爷不在家?
还是?
她张开嘴,做了一个“哦”的口型。
忘了,少爷喜静,有自闭症,大概率不会主动开门。
心脏短暂的咯噔了一下,她暗道好险,差点犯错。
然而,就在她按下密码锁第一个数字的时候,门自己开了。
且是很大力的那种,仿佛被咆哮的风疯狂地吹着,撞向她的身体。
徐月亮并不设防,向后趔趄了几步,有些狼狈地捂住了胸口。
好痛!感觉胸里的脂肪都被撞飞了!
最脆弱的部位被猛力冲击,她疼到五官都团在了一起。
眼前一阵发黑,勉强恢复视线后,她抬起头,看向门口处。
非常意外,也非常突然的,徐月亮——
愣住了。
她知道不应该,这样的盯视很没有礼貌,会给雇主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斜靠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实在太好看了,徐月亮从未见过这么英俊的人。
他干净得像是不属于现实世界,一身松垮的白色休闲服丝毫无碍他高大清瘦的身材,肌肤雪白,偏偏头发浓黑,极致的黑与白之下,是强烈到无法让人挪开一点目光的对比度。
他看着徐月亮。双眼清澈、澄透,像没有沾染过任何污尘、静静流淌的长河,又像没见过任何人心的孩童,薄唇不悦地抿在一起,用表情告诉徐月亮,他不欢迎她的到来。
徐月亮一时没能回神,她保持着半仰着头的姿势,紧紧注视着那张过分俊美的脸,整个人都懵了。
公司对于傅辛言的传言很多,全是负面的,没人说过他长什么样,她就脑补出了一个刁钻刻薄的宅男形象。
她完全没想到,傅辛言居然这么漂亮。
好高、好白,不像她……
常年做农活,皮肤早已晒得看不见原本的底色。
滚烫的热度忽然窜上她的脸颊,震惊和惊艳过后,浓烈的自卑感强势压来,她后知后觉地低下了头。
双手不自在地握紧,她看到自己黑黑的、如砂纸般粗糙的手背,就连她无辜的指甲盖此刻都变得丑陋不堪。
可、可他们本就存在云泥之别……不是吗?
他是住大别墅的少爷,自然细皮嫩肉。
她是土生土长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温暖尚且艰难,怎么顾得上保养?
有什么好自卑的?人要学会认命。
她就是泥坑里钻出来的孩子,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徐月亮迅速调整好情绪,不禁自嘲。经历过那么多,她还以为自己早就看淡这些了。
原来不是不介意。
只是和对方的差距,还不到天堑。
她再次深呼吸,从兜里掏出早就写好了的介绍自己来意的便签纸,准备让少爷熟悉一下她。
她举起便签纸,绽开一个她认为无比亲和的微笑。
但迎接她的,却是大门带起的一股邪风。
咻!
细碎的发丝掀起,徐月亮被那“砰”的一声巨响吓到,无意识闭了闭眼。
心脏似乎还在为刚才那道关门声震颤,那一刻,徐月亮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
说实话,她害怕这种金属物体重重砸击的声音,有阴影。
心跳紧张,气息凌乱,她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恐惧,待心情平稳后,才睁开了眼。
大门紧闭。
很好,第一次相见,少爷赏了她一记冷酷无情闭门羹。
少爷不开门,那老奴只好自己进去了。
徐月亮悻悻收回便签纸,伸手输入密码。
智能锁解锁的嗡嗡声响起,徐月亮压下门把手。
可是门并没有如预想般打开。
她皱了皱眉,向外拉。
还是没开。
——有人从里面拽住了门,不许她进入。
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徐月亮苦笑。
传闻中的古怪少爷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李姨她们起码是干了几天才被赶出来的,到了她这,连门都进不去了。
她掏出傅宁禹的名片,存着一丝渺茫的侥幸心,拨出傅宁禹的号码。
“很抱歉,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已经上飞机了。
徐月亮的表情很淡,仿佛早就料到命运不会眷顾于她,平静地让手机回归主页面。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徐月亮眸光闪动,她已经放弃太多东西,如若这次不能顺利留下,她做家政的路也就断了。
她来自大山,初中文凭,没文化,没阅历,十八岁跑出深山,靠一双穿破布鞋的脚、和一双随时停下来干零工的手,一路跌跌撞撞,跨过长江和黄河,好不容易才挤进了这繁华的大都市。
听说这里遍地黄金,送外卖也能挣出老家盖房子的钱,许多村民出来了就没再回去过。
徐月亮本以为自己也能挣很多很多的钱,走上人生巅峰,但她经历的,却是干工地被非礼,做保姆三次被主家辞退,最后不要说钱了,她连保住饭碗都成了问题。
她是哑巴,能做的工作不多,愿意接收她的企业很少,高玉峰已经是其中最善良的一个,她绝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她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被生活逼到绝路、仅剩下的一口志气。
她像一根顺势攀爬的藤蔓,但凡老天爷给她一点希望,她就能一直爬一直爬。
徐月亮不怕被看不起、被羞辱,被轰走也没关系。
她最怕的,是对方连一个见面的机会都不肯施舍她。
见不到面,就讨好不了对方,无法得到工作的机会。
不知名的植物散发出好闻的香气,徐月亮深吸一口,告诉自己,这都是金子,少爷也是小金人儿,而她徐月亮,可以不要脸,就是不能没有金子。
钱来,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来,金子,金子,金子做的少爷最可爱。
念完经,徐月亮已彻底恢复自信,眼底重新迸发出摄人的光彩。
她点开翻译软件,输入一串话。
手指停在“中译中”按键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扬声器的音量提到最大。
对着门口,她挺直腰背,按下“翻译”键。
声情并茂的ai语音开始播放。
“登登登登!天空一声巨响,老奴!闪!亮!登!场!”
大门微微颤了下,貌似里面的少爷被她的骚操作震惊到了,手没攥稳。
“少爷!我是哑巴,不会说话,原谅我用手机放出声音吵到您,但请您务必放我进去!”
一声声少爷魔音贯耳,里面却还是没动静。
徐月亮丝毫不慌,接着输入,接着舞。
“少爷!李阿姨早晨八点走的,现在是傍晚五点,您已经九个小时没吃饭了!我非常担心您的健康!”
咕噜噜——
门后很应景地响起了傅辛言的肚子叫。
徐月亮眼睛一亮!
试问哪个一天没进食的大男孩能受得住她接下来的攻击呢?
没必要挣扎了,少爷,交刀吧,少爷!
她从备忘录里复制出自己的拿手好菜,粘贴到翻译软件上。
短暂卡顿之后,手机好像也馋了,用逐渐高亢的语调播放:
“辣椒炒肉佛跳墙,香干炒笋红烧肉,烧鹅烧鸭辣子鸡,西湖醋鱼炒青蔬,拉面抻面贴饼子……”
随着菜名的狂轰滥炸,门后的咕噜声此起彼伏。
擦掉眼角余泪,徐月亮感动地笑了。
少爷不说话。
但少爷句句有回应。
少爷可真是个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