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鱼跟在男孩后面,眼见他往河边的方向走不免加快两步,“阿宝姐姐去捕鱼了吗?”
见男孩不说话,常小鱼用力推了把他的肩膀,娇弱的男孩儿被推倒在地,常小鱼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居高临下俯视他,冷哼:“让你敢不理我,别以为阿宝姐姐护着你你就能这般得意。”
男孩跌坐在地上,细嫩的掌心被地上的碎沙石擦出细微红痕,他不哭不闹,只是仰起小脸好奇地问:“小鱼哥哥为什么要找姐姐?”
一副软糯可欺的模样让常小鱼心情舒畅了些。
“我找她当然有事!我爹说外面现在都在闹饥荒,就我们村有祖先保佑能安逸点,我家里现在有很多吃的,可以给阿宝姐姐偷偷拿点。”
到时候阿宝姐姐一定会对他另眼相待。
“可是”男孩眼眸清澈,用最天真的语气说出最戳人心窝的话:“姐姐她很讨厌你,不会要你的东西的。”
这话他说的脆生生的,仿佛只是好心提醒他,不带半点恶意。
这番话恰是常小鱼最不愿意听的,他当然知晓阿宝姐姐不喜欢自己,可他不允许别人说出来,这种像是被人毫不留情撕开伤疤,他面露狰狞。
常小鱼失控的拽住男孩头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红着眼睛咬着牙,像是要将他撕碎一样,“不准说!你敢挑拨我和阿宝姐姐的关系我就打死你!”
男孩被迫拉扯的往后仰,雪白的小脸上红痕分明刺眼,他没有露出孩子该有的可怜委屈又或是被欺侮的落泪,安静得有几分诡异。
常小鱼找回了点理智,恨恨甩开他的头发,“这可不能怪我,是你惹我在先,敢去告状我可不放过你!”
男孩低垂眼睑,加上脸颊分明的痕迹与微微凌乱的乌发,看起来就是个娇弱不知反抗的小可怜。
若有女子在场怕是恨不得将他护在怀里替他挡去所有伤害,再好一番怜爱。
常小鱼真的很讨厌他,尤其是他这副样子。
“快些带我去找阿宝姐姐!”
男孩又被推的踉跄一步,他稳住小身子,慢吞吞在前面带路。
两人一直走到河边,常小鱼环顾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恼怒的回过头,“你戏弄我!?”
男孩微微歪头,脸颊上的红痕并不能削弱他半分艷丽,上翘的眼尾楚楚动人,他对着少年扬起一抹可爱明媚的笑容。
...
河下游一点的地方一堆人正聚在那里,元宝也在其中。她被夏宜春急匆匆拽过来,乱哄哄的一时搞不清状况。
围在外面的她都认识,是村里头的,就是被围在里边那七个人没见过。
夏宜春在一旁同她解释:“这些人是隔壁黄山村的,来我们村偷鱼被逮个正着。”
如今起旱外面开始闹饥荒,百河村的人之所以能比别的村过得安逸点全托这条河的福,村里人又岂会甘心让外人分去一杯羹。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鱼收得一日比一日少,怕就是被你们偷了去!”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开始动手,呼喝声起伏不断,被围在中间的几人抱头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元宝看得皱眉,怕她们这样下去得打死人。
不过片刻陈雪平姗姗来迟,人群瞬间让开一条路,围在中间的七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宛如几坨烂泥。
“我们村跟你们黄山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出了你们几个偷儿还偷到这儿来了。”
陈雪平手背在身后,语气悠悠闲闲,一点没有面临天灾的恐慌感。
趴在地上的其中一个女人艰难的抬起流血的脸看她,嗓音像是许久未饮过水,沙哑的只剩气音:“我们村里日夜不能眠,不得已才这样,你们村靠着这条河享了这般多,我们村的河都干枯了就只是想取点救命水......”
还没等她说完便有人出声嘲讽道:“你取救命水是用鱼篓来取的?”
“......”那人被噎住,没了声音。
“村长,这几人要怎么处置?”
陈雪平,“将她们绑在树上,若是能熬过三日就当放你们一马,若是熬不过那便也是你们咎由自取,怨不得我们。”
陈雪平明摆着她们定了条死路,先不说她们身上有伤,哪怕是寻常人,在这种气候下莫说三日怕是两日不到便能将人晒干咽了气
村民可想不得这么多,个个都气头上,再加上她们这段日子神经紧绷,没得吃也睡不好,全然将几人当作发泄焦虑恐慌的对象。按照陈雪平说的两人拖一个,把几人拖到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的树干上绑结实。
也有不忍心的只在一旁观看着没有上前帮忙,元宝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对女子道:“陈村长,这般怕是有些不妥。”
她不是说心善不忍,只是现在这种情势,真这般做把人晒死了,到时就怕黄山村那边的人借题发挥,那可就是大麻烦。
少女当着这么多人面否定她的话让陈雪平感到很不满,且这人还是自己一直瞧不上眼的那个,“怎就不妥,我看最不妥的便是你,日后给我离青禾远些,不然我就将你与她们一道绑在树底下。”
陈雪平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后甩袖离开。
元宝微微抿唇,夏宜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剩下几个没有帮忙的村民往上游走去,元宝两人也跟在后面。
“照我说你就应该跟青禾私奔,气死她。”
夏宜春在她耳边小声说话。
元宝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种事可不是口头上说说的那般简单,先不说青禾愿不愿意,即便真私奔了以现在外面闹饥荒这种情势来看,在外头还未必能活下去。
跟着村民一路到最上游的地方,正在说话的两人突然听到啪啪拍水的声音,还伴随着男孩的哭泣声。
她们连忙绕过挡在前面的一小片树丛,入眼的便是岸上瘫坐在地上无措哭泣的精致小男孩,以及河里已经精疲力竭就要沉下去的常小鱼。
走在最前面的村民二话不说跳进水里朝溺水的人游去,元宝见状快步走到男孩身边,将人抱到怀里,一向和缓的眉头紧皱,“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家里头吗?怎到这儿来了?”
很快她就发现男孩脸颊上的巴掌印,脸色顿时更难看了,“谁打你?”
男孩缩在她怀里,手紧攥她肩处的衣裳还在抽泣,看样子像是吓坏了。
那边的常小鱼被救上岸,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像她们这种常年跟水打交道捕鱼为生的,对溺水这般的事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一人将昏迷过去的常小鱼倒过来,用膝盖抵住他的腹部,直到人咳着将水吐出来才放回地方。
“这不是常家那孩子吗?怎跑到这种地方玩儿,得亏我们来的巧,不然就没了!”
女子嗓门大道,将一件干衣裳披在湿漉漉的人儿身上。
在剧烈的咳嗽后常小鱼幽幽转醒,在看到少女怀里哭泣的男孩时他登时红了眼,大喊着像发狂一样冲上去要拽他头发,结果被少女制住了动作一把推开。
元宝眸底冷光凝结,“你做什么?”
常小鱼身上湿漉漉的头发又乱糟糟,看起来很是狼狈,他红着眼怨毒的盯着在少女怀里怯弱抽泣的小人儿,像是要咬碎一口牙:“是你把我推到河里的!”
众人将目光投向满面泪痕楚楚可怜的小男孩,很难想象这般漂亮娇弱看着就讨人喜欢的孩子会下这般毒手,不免都对常小鱼的话抱怀疑。
元宝更是压根不信这人的胡话,她低头,手带着维护的意味抚直怀里人微乱的乌发,神情严肃:“到底怎么回事?”
男孩似乎被她这般语气吓到,抽噎的愈发厉害,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看得心就像要化作水一样。
一个村民不忍道:“阿宝你别吓着他,让他慢慢说。”
元宝没有说话,手却安抚的轻轻拍打男孩的背。
看男孩装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常小鱼气疯了,“就是他推我到河里的!就是这个贱人!就是他!!”
要不是有人按住他,常小鱼早就又冲过去了。
少女怀里的小人儿还在轻轻抽泣,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水莹莹的大眼睛哭得泛红,他小心翼翼探出脸看了常小鱼一眼,却又被他恶毒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元宝见状将他护得更紧。
没有人催促他,在一阵安抚后,男孩终于开口,甜软的腔调带着一丝哭过后的哑音:“小鱼哥哥来找姐姐...冬阳不知道姐姐在哪...小鱼哥哥说要带冬阳去玩儿...还说水里有很好看的...可冬阳不想看也不想让小鱼哥哥生气......”
男孩说得断断续续,连在一起让人听着不对劲,尤其是说到常小鱼逼迫他站在河边看什么的时候,在场人看常小鱼的眼神顿时变了。
看来这是害人不成反被天收。
“不是!他说谎!明明就是我站在河边他推我下去的!!阿宝姐姐你信我!”
常小鱼气极,狠狠的跺脚,试图挣扎开拽着他胳膊的大手。
很明显大家都更信看起来便柔柔弱弱不识撒谎的漂亮男孩,常小鱼在村里是什么样的她们也都清楚,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在村里作风不怎么好的爹。
元宝可谓厌极了常小鱼,以前以为他最多是难缠喜欢抓弄人而已,想不到还有这般歹毒心思。
幸而没叫他得逞,不然以冬阳这般娇弱的身子,即便救上来也要躺上些日子,甚至可能熬不住。
她不敢再想,心疼的用拇指轻轻抚过男孩脸颊处的红痕,“疼不疼?”
男孩眼眸里雾气渐浓,委屈的将脸埋进她怀里轻轻啜泣。
元宝低低安抚了一声,抱起他往回走,不理会身后气急败坏的声音。
眼见两人身影远去,目睹一切的夏宜春啧啧摇头,不知怎么的她更相信常小鱼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