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和蓝希躺在同一张床上。
云非目光一直盯着墙另一端看,蓝希则静静地看着云非。
墙壁另一端很安静，苏丹雪和另外两个oga没有交流。
云非多多少少松一口气，比起交谈，云非认为安静才是最好的发展,不说话,代表苏丹雪不会蛊惑另外两个oga。
云非感觉很奇怪。
那两个oga明明是去照顾苏丹雪,但他却时刻担心三个人一起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蓝希轻声说道：“睡吧,他们不会有问题。”
他没有说的是,别人怎样都好，他在意的只有云非一个人。
云非眨了下眼,没有回答。
晚上12点,隔壁仍旧一片安静。
云非想，或许是他想多了，苏丹雪的情绪应该还算稳定。
虽然这么想，云非却还是睡不着。
他打开个人终端,搜寻相关文字，只觉戾气非常重,一行行的文字看下去,云非甚至在胡思乱想——
毁灭吧！帝国！
炸裂吧！星辰大海！
同归于尽吧！宇宙！
云非：“……”
哪怕是他都会一气之下有这种想法，更别提其他极端的人。
从呼吸声可以判断，此时的蓝希并没有入睡。
云非忽然叫出蓝希的名字：“蓝希大人。”
“嗯。”蓝希距离云非非常近,声音像是抵在耳畔呢喃。
“……蓝希大人,您如何看待oga？”沉默片刻后，云非询问。
蓝希半晌没有回应。
终于，从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起一直盯着隔壁墙看的云非转过头，看向蓝希。
一片黑暗中，唯独两人的双瞳极为明亮,像是暗夜中的光。
蓝希半晌没有回答。
云非静静等待蓝希的回应。
这一等，就是十分钟，云非始终没有等到回应，他轻声催促：“蓝希大人？”
蓝希沉默了下，反问：“……你是因为苏丹雪，才问我这个问题？”
“不，我好奇的并不是您对苏丹雪单方面的感觉，而是，单纯地想知道您的想法。”
面对云非的每一个问题，蓝希总要认真思考。
他沉默了下，试探性地回应：“人。”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绝对不会有错。
“什么样的人？”
蓝希：“……普通人。”这个回答，也没错。
“您是alpha。”
蓝希：“……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云非与蓝希双瞳对视，“您认为，oga是生育工具吗？”
蓝希眼皮跳了跳，谨慎回应：“我并不需要后代。”
云非沉默了下，继续问：“我指的不是您个人需不需要，而是，大群体。”
蓝希：“……”
他不是第一次知道，面对云非时，他是恋爱脑。
过去是，现在也是。
面对大环境之下的oga，他一切会按照最优的方式进行。
从利益上，他不会为了想保住oga群体而得罪整个alpha群体，但是……
他从简简单单地细节上分析出了云非对oga群体微妙的维护，如云非对苏丹雪的维护，对那两个陌生oga的莫名担心。
忽地，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他感觉一直以来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但是仔细想想，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云非见蓝希久久不回应，又一次催促：“蓝希大人？”
蓝希没再想那一闪而逝的念头，违心恢复云非的问题：“我认为，应该……”
“您说。”
蓝希面不改色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云非：“……啊？”
蓝希：“无关性别，人人应该平等。”
云非愣了下，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唇角微弯，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
那时，他才从21世纪穿回来，当时他认为他有选择权。
当时的蓝希告诉他，他确实拥有选择权，然而是限定范围的选择权。
那是云非对蓝希的第一印象，无可救药的糟糕。
然而，一年年过去，当时的一切记忆犹新，但他却不再讨厌蓝希。
云非感觉，蓝希变了许多，他说道：“蓝希大人，和过去相比，您变了许多。”
蓝希道：“……或许吧。”
没有变。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没有任何变化，他的想法也从来没有变。
只是，他想让云非见到云非所喜欢的模样的自己。
如此简单而已。
云非转头，又一次看向了对面的墙。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睡去，途中只要隔壁发出轻微声响，他就会被惊醒，之后再次入睡。
让他放松的是，一个夜晚安然度过，另一间房内的苏丹雪安好。
早上，酒店工作人员往两个房间送餐。
云非昨夜一整日没用餐，今天也没什么胃口。
在蓝希的注视下，他勉为其难地吃了营养剂。
上午九点，云非就想去隔壁，被蓝希拦住了，“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云非眉头微皱。
蓝希说道：“他不是你的责任。”
“但是，陛下让我照顾他。”云非说。
“陛下应该只让你照顾他到昨天。”
云非：“……”
确实是这样。
如果没有意外，苏丹雪将乘坐今天的宇宙飞船回到帝星，而云非则和海妖学院的学生一起，进入蓝海星十大军校排序之战战场。
虽然如此，云非还是非常担心苏丹雪。
蓝希说道：“你先沐浴准备，等你准备好，我们一起回海妖学院。”
云非看向苏丹雪所在的墙壁另一端。
蓝希道：“你不需要担心他，会有人照顾他。”
云非犹豫片刻，缓缓点头。
他拿着浴巾进入浴室。
蓝希命人从海妖学院给云非带上替换衣物。
水流声影响听力，云非甚至不敢使用花洒，他凝聚水注满浴缸。
身体浸泡于冰凉的水中，他感到数日的疲惫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他犹豫了下，点开个人终端，查看昨夜到今天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君洛发表的言论上了热搜。
其中最令人感到讽刺的还是那一句，如果他作为oga，孕育出更多优秀的后代，那才是他的人生最大价值。
除了他外，还有人提到了许多帝国中赫赫有名的oga。
如那位名为丽莲的女性oga中将，对比绝大多数oga，她是魂器战士，体质s级，精神力3s级，她的基因极好。
在有限的时间中，她孕育更多的后代，或许能让许多oga整体体质基因上升。
星网许多人表示，为什么oga不能更好地为帝国未来考虑？
尤其是在这战乱时期，无数前线战士为保护他们而浴血奋战，但他们这些被保护在身后的人，他们不想着如何为前线战士们分忧，每天想的却是如何让他们更为烦恼。
oga就算无法分忧，也请你们不要出门祸乱。
云非想，这大概就是……
倒打一耙吧？
前线战士保护的是oga吗？他们保护的明明是帝国每一个人。
oga是不想去前线分忧吗？他们是被剥夺了资格。
他们有祸乱吗？明明是alpha先行恶意散发的信息素，导致许多oga被连累。
而且，哪怕是位于安全区的oga，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做吧？
如许多加入魂器协会的oga魂器制造师，如隐藏于所有人背后，一直以来努力认真钻研魂器的他，还有无数默默付出的许许多多的oga。
这不是个人，而是一整个群体。
云非关掉个人终端，整个人浸入水中，他需要冰凉的水给大脑降降温。
如果不这样做，他甚至有冲动打开直播。
在直播中对所有人说。
——我是云非。
我是过去第一款3s级品质花环小黄鸡的制造者，龙娇甜，这是我的马甲。
我是大绿魂器网那个能够制造全属性魂器的魂器制造师。
我重现了过往高等生魂纹魂器的辉煌。
我制造了帝国历史上第一款拟态魂器。
我是oga。
帝国遥远的历史中有姚爻大师，直到现在，姚爻大师的血脉延续至今，但是……
3000年来，姚爻大师只有那么一位。
我的脑海中有对九级拟态魂器的完美设想，但我现在因为对精神力的掌控还不够，所以暂时无法制造出九级魂器。
我脑海中有着对十级魂器的初步设想，当然，现在的我还无法将之做出来。
所以，你们认为，当我作为oga，我可以放弃魂器制造，而是嫁人，相夫教子吗？
你们认真认为，我的孩子会比我优秀吗？
云非很想爽一把再说。
他眼皮跳了跳，从水中冒头，忽然发现他的想法有问题。
别的马甲就算了，他怎么还想着自己暴露自己龙娇甜这个马甲？
如果有人顺藤摸瓜，知道他就是绿书直播平台男b假装女o的骗子就不大好了。
他甩甩头，试图将愤怒中灌入脑子里的水全部甩出去。
忽然，他的脑海中再次闪过了之前那一幕。
在步行街发生混乱时，蓝希的信息素席卷了全场。
他的信息素中并不含引诱的气息，而是，单纯将信息素当成了威压。
beta又或者域外人无法闻到他信息素的味道，但，那一股至强的气息却如实质，像是无处不在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利刃。
在强力的气息下，会令人本能地产生臣服欲。
过去，云非从来都不好奇自己的信息素，甚至不喜欢自己身为oga的信息素。
不是对oga的身份拥有偏见，作为深海鲛人，他天生具有发情期，分化oga后，因体质关系发情期重叠。
他不喜欢信息素是因为感觉浑身散发着求欢的味道很奇怪。
但是……
现在他并不这么想。
蓝希用现实告诉他，信息素也可以是一种战斗的方式，并不需要时时刻刻掩藏自己的信息素。
那一天，那一时刻，他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他想像蓝希一样，坦坦荡荡，将信息素当成助益，而不是累赘。
他想让所有alpha在他的信息素之下瑟瑟发抖。
云非再次打开网络，搜寻相关文字。
——oga怎么用信息素进行战斗？
——oga信息素的掌控方式？
没有找到任何相关信息。
犹豫了下，云非给蓝希发送私信。
浴室外，蓝希的声音传入云非的耳中，“怎么了？”
云非继续发私信：你有oga用信息素战斗的教程吗？
门外的蓝希愣了下，他询问：“你为什么问这个？”
云非继续以信息的方式回复：我有认识的oga朋友，他想要。
他无中生友。
蓝希：“是谁？”
云非：有吗？
蓝希：“后期没有，前期有，不过，信息素同源，alpha和oga的信息素操控方式相似。”
云非：可以发给我吗？
蓝希：“好。”
不久后，蓝希给云非发送文件夹。
云非打开文件夹，查看相关信息。
入门级、初级、中级、高级。
信息素的操控分为四个级别，其中以“战”为主的信息素操控方式是，完美将信息素中天然带着的引诱气息进行了一层包裹。
对alpha而言，这是必学课程。
教程非常详细，云非仔细阅读。
直到一个小时后，云非在蓝希的催促下出水，穿上浴袍走出浴室。
蓝希手上拿着云非的替换衣服，应该是不久前被人从海妖学院送过来的衣服。
蓝希说道：“你先坐下。”
云非看了蓝希一眼，坐在椅上。
蓝希用毛巾为云非擦拭银色长发。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之后又为云非吹干了头发。
当一切弄好，蓝希给云非脱下了浴袍。
云非眼皮跳了跳，脸颊微红，他想让蓝希出去，但是脑海中莫名想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对蓝希虎视眈眈的亚尔维斯陛下。
对蓝希保持着强烈目的的苏丹雪。
等云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蓝希的要求下展开了双臂。
一如曾经蓝希对云非说过的话。
——我想脱掉你的衣服。
他脱掉了。
——我想为你穿上衣服，并且一个个为你系上衣扣。
他现在正在做。
云非脸颊通红。
他能感觉到蓝希温热的呼吸，蓝希手指不经意间碰触他肌肤时的触感，两人近距离时的体温。
蓝希蹲下身，又为云非穿上了下衣。
直到两人出门时，他亲自为云非穿上了鞋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蓝希说道：“走吧，再不去海妖学院，或许会迟到。”
云非点头。
两人出门，走道是一排身穿军装的军人，他们一部分人保护云非和蓝希，还有一部分人负责保护苏丹雪和陪伴他的两个oga。
当两人即将路过苏丹雪的房间门口时，云非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蓝希看向云非：“走吧。”
门内传来苏丹雪的声音：“哇，这件白色的衣服真好看呀。”
另外一道声音响起：“我比较喜欢黑色的衣服。”
“你们喜欢的颜色都好飒，只有我喜欢粉色吗？”
…………
……
云非对蓝希点点头，两人走向电梯，下楼。
身后几位军装战士跟随。
走出酒店，街道上冷冷清清。
云非仰头看了看天，今天天气阴沉沉，冰冷的风裹挟着飘雪。
蓝希脱掉自己的外套，包裹在云非身上。
一辆浮空车停在两人面前。
驾驶座的司机下车，打开了后车座的门。
蓝希握住云非的手腕，带他坐进后车座。
临关上车门前，云非下意识朝着酒店高楼看了眼，是苏丹雪所在的那个楼层。
他单纯只是朝上看了眼。
只那一眼，他瞳孔剧烈收缩，一滴滴水滴凝聚于周身。
蓝希愣了下，“云非？”
水滴凝聚得越来越多，云非冲出浮空车，22楼，三个人陆续跳了窗。
是苏丹雪，以及与他同房间的两个小oga。
云非想，苏丹雪是疯子。
他是一个看起来天真纯洁，但是说出的每一个言辞轻易能调动人的情绪，将之带入深渊的疯子。
他是一个带着十足蛊惑力的疯子。
他总能从简简单单的事情中切入，将自己的绝望弥漫，让其他人认同，并且与他一同沉沦。
水流凝聚成河，包裹住了向下坠落的三道身影。
云非冲入水中，身形化鲛，
他甩动鲛尾，两道气泡包裹住两个不知名的oga，云非逆着水流向上，握住了苏丹雪的手。
他想，他需要和苏丹雪好好聊一聊。
他用气泡包围住苏丹雪，逆着水流，将他带入到敞开的窗户中。
另一处，气泡带着两个oga，平安将他们送到了地面，与此同时，水流转化为一滴滴水珠，又同时消失。
云非将苏丹雪带回房间后，他关上了冰冷的窗户，又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他转过身，看向坐在地上的苏丹雪。
苏丹雪动作慢一拍地仰头看向从鲛人形态重新转化为人形态的云非。
此时云非位于房间内最明亮的地方，光芒透着窗帘投射而入，云非背着光，导致苏丹雪无法看清云非面上的表情。
云非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丹雪面上表情天真疑惑，“我怎么了？”
云非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询问：“……你为什么要跳下去？”
苏丹雪思考许久，说道：“我想让他们后悔。”
云非：“以自残的方式？”
苏丹雪：“是。”
云非：“血祭日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你为什么认为你可以做得到？”
苏丹雪看着云非，他不说话。
云非微微蹲下身，与坐在地上的苏丹雪目光对视，“这种死亡方式，没有任何价值。”
云非说：“你进入了误区。”
苏丹雪摇了摇头：“云非，你不懂。”他说道：“比起想让他们后悔，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世界病了，我不想活在这种生病的世界。”
云非双手放在苏丹雪的肩膀上，询问：“那么，你想的应该是怎么给这个世界治病。”
他道：“像莉莉丝·奥格斯格阁下，她以她的方式让oga规避了年满20岁必须嫁人的规则，但她又以这种方式告诉了未来人，这种方式治标不治本。”
“所以，这一条路本身就是错误的。”
苏丹雪忽然加大声音：“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啊？”
云非：“……”
“我现在是厌世！你让我该怎么做？”苏丹雪双眼通红，“世界病了，我病了，我不想活着，我现在活着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你说得对，我的死亡微不足道，不会有任何人在意，但是那些和我契合度达到百分之70的人，他们多多少少会感到遗憾失落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就好像表姐，所有人都为她而惋惜。”
“我应该活着延续未来的路，在艰难中迎难而上，但是我觉得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我不想嫁人，我不想结婚，我不想孕育后代，我不想要孩子，我想成为魂器战士，我有我的梦想，但是这个世界不给我机会。”
“你能知道我的绝望吗？”
“你知道我的痛苦吗？”
他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他说：“不，你不会知道。”
“你不可能知道，因为你不是oga。”
“你是beta啊。”
“你是冷眼旁观，并且还会认为我们这些oga不识抬举的beta。”
云非放开了苏丹雪的肩膀，他摇头，说道：“不是。”
苏丹雪愣了下，他目光疑惑地看着云非。
云非说道：“我不是beta。”
两人目光相对，云非表情认真。
不可思议的想法闪过苏丹雪的脑海，表情惊愕。
云非说道：“我是oga。”
苏丹雪双瞳瞠大，瞳孔剧烈收缩。
云非又一次说道：“我是oga。”
苏丹雪：“……你……”
云非不等苏丹雪说话，他说道：“我认为你很厉害。”
苏丹雪：“……”
云非：“你的情绪感染力很强。”
苏丹雪沉默。
云非：“在这一点上，我不认为你比莉莉丝·奥格斯格阁下差，你们都有很强的情绪表达能力。”
“你想说什么？”
云非说道：“你有这么厉害的能力，你能做到更好，你可以化身黑夜中的微光，荆棘下的刀刃，你可以为oga争取最好的未来，哪怕失败，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苏丹雪：“……”
“我认为你进入了误区。”
云非握住苏丹雪的手，“这一条道路注定很难，但是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会和你一起，除了我以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他说：“我会以oga的身份，站立于十大军校最顶端。”
“我们很厉害。”他说。
“无人可及，无人能及，也无可替代。”
云非不知道，在这一刻，对苏丹雪而言，他是暗夜中的那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