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市政厅舞会的日子就到了。
在舞会举行的前一天,王后紧张到了极点。她晚间睡得极浅,稍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因此白天里总是无精打采,脸色苍白。
“您信任的那位火~枪手,回到巴黎来了吗?”
王后焦急地问。
“还没有,陛下。”
“咝——”
王后忍不住轻轻地倒抽气。
然而帮助她梳妆的罗兰却非常淡定。
“陛下,最坏的打算,就是在舞会召开之前,我们拿不到那盒钻饰。如果是那样,您就尽管往我和康丝坦斯身上推。”
“这怎么行?”
王后对她手下的人很有责任心,让无辜的人受累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
“这没问题,”罗兰笑着拿出了一本事先就准备好的王室珠宝登记簿,“我们会解释,说那些钻饰表面有一些瑕疵,刚巧在王上决定召开舞会之前的两天,被送出去维修和清洁了。”
“我们也想在舞会之前把钻饰取回来,可是维修钻饰的工匠正好身体不适,休息了几天。我们总不能在工匠生病的时候逼迫他们工作吧?”
罗兰说得极其坦然,连王后听了,都觉得她就像是在陈述事实似的。
事实上,罗兰在这个位面仿佛得到了“戏精”能力的加持,不但能把黑说成是白,而且能一再坚持,白就是白,猫就是熊猫……在她的气场面前,没有人能够反驳。
“什么时候那名火~枪手带着钻饰赶回巴黎,那时就是维修的工匠终于病愈的时候了。”
“这……伟大的天主教诲我们不要说谎。”王后怔怔地望着罗兰。
“可是天主也告诫君主们不要妄启纷争,不要让灾祸降临英法两国国土上的平民百姓们。”
“国王陛下要您佩戴他送您的钻饰出席舞会,只是顺口那么一提,您能佩戴是锦上添花,不佩戴您也有正当理由。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闷闷不乐?”
罗兰的意思:多大点事儿呀?
王后想想:……也是。
在王后梳妆收拾妥当之后,陪同她前往卢浮宫的花园里转了转。
在外人看来,王后情绪稳定,没怎么把即将到来的舞会放在心上。
这副情形,很快就由卢浮宫中送出去,送到了德·谢芙勒兹公爵府上。谢芙勒兹夫人听了德·米纳洛夫人的报告,噘着嘴,很不满意达德尼昂进巴黎的速度。
“那个加斯科尼人难道到现在都没能把那少了两枚的钻饰盒子交到宫里吗?”
“又或者……已经交到宫里了,宫里人对他太过放心,所以压根儿没看?”
德·米纳洛夫人坐在喃喃自语的谢芙勒兹夫人对面,听得如坠雾里,完全不明白“加斯科尼人”、“他”到底都指的是谁。
就在谢芙勒兹夫人念叨着加斯科尼人的时候,达德尼昂这时却还在亚眠附近的一座小旅店里照顾阿拉密斯。
阿拉密斯很感动。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陪伴着达德尼昂,事实上也一直在监视达德尼昂的一举一动。可他着实没想到,在他“佯伤”之后,达德尼昂竟然顾不上将钻石送回巴黎,反而留在亚眠照料他。
“我的朋友,您别管我了,您对他人的承诺才是要紧的。”
达德尼昂:嘿嘿……钻石已经由“护戒小队”送回巴黎去了。我留在这儿,好让你送一点假消息回去。
也就是这个原因,谢芙勒兹夫人那里一直得到消息:王后还未收到她的钻石,即便是收到了,收到也是缺了两枚的钻饰。
谢芙勒兹夫人将消息悄悄放出去:国王在圣名瞻礼日送给王后的那一盒钻饰,被王后私下里送给情人了。偏偏那个情人根本不重视王后的真情,将那十二枚钻饰中的两枚拿出去典当了,王室珠宝落在了别人手里。
这种传言出来的时候,国王真的坐不住了。
舞会举行的当天上午,按照礼节过来看望王后的时候,路易十三提醒了一句:“王后,今天晚上的舞会上,我一定要看见您佩戴着我送您的那一套钻石吊坠,一枚都不能少!”
丢下这话,路易十三就走了。室内只留下屈膝行礼的王后,一个人,脸色苍白如纸。
罗兰连忙从屏风后转出来,扶住了王后,心里暗暗吐槽:路易十三,堂堂国王,竟然这么不会说话。
他完全可以情商高点儿,说:“王后,我送您的那套钻石吊坠,是我对您爱情的象征与寄托;我希望您能佩戴上它们全部,和我一起在舞会上翩翩起舞。”
这话肯定能让王后听着觉得舒心点儿。
谁知,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路易十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
罗兰赶紧又转回屏风后去。
国王进屋,在王后的起居室里来回踱了几步,讪讪地开口:“刚才我遇见了主教大人,跟他聊了两句……”
王后此刻最怕听红衣主教的名字,颤声答道:“是……”
“刚才是我说话唐突,王后——我想表达的真实意思是,我送您的那套钻石坠饰,是我对您爱情的象征与寄托;我由衷地希望,您能佩戴上它们全部,和我一起在舞会上翩翩起舞……”
王后第一次听见不善言辞的路易十三说出了这样的话,惊讶得眼都睁圆了。
罗兰在屏风后却心想:国王说的话难道是红衣主教教的?
路易十三自己说完了都觉得不好意思,鞋底在起居室内的地毯上使劲儿蹭了蹭,才嘟哝着说:“王后,晚上见……”
说完他自己就走了。
王后为这副项链的事,忽喜忽愁了这么久,本就百转千回,见到路易十三的态度这么一个大转弯,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她见到罗兰再次从屏风后转出来,像是抓住了一枚救命稻草似的问:“伯爵夫人,您那位……火~枪手,到巴黎了吗?”
罗兰轻轻地点了点头。
王后一阵头晕目眩之后,终于渐渐重新振作起来——她终于不害怕了。有这副钻饰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了,甚至有信心,能和路易十三重新开始。
当晚,由王室出席的舞会在市政厅热热闹闹地如期举行。
王后身着礼服,迈入大厅的时候,身上还没佩戴着路易十三赠送给她的那套钻石坠饰。
路易十三赶紧大踏步地走上去,半是质问半是求恳地开口:“王后……”
他的眼光反反复复地在王后的衣饰上寻找那些璀璨的钻石,找不到之后就很失望。
好在白天的时候路易十三对王后说了那番话,王后在罗兰和博纳修太太的劝说下,总算多少能理解国王的真正心意了——在外界流言蜚语纷纷的时候,国王格外希望,他们夫妻能够表现得和好如初。
于是王后安慰了国王一句:“我这就去更衣,佩戴上那副首饰。”
王后带着她的女官们,匆匆忙忙地赶去市政厅的更衣室。路易十三稍稍松了口气。
谢芙勒兹夫人这时已经在大厅里等了很久了。她看到这一幕,正觉得好笑,忽然见到红衣主教黎舍留向路易十三靠近,向国王陛下打招呼。
谢芙勒兹夫人情不自禁地靠近,想要听听红衣主教都会说些什么,想必是提醒国王陛下,要他好好数一数王后身上佩戴的那些钻饰的数量。
谁知她靠近了听,却听见黎舍留向路易十三提出请求:“陛下,看起来王后今天心情颇好,在您与王后共舞之后,臣下是否可以邀请王后跳一曲萨拉班德舞?”
萨拉班德是一种西班牙舞,跳萨拉班德舞是王后最喜欢的爱好。红衣主教这么做,明显是投其所好。
这大大出乎谢芙勒兹夫人的预料——难道,红衣主教也是能跳舞的?
谁知,这种恭维令路易十三非常开心,他摇头拒绝了,说:“不,既然王后心情不错,那么邀请王后跳萨拉班德舞的,该是她的丈夫才对。”
“不过,我不反对主教大人与在场任何一位贵夫人跳萨拉班德舞,只要您能邀请到合适的舞伴。”
谢芙勒兹夫人顿时看见红衣主教的目光扫过来——她赶紧吸气、收腰、挺胸,姣好的面孔挂上笑容。她确实需要找机会和红衣主教沟通一下,至少旁敲侧击地问问是怎么回事。
跳上一曲萨拉班德舞,正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谁知那一位眼光漠然,直接从谢芙勒兹夫人面孔上掠过去了。
谢芙勒兹夫人:……
更衣室里,王后和博纳修太太满怀期待地看见罗兰从随身携带的首饰包里取出了那枚镌刻着金色字母的木盒子。
罗兰打开,从盒子里把那一组系在蓝色饰带结上的钻石坠饰取出来,交给博纳修太太,由后者将这些钻饰一枚枚地佩戴在王后那身简洁但仪态万方的礼服上。
“天那——”
博纳修太太忽然惊叫出声,脸上不见半点血色。
她这时正好站在王后身后,正在为王后佩戴身后的钻饰。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偏头,小声询问:“怎么了?”
博纳修太太惊呼,自然是因为她发现钻饰的数量不对,从十二枚变成了十枚。
谁知就在这时,罗兰随手又从木盒里拿出两枚“散装”的钻饰,递给博纳修太太:“康丝坦斯,别一惊一乍的。这里还有两枚。”
年轻的侍衣女官,魂魄刚刚飞到九霄天外,这时又被眼前这两枚突然出现的钻饰给拽回来了。她快手快脚地把这两枚也戴在王后的礼服上,然后赶紧和罗兰一起,扶着王后照镜子:“您看——”
王后至此完全放下心头的大石,唇角微微上浮,对镜露出妩媚动人的笑容。
而罗兰一直很坦然,虽然她心里藏着个秘密:
那两枚“失踪”了的钻饰,正是她藏起来的。
早在王后稀里糊涂地将这一套钻饰赠送出去之前,她就已经把这两枚钻饰截留,给“偷”出来了。
白金汉公爵收到的,就只有十枚钻饰。
既然早知道有人要“偷”这两枚钻饰,不如让她先下手为强。
她,米莱迪,原本就是干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