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小妇人位面6

——贝思这个妹妹为什么会对乔如此重要?

罗兰在全心全意护理贝思的过程中渐渐悟出了这一点。

马奇家这个温馨和谐的家庭里,四个姐妹,在成长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分成两组:梅格和艾美一组,乔和贝思一组,各自相处得要更好些。

梅格和艾美本就趣味相投,因此互为知己。然而乔和贝思是完全南辕北辙的个性,乔大大咧咧的像是一匹野马,贝思却极其羞怯而且温柔,甚至不敢轻易出门与人交流。

罗兰通过对贝思的护理,渐渐明白了:乔个性使然,会像一个侠客似的努力保护自己的妹妹。但实际上,贝思才是乔真正的支柱。

乔在渐渐长大,在面对家门之外那个更大的世界时,也会心虚,也存在人人都有的不自信。而这个时候,贝思反而成了乔最重要的精神支持——小贝思温柔娴静却心志坚定,她一直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应该为他人付出什么。

因此乔在日常生活中照顾贝思的时候,也得到了贝思“反哺”的意志,这在很多时候给了乔以勇气,也平衡了乔的鲁莽与冲动。

这就是乔最需要也是最信任贝思的原因。

事实上,罗兰也正是通过对贝思的护理,在一点一点地培养这个位面里她与姐妹们的情感——她需要相处,才能真正代入角色。

这天罗兰趁贝思昏昏睡去的时候,稍许去休息一会儿,盥洗一把。她在自家浴室里洗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她抬起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看见镜中的少女正愁容满面。

这个位面建立在原著的基础之上,因此镜中反映出来的“人物”模样,理应更趋近于原著里的样子。

因此罗兰猜想:自己落在镜中的形象,尤其是人物的细微神情,或许更贴近原著里真正的乔?

看到“自己”的愁容罗兰感同身受,于是她轻轻地开口,望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放心吧,我不会让贝思有事的。”

镜中的人物就像是自言自

语地对自己发誓一样,也默然摆了一遍口型:“放心吧,我不会让贝思有事的。”

紧接着,镜中的“乔”愁容稍减,嘴角微微上扬,情绪似有提振。

罗兰顿感吃惊。

她想起了上次在理发店剪头发时候的经历——上次也是这样,她看到了镜中自己的影子,感受到了乔的痛苦与牺牲。

那么,这意味着,她在面对镜子的时候,能够和原著里的“乔”交流?

震惊之下,罗兰伸出手,扶住了墙上那面镜子的桦木边框。她紧紧地盯着自己,努力在心里问:乔,是你吗?

她睁圆了眼,却看到镜中人物悄无声息地眨了一下眼。

——真的是乔。

“你说到要做到。”镜子里的人物仿佛在说。

罗兰感受到乔在将贝思托付给自己。

于是罗兰冲着镜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别的她不敢承诺,但是贝思的生命她是有把握的:只要肯付出代价,她就能换取贝思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关键在于,在什么时候出手,才能让贝思不止能摆脱病魔,更能享受美好的人生。

见到罗兰表态,镜子里的“乔”终于忍不住笑了,虽然笑中带泪。

与“乔”沟通过之后,罗兰重新振奋精神,努力护理贝思。然而贝思病势沉重,一点儿也不见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贝思的病越来越沉重,马奇家却又接到了华盛顿的来信,马奇先生的病情出现了反复——短时之内,马奇太太可能都没办法赶回家来。

这下子梅格和罗兰都有点儿犯难。

她们原本打算拍电报到华盛顿,通知马奇太太回家来的。至少应该让马奇夫妇知道他们的三女儿病情有多么严重。

但是马奇家的女仆罕娜却对此持保留意见。

“马奇先生的健康也很重要,”罕娜说,“我们已经请了医生医治伊丽莎白1小姐,即使是马奇太太回来,也做不了什么。”

“而我们根本不清楚马奇先生的情况现在究竟怎么样,要不要紧。如果小姐们冒冒失失就将

太太叫回来,华盛顿那边又该怎么样?”

梅格听说这个,顿时又犹豫起来。

她深知罕娜是个历经世事,富有经验的女仆,而且马奇太太在离开之前,是嘱咐了姐妹们要听罕娜的话的。

罗兰的想法却不一样,她觉得马奇太太有权利知道自家女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顾着丈夫那头,还是赶回来照料女儿,应该由马奇太太自己来做判断。

家中这三名女性一起商量了一回,罗兰的意见“寡不敌众”,被否决了。尽管如此,她们还是写了长信给马奇太太,报告了贝思的病情。

而罗兰在信中也努力试图使用“春秋”笔法建议母亲,如果有空,还是尽快回来看望一回贝思吧——有妈妈在身边,这个小家伙应当更有勇气对付疾病才是。

谁知这封长信刚寄走,贝思的真正“考验”就到来了。她陷入了连绵不断的高热,神智不清。

她唯一开口的时候,就是张开遍布裂口的嘴唇,乞求身边的人给她一点水——这已是求生的本能。事实上,贝思完全认不出她身边的人究竟是谁了。

这天到了下午,连为贝思诊病的大夫都建议梅格:“给马奇太太去一封电报吧!”

他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给贝思继续开药,只留下了这样一个建议。

罕娜和梅格顿时呆若木鸡。

罗兰一跺脚,转身就跑。这天的天气很不好,罗兰顶风冒雪,跑去电报站,往华盛顿那里发去了“贝思病重速归”的电报,然后在漫天风雪中独自一人往家中赶。

“贝思,贝思,请你勇敢一点,至少撑过这个坎儿!”

罗兰在心里不断默念。

她多少有点儿生梅格和自己的气,毕竟盲目信任“权威”是不可取的,尤其是在生死攸关的大事上。

当然,罗兰心里有底:她随时都可以使用“万能卡”,她可以拯救贝思的生命。

但是她也很担心,生怕将万能卡用在不合适的时机——上一次露娜进入位面的时候,曾就“时机”这个问题给过她暗示。

罗兰和露娜是再默契不过的伙伴,当时罗兰就明白了:或许眼前并不是贝思所面临的最大危机,最难跨过去的坎儿。

万一她用“万能卡”现在保住了贝思的生命,将来还留有难以治愈的后遗症怎么办?毕竟这张卡她只能用一次。

拥有一项能够扭转乾坤的能力固然是令人得意的事,可一旦这种能力只能使用一次,那么如何把握时机就成了最重要的课题,毕竟极小的不如意也会让人品尝后悔不叠的滋味——毕竟明明曾有一张“万能”卡在手里的呀!

罗兰来到家门口,看到窗中透出的橙黄色灯火,心里稍感安慰。她提起裙摆,快步向自家大门走去,却听门口“吱”的一声响动,劳里的身影被门内的灯火勾勒成一圈剪影。

“特迪!”

罗兰低声招呼,她心里越发紧张。

“乔——”

很显然,劳里一直在这里等她,等看见了她回来,才打开门,冒着风雪迎接她。

“梅格都告诉我了!”

罗兰一进门,劳里就不顾一切地抱住了她,似乎在尝试用自己全身上下的体温来温暖她,温暖她的身体和心灵。

罗兰不动声色,借着抖去外套上的积雪,轻轻挣开了劳里。对于罗兰而言,她和劳里,其实还没有那么熟。

“事实上,我昨天就自作主张,已经给马奇太太发了一封电报。”

“真的?”这下罗兰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她睁圆了眼:原来劳里替她做了,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

“是的,我想了一下,觉得马奇太太有权利知道贝思的真实情况……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当然贝思不会……可如果真的有事,你们的妈妈一定不会原谅我们……”

“是的……”罗兰抬起眼望向天空:确实如此。

当然,在她心里,那个“万一”,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我觉得虽然罕娜很有主意,但她也不能保证自己每一次都对。所以我去问了爷爷的意见,他也同意我的看法。于是我谁都没

说,自己去了电报站——”

“哦,劳里!”

这回罗兰没有再抗拒,她张开双臂,拥抱了劳里。

她感到心里油然而生的欣喜——嗯,劳里,他是一个,想法能和她同步的少年。他们拥有一致的思维方式,他甚至还比她更多一项优势——即便面对“权威”他也拥有强大的行动力。

劳里感受到了这种欣喜,他也张开手臂回应她,甚至轻轻地将嘴唇也贴在她的面颊上,偷偷地啄了一下她的面孔。

“乔,华盛顿那边回了消息,你妈妈今天晚上就能赶回来。”

劳里抱着罗兰,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去吧,去陪在贝思身边吧。”

“她最信赖你,你是她最重要的力量。”

“你理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爷爷和我今天晚上都会守在这里。”

“好!”罗兰收回她的双臂,刚才那一瞬间“发现知己”的欣喜已经渐渐淡去。她明白今晚贝思还有更艰难的仗要打,任何其他念头都是不合时宜的。

她随即和劳里分开。劳里匆匆去隔壁劳伦斯家的大宅把自己的爷爷请来坐镇。罗兰先去盥洗室把她那些被风雪打湿的衣服先换下来。

她一抬头,正好看见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眼波流动,似乎在为刚才劳里给她带来的理解感到由衷的欣慰,又似乎在为劳里表现出的亲昵而感到惊讶不已。

然而,为贝思的命运而感受到的恐惧压倒了一切,镜中人的脸色刷的一下突然变得惨白,似乎在说:不,我不该因为劳里为我们大家所做的事就心感愉悦,明明贝思才是躺在病榻上受苦的哪一个。

“还记得我承诺过的吗?”

罗兰正视镜中她的影子,见到镜中女孩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继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罗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然后离开了盥洗室,往贝思的房间走去。

在那里,罕娜和梅格正在陪伴病人。

“罕娜,我来了,让我来替你一会儿吧。你

怎么了?”

罕娜瓦声瓦气地说了一声:“我没事!”但是看她的表情,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多亏了劳伦斯家的少爷……”

这位女仆现在也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否则,万一……”

罗兰顺着她的眼光,一起望向贝思。

贝思原本就瘦小,现在她小小的身体整个儿陷在了褥子和枕头里,毫无生气。

她的脸不再因为发烧而显得通红,相反,贝思的脸白得像是涂了白垩色的油彩,令她看起来不再像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反而像是一个破败的玩偶娃娃。

“罕娜,你去休息。”

罗兰果断地吩咐,“这里由我和梅格来照看。”

罕娜这样悔愧交加的情绪着实不适合照顾病人。

“对了,罕娜,劳伦斯先生和劳里晚上会来我们家帮忙守夜。你去招呼他们一下。”罗兰让这位女仆也做些什么,免得她独自空想,只顾后悔与害怕。

“梅格,”罗兰望着守在榻旁,紧盯着贝思的长姐。

“贝思会没事的,”她说,“我在去发电报的路上遇见了上帝。”

梅格全身一震,抬起头,半是震惊半是疑惑地望着罗兰。

只见罗兰点点头,她神色泰然,一如平常。

梅格瞬间明白了,她眼含热泪笑了起来。

“哦,乔,你真是太好了。”

“刚刚大夫又捎了一句话,说是让我们无论如何今晚都要好好护理贝思。他说就在今晚,贝思能够撑过去就好,如果撑不过去……”

梅格说到这里,双眼含泪,摇了摇头,说:“是我说错话了,贝思一定会撑过去的,有上帝与她同在。”

“的确如此!”

罗兰在贝思的病榻一旁坐下,轻轻地握住那只看起来毫无知觉的小手——要知道,这双手曾经在劳伦斯家的大钢琴上奏出无限美妙的音乐。如今却一动不动地微微摊开,垂落在罗兰手心里。

罗兰一时将贝思的手握紧。

她双眼一眨不眨,专注凝望着贝思那张惨白的脸。

她在心里尝试与贝

思说话,就像是尝试与镜子里的“自己”沟通一样。

她在心里告诉贝思: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你会有最爱你的亲人陪伴着你。

当你鼓起勇气正视死亡的这一刹那,我将会是守护你的“上帝”。

作者有话要说:1伊丽莎白是贝思的大名。

2《小妇人》这部作品里,乔这个人物形象是作者本人的映射。所以在这个位面里,主人公也会和原著作者有一定的互动。故事也会涉及到一点点原著作者本人的经历,映射在原著中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