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亚眠的行宫回城的路上,罗兰的马车前前后后的都是车辆,一路上车轴与车轮不停在耳边辘辘作响。不时能听见新结交的友人们在高声谈论与大笑——早先宴会上源源不断供应的香槟,催化了这种效果。
罗兰与戴坐在稳稳前行的马车中。
戴轻声问:“兰兰……”
她还有些懵——宴会期间她和其她侍女们一样,待在行宫一座供仆人们等候的大厅里。一直等到宴会结束,戴就被告知,她的米莱迪被委任为首席女官了。
现在她们返回亚眠城区,不是回家睡觉,而是准备收拾,搬去行宫里。
“我们现在先不说这些。”
罗兰轻声阻止她,左右看看。
果然有一匹快马从她们身边赶上,却又不超过她们的车驾,不徐不疾地在一旁跟着。
等回到亚眠,罗兰才找到妥当的地点,由她、露娜、依娜和戴,一起开了个简短的通气会。
除了罗兰之外,戴也颇有收获。她一直在与贵夫人们的侍女们聊天,打听各种消息之外,已经成功地把哔叽和改良式胸衣安利出去不少。隔天就会有人上门来取货。
依娜和戴:卖安利我们是最专业的。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罗兰现在得到了一个新职位,为此还得搬去行宫和王室住在一起。她的这些同伴们,是不是应该和她一起搬去。
罗兰的意见是:依娜和戴留在亚眠城里。她只带凯蒂和辛迪去城外行宫。
“我不想你们被当做侍女或者是仆人对待。”
“虽然我也不想凯蒂和辛迪这样,但是她们多少能比你们适应得更好些。”
罗兰如实说。
选手和观众,都来自人人平等的位面外,没有人喜欢这里17世纪早期的封建等级制度。
但罗兰自己是经验丰富的“选手”,即使在这种局面下也能表现得坦然——依娜和戴就不一样了。与其让她们在行宫里受委屈,不让把她们留在亚眠城里大展拳脚。
依娜和戴相互看了看,心里都很感激罗兰为她们着想。
“对了,我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另一个‘选手’的身份。”
罗兰一说德·谢芙勒兹夫人的名字,依娜和戴她们顿时恍然,齐声说:“肯定是那位‘宫廷’选手。”
“我还打听到了几位对手那边观众的名字。”罗兰说。
她替王后安排“破冰”的余兴节目,可不只是为了娱乐而已。
她可一直在留神,那些头上顶着“代号”的贵夫人们,她们姓甚名谁,有什么爵位。
“我有心想要和那边的观众们有些交集,将来投票的时候请她们多给我一点支持。但是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做。”
依娜想了想,说:“兰兰,那就继续卖安利呗。”
“香料、布匹和胸衣我都考虑过。”罗兰说,“但是我在宴会上看到她们全都穿着标准的束腰和紧身胸衣,把自己勒得紧紧的——我当时就在想,她们进位面来,也许就是为了体验十七世纪的法国宫廷。这与我们推广现代的衣着的生活方式是相左的。”
一向沉默的戴这时候又一锤定音:“没有谁进位面是为了找罪受的。”
依娜也说:“对,就算是图宫廷礼服的一时新鲜,时间长了她们肯定还是会觉得这些现代的衣物和用品好——但是位面方规定了物资只能带一次,进入位面之后就不能再回去拿了……这岂不正好碰上咱们的强项了?”
“正好卖安利。”戴再次总结。
“说得对!”依娜眉飞色舞。
果然是旁观者清。两个同伴一言之间就点醒了罗兰——就算是被那纸醉金迷的宫廷吸引,一时的新鲜过去,进入位面的观众肯定还是会怀念22世纪的自由与舒适。
她如果能打好这张“舒服”牌,没准儿能将兴兴头地投奔对手而去的观众都争取到她这边来。
大家把大方针商量好,开始制定细节。
罗兰打算把露娜也一起带到安娜的行宫里去。数字姐妹原本都有些担心,但罗兰笑着让她们放心:“法国王室的情况还好,再说,我会告诉行宫的人,这是红衣主教亲手救下的猫……熊猫。跟露娜过不去,就是跟红衣主教过不去。”
露娜也捋着胡须说:“放心吧,兰兰。在行宫我保证做一只神出鬼没的喵……滚滚。”
一时间消息传出,凯蒂和辛迪听说自家伯爵夫人被任命为王室女官,惊喜还有限,但一听说她们也要跟随罗兰进入王廷,两名年轻的侍女直接呆在原地,像是两尊石像。
“上帝啊,这是因为我非常虔诚的缘故吗?”
凯蒂不敢相信地拍拍自己的脸。
“是夫人乐意提携我们的缘故。”
辛迪还算比较冷静。
两名侍女立即开始商量起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宫廷礼仪和宫廷式法语。
罗兰却完全不像她们那样紧张。
因为她知道,她并不是位面里第一个进入宫廷的选手——有德·谢芙勒兹夫人在前,那些繁琐的宫廷礼节一定会有大幅度的简化,相反,很多后世为人所熟悉的休闲享乐活动会出现在17世纪宫廷里。
一定程度上,罗兰这个首席女官,只需要萧规曹随,亚眠行宫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但是罗兰只要一想到她的这位“对手”,心里就唯有不喜——
这当然要归咎于德·米纳洛夫人昨天对她的试探。任谁都不会乐意在头一回打照面,甚至连照面都没打过的时候,对方就试图置自己于死地。
这种情形在各位面还是第一次。
在前几个名著位面,无论是和她形同路人的夏洛特·卢卡斯,还是和她非常要好的希腊公主的海蒂,大家都是尽力去完成自己的角色,从来不会考虑直接攻击“对手”。
看来在这个位面里,尽管她拿到了米莱迪的剧本,但真正如“米莱迪”般狠辣的,恐怕还要数这位德·谢芙勒兹夫人。
因此罗兰在领受首席女官的职务、搬进行宫之时,极尽低调。她请求王后不要将此事太过宣扬,甚至请王后不要太多提起她的姓氏与爵位——当然,这也是为了避免身在巴黎的德·拉费尔伯爵过早得到消息。
在亚眠行宫里,王后和公主身边的侍女们,也就都像博纳修太太、凯蒂和辛迪一样,称呼罗兰为“米莱迪”。
正式领受了女官职务之后,罗兰与王后安娜和德·拉波尔特先生交流了一回,确认她早先预判的没有错,这次王室的目的,确实是组织起一座庞大而团结的宫廷,为即将出嫁的玛丽亚公主“撑撑面子”,也算是英法两国之间的外交“交锋”举措之一。
一时德·拉波尔特先生有事先离开了,罗兰见四下里无人,觉得是个私下询问的好机会。
于是她坐在王后身边的一张矮凳上,悄悄开口,说:“尊贵的陛下①,我想问一下您对于英格兰方面接亲大臣的看法,您见过白金汉公爵大人吗?”
罗兰一提到“白金汉公爵”的名号,堂堂法兰西王后的俏脸就涨得通红,然后瞬息之间变得全无血色,褪成惨白。似乎有无数个念头在王后心中打转,最终却又都被证实只是她寂寥生命中的泡沫,青春时那些迷梦的回响罢了。
最终安娜点了点头,说:“见过白金汉公爵一面……”
罗兰刚想问问王后对那位“全欧洲最帅的男人”观感如何,谁知安娜马上底下了头,凄凉地叹了一口气,说:“哦,孤独啊!我的孤独是否会影响我的判断力……我是否会因为太过孤独,因而会认为公爵是一个十分英俊的人,比国王陛下还要英俊?”
罗兰:……?
她只好如实陈述:“白金汉公爵确实是一位英俊倜傥潇洒的人物,连我的侍女都听说过,他是全欧洲最帅的男人……”
安娜的脸色终于恢复到正常了一些,但是依旧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罗兰看了看手上德·拉波尔特先生给她的王室仪程,在将玛丽亚公主送至布洛涅之前,在亚眠还将举行一系列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打猎、比武和舞会……
罗兰想要提醒的,是请安娜在这段时间里尽量避开白金汉公爵,尤其是避开与他单独相处。
谁知就在此刻,忽然有女官进来,越过罗兰,将信笺递到王后手中,说:“王后,德·谢芙勒兹夫人请您到她的驻地见一面。她有要事要向您禀报。”
罗兰心想:这时候不立威,什么时候立威?
她顿时从安娜身边长身立起,轻叱一声:“大胆!”
“德·谢芙勒兹夫人既然有要事禀报,为什么请王后移驾,而不是她亲自赶来?”
这句话顿时把进来的女官噎了回去,连忙扯起庞大的裙摆,低头向王后与罗兰隆重行礼,并惶恐地说:“这……这我并不清楚。”
安娜却像是对此行心中有数,她点点头起身,说:“通知康丝坦斯,替我更衣。夫人也许是身体不适,所以才想到要麻烦我。”
但这位法国王后也不全是一位天真的傻瓜,她起身之后,对依旧伏在地面上的传讯女官柔声说:“伯爵夫人是我的首席女官,以后你切记,送信来,不可越过她。”
“是——”
那名女官匆匆离去,临行时满怀敬畏地看了罗兰一眼。
她从此应该知道,扯出德·谢芙勒兹夫人的旗号,对这位新来的首席女官,基本没啥大用。
于是博纳修太太服侍王后安娜更衣,王后命人备车,匆匆赶去德·谢芙勒兹公爵夫人的住处去。
博纳修太太随同王后一道前往。
罗兰与德·拉波尔特先生一道,留在亚眠的行宫准备来日的典仪。
谁知两个小时以后,王后没有回来,反倒是博纳修太太一个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王后的称谓,到底应该是陛下还是殿下,我竟然纠结了好一会儿。但查到原著译本里用的是陛下,就跟着一起“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