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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得桂冠的这天,从下午一直到深夜,“汤米家的厨房”始终聚集着欢庆的人群。
餐厅的熟客们听说了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庆祝。
他们派了一个木匠出身的高个儿壮汉把新奥尔良市府颁发的那个“最佳餐厅”铜字铭牌高高地挂在了餐厅的门楣上,然后“噢噢”地一边拍手,一边唱起了歌。
此刻芒罗太太就站在二楼她的阳台上感慨万千。
“哦,我的汤米。”
“汤米会被所有人都记住对吗?”
她转过头去看南妮嬷嬷,这位淳朴的黑人嬷嬷满脸是笑容,却眼中带泪。嬷嬷张开双臂,和芒罗太太紧紧拥抱。
而罗兰依旧在厨房里忙碌,她大声喊:“普利西,帮我把这些都送出去——”
既然成了“最佳餐厅”,罗兰就决定好好庆祝一番,当晚也再没有什么订位不订位一说了:夕阳朋趣酒敞开供应,各种用来下酒的小食,软炸虾、蒜蓉烤生蚝、辣炒牡蛎……从厨房里流水价地送出去。
普利西苦着脸:“思嘉小姐,您这么开店可不行!”
罗兰今晚用来招待熟客的酒水和食物,一概免费。
罗兰却嘻嘻一笑:“材料都是相熟的渔夫送来的,也没收我的钱。”
普利西顿时放了心,拍着心口说:“原来如此。”
这个小女孩跟着罗兰这么长时间,多少也有些经营头脑了。
但罗兰知道,那些熟悉餐厅的渔夫更加有经营头脑,晓得罗兰刚刚得了一笔奖金,接下来的举动不是扩建餐厅就是开分店,所以才会出手这么大方。
他们把上好的食材免费送给罗兰,也是做出表态,他们诚心与罗兰继续做生意,打得一手好算盘。
在刚刚得奖的喜悦过去之后,罗兰面对她得来的这张支票,也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盘,规划她想要做的事。
原本她想把这笔奖金留一部分给芒罗太太,让她留着养老,颐养天年。芒罗太太却说不用,说她可不愿意落在罗兰后面,总要为和汤米差不多命运的年轻人们做点什么才是。
现在她就拥有了一大笔钱,会全部投入一个基金会。
这个基金会需要做一些投资,并且拥有稳定的投资回报,才能让基金会长长久久地运行下去,帮助更多的人。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怎样才能切实帮到像托尼这样的伤残退伍士兵?
给他们发钱,固然简单直接,但是这并不够,并不足以帮助他们回归社会。
罗兰把托尼和跟他差不多情况的年轻人都请来,征询了他们的意见。最终大家达成一致意见,由基金会出资,为“汤米家的厨房”开设分店。
分店由总店直接冠名,也叫“汤米家的厨房”,但是利润全部计入基金总额,并且定期为伤残退伍士兵发放补助。
更为重要的是,这家分店会尽可能地雇佣还有工作能力的退伍士兵,邀请他们去厨房工作,去餐厅工作,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与人交际,能够体会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另外还能多拿一份工资。
托尼自告奋勇地要做分店的厨师。
“夫人,我太想成为您这样的主厨了,可是您看我这样……行吗?”
整个新奥尔良市,在听说“汤米家的厨房”要开分店了之后,也难免生出怀疑:这间分店,听说要雇佣从来没做过菜的老兵当主厨,做出来的菜肴味道,能和老店一样好吗?
罗兰:这根本难不倒我。
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叫做“中央厨房”的机构吗?
她做菜不再随心所欲,而是开始将所有的菜式固定下来,做成标准菜谱,并且在菜谱中写明如何操作,具体操作时间精确到分秒,以确保厨师在使用菜谱时火候不会出偏差。
接着,她又建立了一个专门处理食材的食材作坊。
这个作坊每天清早开门,从各家合作的供应商那里取得材料,立即开始清洗、处理、切块……包装成标准分量的“材料包”,在下午各家的厨房开始工作之前,分别送到总店和分店去。
分店厨房收到这些“材料包”,不需要经过繁琐的备菜,只要按照菜谱上的操作规程,把处理好的材料烹饪成菜肴就行。
甚至罗兰还研发出了专门的“调料包”:这些调料包用新鲜的香草研磨而成,配合“材料包”的食材,就可以做出和“汤米家的厨房”总店完全一模一样的味道。
分店的新任“主厨”托尼,在亲自尝试做了一次之后,连自己都惊讶无比,没有想到他也能做出这么美味的菜品。
在将这些流程捋顺了之后,分店热热闹闹地开张——在这店里工作的绝大多数都是退伍的老兵,而开业当天早早就预订了位置前来捧场的人,也绝大多数曾经上过战场的南方士兵。
在这里他们相互寻找到了慰藉。
罗兰亲眼见证了分店开业的过程,她自己也很感动。
毕竟在完成这项工作的时候,她得到了很多好心人的帮忙。
选址的时候房东听说是为了这个目的开的餐厅,慷慨地答应减免租金;装修的时候一个据说以前当过兵的木匠带着几个学徒过来,乒乒乓乓就把活都干了,没要一分钱。
当然,分店的位置比总店更好,座位也多,在“最佳餐厅”分店的头衔加持下,生意蒸蒸日上,日进斗金,令人嫉妒。
人们都说,很快,“汤米家的厨房”就能开第三家分店,第四家……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分店还没开出来,食材作坊先火了。
新奥尔良市虽然餐厅众多,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每天下馆子,很多时候都是自家烹饪,请客也是在自家宴请,去餐厅那是偶尔为之。
食材作坊的“材料包”和“调料包”的出现,成功在家庭烹饪和餐馆味道之间架起了一道桥梁。
刚开始时,只是些有经验的厨子或者主妇觉得食材作坊进货的材料新鲜,又都处理妥当了,买回家只需要下锅烹饪就行。
后来罗兰见买的人越来越多,索性敞开出售材料包和调料包,甚至连菜谱也索性公布,让买材料回自家做的人能够按照餐厅的菜谱做出地道的克里奥尔菜。
一时间新奥尔良掀起了在家做“最佳餐厅”菜式的风潮。
甚至有人怀疑,这样下去,“汤米家的厨房”,老店和分店,还会有什么生意。
但事实证明,罗兰的老店和分店,生意依旧很好:老店有朋趣酒和现场乐队,分店有曾经一起上过战场的老兵们创造出的怀旧气氛。
另外,罗兰的餐厅里,老饕食客们永远都有机会尝到一些菜单上没有的“惊喜”:
不常见的新鲜食材,或者是心血来潮的调味和搭配方式,罗兰随心所欲地烹饪出新奇菜品,甚至会打破“克里奥尔菜系”的边界。
而食客们爱的就是“随心所欲”这四个字,因此他们宁愿放弃“材料包”带来的便利,从城市的各个地方奔向上下城区交界处的小餐厅。
而罗兰本人在阔太太们中的“名声”,竟然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因为她不辞辛劳,独自开创的餐厅,拥有一个崇高的目的。
埃尔辛太太和米德太太逢人就会夸耀自己以前做过罗兰的邻居;而梅利韦瑟太太从亚特兰大写信向罗兰道歉,表示自己以前“误解”了她,把她的成就描绘为勤劳、伟大的,简直可以和妇人们在战时为医院做义工的行为相提并论。
而新奥尔良市府也对当初那场“最佳餐厅”评选的结果感到很意外。
他们原本只是想要提振一下经济,宣扬一下新奥尔良的地道美食。却没想到选出的这一家“最佳餐厅”,竟然开始帮他们解决社会问题。
原本需要抚恤的伤残老兵纷纷开始再就业——他们也找到了地方聚会、聊天、听音乐……三k党在本地渐渐失去了市场。
食材作坊很快变成了食材加工厂,这里雇佣了各种各样的人,男人女人、白人、黑人、西班牙裔、印第安人、已婚的、未婚的……只要踏实肯干,总能在这里找到适合的岗位。
有一天罗兰食材加工厂门外遇见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见到她就凶巴巴地瞪了她好几眼,然后摘下帽子,露出她那一头炫丽的红头发。
“贝尔·沃特琳?”
罗兰总算记起了这个人。
贝尔长长吐出一口气,“是我!”
“我就是来看看女孩子们工作得怎么样的。”
她不说罗兰还想不起来,最近食材厂招工,招了些年轻靓丽的女孩子进来。进厂以后一直有人指指点点,说她们都是些“失足少女”。
罗兰当时就说了:她的厂不问出身背景,不问过去经历,只看工作表现。
现在那几个女孩子洗尽铅华,本分工作,收入竟然还不菲。她们也已经开始在厂里交上朋友,没有人再拿她们过去的事说嘴了。
这却令贝尔很泄气:“思嘉小姐,你还真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啊!”
“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必要再留在新奥尔良了。这几天我就会回亚特兰大去。”
“我俩从来都不对付,更加不是什么朋友。但既然遇上了,我就跟你道声别。”
“你……到底还是比我强些。”
贝尔在临走之前,憋出这么一句。
“沃特琳小姐——”
罗兰突然招呼。
“怎么?”
“没,没什么……”
罗兰摇摇头,伸出手扬扬,“祝你好运!”
她挺想问问贝尔有没有白瑞德的消息,但又怕在别人面前泄露了自己的心事——这么就都没见他,罗兰确实……有些挂念,姑且说是“挂念”吧。
随着她的生意越做越大,罗兰原本是顾不上这些的,但这次见到贝尔·沃特琳,一下子勾起了她的心事。
他把她带到这里,发掘她的潜能,让她完成更大的事业。
他自己却不愿出现,亲眼看一看她达到的成就。
想到这里,罗兰皱皱鼻子:“不出现就不出现,又有什么关系?”
罗兰在开起了分店和食材加工厂之后,她明显忙了起来,经常需要在新奥尔良市内的不同地点跑来跑去。
她现在也不用再乘坐出租马车了,而是雇佣了一个车夫,专门替自己驾车。
只不过她的马车依旧很简朴,是敞篷的轻便马车。
车夫叫老亨利,新奥尔良本地人,也是个老兵。他熟悉这座城里的每一条道路,日常驾车在城中奔走,把罗兰送到需要她的地方。
但渐渐地罗兰开始有种预感,走在城中她总会觉得有人在跟踪她。但是猛一回头,却又见不到人。
在这座城市里,她有的是朋友,从来没有什么仇敌,但这并不妨碍有人图她的财产和容貌,想要对她不利。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罗兰每天出门的时候,都会带上白瑞德留给她的一柄手铳——那东西小巧,刚好可以装在她的手提包里。
到了晚上需要走夜路的时候,她也会特别提醒老亨利留神周围。
这天傍晚,天擦黑了她才从食材加工厂往回赶。南妮嬷嬷正在老店的厨房里代班烹饪,因此罗兰急着赶回去。
老亨利驾着车,驶过密西西河边一段无人的河堤。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河堤旁没有住宅房舍,光线特别幽暗,仅有天空中一轮明月,正向大地洒下银辉。
老亨利索性点燃一枚火把,支在车夫座位旁边的一个支架上照亮路面。同时,他单手持缰,驾着车往“汤米家的厨房”老店那里赶过去。
忙了一天,罗兰也十分疲惫,但是她看了看周围的情形,本能地起了警惕之心。
她坐在敞篷车厢里,无声无息地把那支手铳从手提袋里拿出来,检查过已经上膛,握在手里,隐藏在手提袋下。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马车车厢猛地一震,她的身体直接向前甩出去,撞在面前的板壁上。
她眼前似乎黑了黑,再抬头的时候,老亨利已经不在车夫的车座上。他事先点燃的那柄火把还亮着,依旧插在支架上熊熊燃烧。马匹没人操控,依旧沿着道路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罗兰冒险从车厢里向车夫座位上爬,想要先握住缰绳,把马勒住,然后再下车去找老亨利。鬼使神差地,她没有抛下那枚手铳,而是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爬到车夫的座位上,罗兰找到了缰绳。
她学着车夫的口气,慢慢地“吁”了一声,一边收紧缰绳。
忽然,她将缰绳一松,大喊一声“快跑!”
可惜马儿不懂人类的语言,不知道主人这样是要它加速。
路边的黑暗里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拉住了马匹的龙头。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白人,在火光映照下扭过头来,冲着罗兰一笑,露出他缺了两枚门牙的大嘴。
“松手!”罗兰大声说,“否则我就射击了。”
她右手一挥,露出手中黑色沉静的手铳。
那个白人手下根本就没停,他完全勒住了马,一手缠着缰绳,朝罗兰这边靠过来,脸上的笑容愈发猥琐:“美丽的夫人,我……”
“砰——”
罗兰毫不犹豫地开火,距离很近,根本不可能有失,正好集中了那个猥琐白人的左胸。
她要么不出手,出手就绝对不容情。
罗兰打出这一枪,立即身体向另一边急晃——
她从车夫的位置上翻了下来,几乎与此同时,她听到另一声枪响,有人冲她刚才在的位置放了一枪。
罗兰落在地面上忍不住心里吐槽:好好的一个名著位面,现在怎么成了动作位面、枪战位面?
她落下来的时候看清了从她身后来的人,也是一个白人,不过要比刚刚那个扣住马笼头的那个穿着好上太多,手里也攥着一把手铳。
“是你?”
罗兰大喊,闪身躲在马车的车辕之后。
“是我,夫人,我这张面孔您竟然还记得。”
是的,来人带着一点点北方口音,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应该是用了过量的头油。
罗兰记得很清楚:这就是那个,在她的餐厅故意找茬要吃霸王餐的人,拒绝与黑人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吃饭的人,挑起了黑人和三k党之间争斗的人。
他竟然逃过了当时的惩罚,阴魂不散地等到现在才出手报复。
“为了一顿霸王餐,至于吗?”
罗兰故意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故意东拉西扯。趁着这功夫,她已经把车座上架着的那枚火把悄悄取了下来,猛地扔了出去。
火把落在了远处的河堤之外,火焰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银白色皎皎的月光洒下来。
这场景原本很美,可现在任何光线对罗兰都是不利的——对方手里也有一枚手铳,而她的手铳还没有机会再次上膛。
难怪白瑞德要给她留一对手铳,偏偏她出门只带了一把。
她将自己的身形缩在马车之后的阴影里,一面说话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开,一面悄无声息地向后退。
“哈哈,夫人,您的记性可真好,那点小事我自己也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您现在是个有钱人,因此我会拿您这条命去换一点小钱。”
罗兰不做声,悄悄在马车背后再次为她的手铳上了膛,只听“咔”一声轻响,她的防身武器又能够工作了。
北方佬在远处哈哈地一声笑,说:“您能直接把我的同伴结果了也是厉害……”
罗兰双手握着手铳,慢慢从马车后面绕过去,从另一个方向向说话的人靠近。
“……但这也无妨,这人的死活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甚至您的死活也与我无关。我不需要您活着,只要您的手提袋、您身上戴着的胸针……任何能证明您落在我手里的证据。”
罗兰低头看看胸前,白瑞德送给她的那枚钻石胸针正好端端地别在她胸前。
她继续悄无声息地向说话的人靠近。
“夫人,您想不到,这么久之后,您还是会栽在我手上吧。”说话声得意洋洋,好像罗兰已经是个死人了似的。他大概认为,罗兰的手铳是市面上常见的老式武器,使用一次只能射击一回。
罗兰却已经悄无声息地转到了马车的另一端,站在皎洁月光下的男人出现在罗兰的视野里。
她毫不犹豫地举起手铳,耳边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几乎与此同时,罗兰猛地一扣扳机,她手中的手铳一声怒喝,铳口随之腾起青烟。
有两个男人同时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继而毫无生命地倒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