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回答，程钧又勾了勾唇，问：“怎么，真觉得我老？”
“不是的。”沈凝低头，一个劲地扒白米饭。
静默了会。
沈凝受不了落在身上的目光，搬着椅子往前挪两下，索性实话实说：“好吧我其实就是容易紧张。”
这个答案一说出来，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为情。
紧张怎么了？不是人之常情吗。
沈凝突然间就多了份底气，挺直腰杆，避开程钧探究的目光，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程钧逸出一声轻笑。
他也盛碗汤，用勺子抿一口，“这个挺不错。”
沈凝露出小虎牙，声音如夏日风铃般清脆：“谢谢夸奖！”
两个人难得会在吃饭时候有交流。
“以后你要自己做饭？”
沈凝点点头。
“好。那食材还是会送过来。等你再熟悉一些了，可以自己去超市买。”
“嗯嗯！”
沈凝吃掉了最后一块小排，拈起餐巾纸，轻柔地擦着嘴角。
菜被解决地差不多，米饭也刚好是两个人的量。
幸好程钧提前发了信息，不然两个人就要饿肚子了。
想到那条信息。
“程先生，你平日里都不吃辣呀？”
“嗯。”
“我也是！”
“哦？”程钧收起碗筷，问了句，“我看清单上有红椒。”
“我以为你会吃辣。”
沈凝也起身，帮着一起收拾。
程钧朝她扬了扬下巴，“给我吧。”
“没事我自己就行！”
程钧直接单手拿过来，“这不，不能免费享受你劳动成果。”
“好的！那我来擦桌子！”
程钧淡抿下唇，别扭的戴上手套，往炖锅里注水。
手机震动的不是时候。
程钧蹙眉，刚要摘掉手套。
身边探出来一个小脑袋。
沈凝侧着身，马尾向下垂，连着头绳上的小蝴蝶结随之倾斜，“要我帮你拿出来吗？”
手虚指了程钧的西装口袋。
“嗯。”
得到允许，沈凝食指拇指小心地抽出手机，在程钧眼神示意下，接起来电。
她踮起脚尖，吃力地朝程钧耳边举着。
转头向身后，闭紧双眼，以示不会偷听。
通话音量不大，沈凝本就听不真切。
只能听到程钧低沉的声音。
“嗯。”
“西门。”
“挂了。”
听到程钧说挂了，沈凝停了会儿才回头，悄悄睁开一只眼。
正好对上程钧打量的目光。
她赶忙睁开另一只眼，收回胳膊，把手机重新放进程钧口袋。
还讪讪地回了句，“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十二月初八，”程钧在心里算了下日子，“也就是后天，下午我会早点回来。”
沈凝双手在背后交叠，像老干部似的点头。
只以为程钧是在暗示她，那天可以早点做饭。
-
腊月初八。
C市又落一场大雪，一上午便把城市即将褪去的白衫重新披上，没有停下的趋势。
冰雪天气，容易打滑，车辆本来行驶速度就慢。
又恰逢是C大放假的日子，路面上几乎没有空隙，出租车私家车密集排列在一起，谁都别妄想在这场堵车中全身而退。
堵车格外严重的结果，就是当程钧到了与程冉约定好的地点时，已经迟到了一个半小时。
程冉的脸被冷风吹得红彤彤的，四处张望着。
当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限量款的车子，她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拖着背上的书包，狂奔而去。
利落的把行李箱塞进后备厢。
程冉抱着胳膊打开车门，关门的一瞬间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免不了一阵抱怨：“哥，这么冷的天，你让我多等了一个小时，你忍心吗！！”
程钧因为堵车，心情也不大好，语气冷冰冰：“忍心。”
程冉吃瘪，又因是“寄人篱下”，只能老老实实闭嘴。
后视镜里，程冉似乎真的被冷到了，还不住地往手心里哈热气。
程钧瞥一眼，默默地调高了空调温度。
车内封闭的空间，迅速升温，程冉也暖和起来，开始说个不停。
“哥，我现在还跟做梦一样，我缠了你那么久，你居然同意了！”程冉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开车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哥现在的你通情达理……”
一个急刹车。
程钧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冷冰冰地威胁。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家？”
程冉哪里忍得了，心里叫嚣着：送就送，谁稀罕去你家！
面上却赔笑，手指划过示意给嘴巴上了拉链，特狗腿的奉承：“亲爱的哥哥，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当然要去你家呀。你放心，我保证在下车前不会再说一句话了。”
程钧这才转过头去。
程冉果真没再说话，给嘴上的锁在下车一瞬间被打开。
“我的天啊，冷死了。”
仅仅是从门口走到门前的这段路，程冉就感觉脸都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程钧院子里的气温，要更低些。
程冉去后备箱取行李箱，跟在程钧后面。
她开玩笑，“哥，你居然不绅士的帮我拉着行李！”
程钧没理她，径自开门。
程冉自讨没趣，撇撇嘴也推着行李进去。
房内房外，冰火两重天。
把行李箱先放到了玄关处，程冉换鞋之后往里走。
她很早之前来过程钧家里，今天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去厨房接杯热水。
程冉闻到一股粥的香味。
她掀开锅盖，里面是粘稠的八宝粥。
哦对，今天是腊八节。
程冉拔高声音，问客厅里的程钧：“哥，你竟然会做饭？”
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程钧自然也闻到了，他没回答，想着待会要怎么向程冉介绍沈凝。
程冉走出厨房，却是往玄关处走。
握住门把，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不是她多疑，而是把种种事情联系到一起后，越想越令人发觉不对劲。
她浑身不可遏制地打了个寒颤。
程冉望着程钧，语调微颤，“哥，你变化这么大，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所以才要找我这种如花似玉的青春少女下手？”
“程冉，”程钧声音凉薄，“你的脑回路，能不能正常点。”
程冉低头，无意间瞥到地板上映出的影子。
思索了会，得到了更加合理的答案。
“那哥，你家里是住了个田螺姑娘？”
程钧还没来得及回答。
客厅里就响起了哒哒哒的下楼声。
沈凝趿着棉拖，还边绑着头发，露出整张白净的脸。
程冉听到声音，几步就到了客厅中央。
两个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场面仿佛定格住，三个人都哑然无声。
沈凝完全是出于见到陌生人的恐惧，反应慢了几拍。
而程冉更是惊奇于这个从楼上下来，穿着睡衣，模样天真的女生。
两个人相望许久。
不约而同的转向了在场唯一的男士。
——程钧。
程钧皱了皱眉头，放下跷着的右腿，语调有些生硬：“坐下再说。”
漫长的半个小时的解释后。
沈凝僵硬地靠紧沙发，被紧紧抱住胳膊，动弹不得。
宽敞的客厅里，充斥程冉的声音。
以及回声。
程冉激动地挽着沈凝的胳膊，不住地问：“所以，沈凝姐你真的是公主啊？”
沈凝再次点头。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遍回答这个问题。
然后程冉再次发问，提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沈凝姐，你们平时穿的衣服是不是会镶嵌着金线？”
“沈凝姐，你们洗澡是不是有很多人伺候着？”
“……”
沈凝柳眉微蹙，觉得程冉似乎是误会了什么，着实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
却还是说了出来。
“小冉，我虽然是公主，却是不受宠的那种。”
“那也很酷啊！”程冉高声回道，把头靠在沈凝肩膀上感叹着，“哥，怪不得你那时候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存在穿越！”
程冉继续揶揄道：“哥，你家里这不是住了田螺姑娘，而是田螺公主啊！”
沈凝好奇：“小冉，什么是田螺姑娘呀？”
“沈凝姐，这是我们一个成语，意思就是...”
于是两个人就源远流长的中华上下五千年文化探讨起来，上到天文，下至地理。
从女娲娘娘造人，到探索外太空。
从话本到电视。
……
当她们相谈甚欢的时候。
似是不满被忽略。
程钧咳嗽一声。
客厅渐渐安静下来。
“我说，”对上两个人疑惑的目光，程钧淡淡开口，“你们两个人的辈分，是不是弄错了。”
他顿了几秒，才继续说：“程冉，沈凝才19岁。”
“所以，你叫她沈凝姐合适吗？”
直击灵魂的拷问。
程冉一愣。
其实人差两三岁，很难仔细的辨认出年龄。
程冉顿了顿，还是认可地点头：“确实诶。”
“可是叫沈凝妹，我总觉得怪怪的，”程冉转头，话抛出去，“你说呢，沈凝姐？”
“其实我觉得挺合适的呀。”沈凝略微思考了下，扬着笑对两个人解释，“如果严格按照时间来算，我大了你们有两千岁呢。”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眸中闪着光，语气也有些激动：“这样说来程先生也…”
她话还没说完。
就被程钧打断。
“听你的意思，”程钧语气不带任何情绪，“你是想让我叫你声姐？”
沈凝面色稍红，她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因这个想法刚刚确实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可她不敢说出来。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程钧开口，声音像室外的天气一样，冷到令人发颤。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