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一天鹅绒钱袋的金币,保尔·柯察金开始在镇上招人。
大约是他口袋里的金钱太过耀眼,镇上的工匠全都跑来,听凭保尔吩咐。
原先从事纺织的镇上居民,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他们表示,最近纺织生意清淡,也赚不了什么钱。不如转行,跟着有钱的大爷混。
甚至也有姑娘和大婶过来探头探脑,想要问那个看起来很体面的年轻人:女人也能来一起工作吗?
保尔婉拒了妇人们的“工作申请”,毕竟前期的准备大多都是异常繁重的体力劳动。
但是保尔又指点了她们另一条生财之道:此后男人们每天都要辛勤工作,她们如果能烤出香香的面包,煎上两片咸肉,准备好茶水,守候在休息的地点,想必能从男人们的口袋里分到不少他们当天的工钱。
镇上为“安德烈大人”盖房子的宏伟工程就此开始。
第一件工作,就是伐木。
这件事看似特别简单——镇子附近的树林完全归德·拉费尔伯爵所有。伯爵夫人代表伯爵点了头,镇上的居民就能进入树林伐木了。
但伐木又不是那么简单。
保尔指点工人们专门捡那些已经长到年头,树干粗大,枝叶遮天蔽日的大树采伐。伐木时需要认准方向,计算角度,确保树木倒伏的时候不会压到其他树木。
有些工人觉得麻烦,问保尔:“头儿,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其实您只要一声令下,我们就把这一整片树林都伐干净,给您清出一整片空地来。”
保尔一摊手:“大树小树都伐没了,以后你们的儿子们、孙子们需要木材的时候,他们去哪里找木材使用?”
伐木工们相互看看:他们哪里想得到这个?反正都是伯爵大人的领地,木头也都是伯爵大人的。
“你们现在把大树砍倒,大树周围的小树反而可以得到更多的阳光和养分,它们能够更快长大,长成大树。这一片树林永远存在,永远可以供给我们木材。”
“如果你们现在把树木一股脑儿都砍了,将来想要再恢复成为这样规模的树林,就很难了。”
伐木工们虽然都觉得保尔的话有些道理,但他们都不愿去想那么长远的事。但只要他们照保尔说的去做,就能领到工钱。
于是,轰轰烈烈的伐木运动开始了。
工人们用着保尔带来的锯子,两人一组,将事先选定的树木小心翼翼地放倒。
“哟,这锯子也太灵光了。”
一上手,工人们就感受到了不同。
这锯子锯起树木来又快又好,而且不易损坏。伐完好几棵树再看,锯齿一个都不少,好端端的和新的一样。
以前他们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才能伐倒一棵树,现在一会儿工夫就能做到了。
保尔又教人们把小型滚木垫在伐倒的巨树之下,轻轻松松地把这些巨树运到镇子附近河边的一座磨坊旁。
这座磨坊也是伯爵的产业,以前这镇子附近还经常有人把大麦和小麦送到这里来,借助水力,把麦子磨成面粉。
但后来伯爵下令,使用磨坊磨面,需要留下一成的面粉,作为使用磨坊的代价。
领民们:太贵了,用不起用不起……
这座磨坊便就此废弃了。
但现在,保尔得到了伯爵夫人的授权,使用这座磨坊——
他雇佣了镇上仅有的两个铁匠和三个木匠,拉着他们在磨坊附近日夜赶工。
镇上的妇人们烤好了面包,就连同咸肉和煮鸡蛋一起,送到磨坊附近。男人们慷慨地掏钱买下这些食物,匆匆忙忙地塞进嘴里,就继续干活。
妇人们好奇地问:“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铁匠激动不已地说:“保尔大人说是要把这磨坊改成专门给原木刨皮的‘刨坊’。”
“刨坊”?
妇人们从未听说过这种事,纷纷惊讶出声。
“是呀,”另一个铁匠施施然回答,“保尔大人说了,既然流水能够推动磨盘,把麦子磨成面粉,那它为什么不能推动刨子,把树皮都刨去呢?”
妇人们顿时都用崇敬的目光望着保尔:难怪工人们都开始称呼他“保尔大人”了。
另外几个木匠则正在按照保尔的要求,组装另外一件机械。
“这也是用来给木头刨花用的吗?”妇人们好奇地问。
“不,”木匠们挠挠头,“保尔大人说它们是用来切割木板的。”
这年头,如果想要锯出木板,木匠们需要用线锯锯上很久。但是没有人想到,这样一台像是一台低矮单人床似的机械,竟然能够代替人来切割木板?
“对了,保尔大人提过这玩意儿有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另一个木匠接话:“叫‘车床’。”
妇人们:……又是个闻所未闻的古怪名字。
但她们看向保尔的目光越发崇敬:“保尔大人,您是怎么想出这些的?”
保尔表情自然,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的家乡,人们早就开始用这些机械了。”
人们:哦,明白了。原来这是舶来的技术。
果然还是外来的神甫会讲道啊。
等到三天后,罗兰来“巡视”伯爵的产业。磨坊改建的“工坊”已经初具规模。
保尔在罗兰面前演示了使用水力给木材刨花。
只听水声隆隆,水车的叶片被推动,随即带动齿轮与轴承,事先架在木材表面的刨子纷纷开始活动,将原木表面的树皮一点一点刨去。
期间只需要有一个人在旁边盯着,及时调整木材的位置即可。不需要人们付出额外的体力。
甚至连树皮和刨花都会自动落在一个大簸箕里,不用人专门去收拾——要知道,这些刨花也是非常有用的。
不止是镇子上的人,就连罗兰自己看见了,也啧啧称奇。
既然不能使用现代能源,保尔就选择了应用水力,改造了废弃的磨坊,这样不必耗费额外的人工,就能把从林中采伐的原木刨成表面光滑,形状规格统一的“圆木”。
而保尔身边的“车床”,使用起来确实需要一些人工。
保尔已经事先告诉罗兰,这件机械的准确名字叫做“旋切机”,是将圆木加工成为板材的利器。
他带着两个工人现场演示了如何使用“旋切机”——
两人将已经锯成段的圆木抬上车床,卡在卡槽内固定住,另一人在另一边摇动手柄,就有切刀慢慢切入木材内部,来回运动数个回合,木材就被“片”成了两半。
如此反复,大约两个小时的功夫,一段圆木就可以切成完全一样厚薄的木板,再将木板的宽度进行修整,就切出了同样宽度的木片。
不止是木条,只要调整车床,它就能切出其它形状的木制品:木柱、木条、木板……
罗兰还好,陪着罗兰一起来的镇长和领民们,见到这不一会儿工夫,偌大的一段圆木就变成了整整齐齐垒在一起的木板。人们禁不住目瞪口呆。
这速度、这工艺……
镇长震惊不已,终于开口感叹:“如此一来,我们镇,就能在一个月之内给安德烈大人盖一座房子啦!”
看起来他早就忘了盖房子的真实目的——他原本以为给安德烈盖房子只是伯爵夫人摆出的态度,只是个幌子。
罗兰也很满意:给安德烈盖房子确实只是个幌子。
她真正需要的,是给越来越多涌进位面的“观众”们盖房子,让他们有个容身之所——这样她才能把各种各样的人才都给留住。
保尔的到来给她的计划添加了最重要的助力。
但这时候镇长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保尔,你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在哪里受的教育?这些复杂的工具和机械,你又是在哪里学到的。”
在镇长心中,对职业和阶层的划分根深蒂固。他就不会称呼保尔为“保尔大人”。哪怕他对这种技术再惊艳,也依旧把保尔当做一名“工匠”来对待——毕竟他可是个镇长。
这个社会里:教士、贵族和平民,等级可是非常森严的。
虽然实际上镇长自己也得被划进“平民”这个阶层,但他自诩是被贵族认命的“官员”,自然和保尔这样的普通工匠得划清界限。
现在镇长就摆出了这样的态度:虽然你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工具与器械,但我也有权盘根问底,问问你究竟是什么来历背景。
这下轮到保尔挠头了。
他瞥了一眼罗兰,有点儿不太确定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大可以说自己是圣彼得堡或者莫斯科附近来的,但在这个时代,俄国的地方发展水平和法国相比,可能还要略逊一筹。
如果他这么说了,万一这附近真的有人了解俄国的情形,保尔立刻就露馅了。
罗兰却气定神闲,反正无论保尔说什么,她都得负责帮他圆。
谁知这时有人插嘴:“这些可不算什么?我在尼德兰的时候,这些工具和作坊都见过,不稀奇。”
声音熟悉,罗兰又惊又喜,回过头,果然看见了一顶插着羽毛的帽子,帽子一抬,立即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
“彼得表兄……”
前一阵子被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彼得潘,现在终于回来了。
“在造船的作坊里,木匠天天得把木头削成长长的龙骨,用木片做成蒙板,贴在船身上——没有机械怎么成?大家天天用手锯吗?”
彼得潘对这个时代的欧洲各国都有些了解。他一边说,保尔就一边在旁附和。
镇长听着,面皮有些微微发红。
按照彼得潘的说法,他确实有些少见多怪了。
而彼得潘则完全不在意镇长心里在琢磨什么,他一旦说完,就转身向罗兰致意:
“米莱迪,彼得潘幸不辱命,给您带来了一些重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