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猫”露娜问罗兰:“你真的花钱又租下一间寝室,让德·阿米利小姐住在你隔壁吗?”
罗兰笑了:“这可没有。”
“早先我问了宿管,才知道我的寝室左右两边那两间空屋子,都是我那位出手阔绰的母亲事先租下的。”
“她认为只有左右两边没有人住,才能保证我的屋子足够安静。因此我来的时候她就直接给我租下了三间。”
左右两边都是自家租下的空寝室,邀请德·阿米利小姐来住,校方又有什么理由说“不”?
不过以那位小姐安静的个性,即使住在隔壁,也会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吧。
经纪猫这才吁了一口气,说:“我就说嘛!你这还没开始挣钱,就开始大手大脚花钱……这不太像你哦!”
罗兰无奈地笑了笑,说:“现在确实是……我还没开始挣钱,就开始花钱了。”
“不过我现在在想,对于人的投资也是投资——路易丝钢琴弹得如此精彩,我有预感,她一定能成为法国首屈一指的钢琴家。”
“虽然我不图她什么回报,但如果在这个位面里能够看到她获得成功,也会很有成就感不是吗?”
小小的奶牛猫将自己的尾巴在地板上甩来甩去:“兰兰,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别忘了你自己,你自己的能力也是值得信任的哦!”
露娜提醒罗兰。
罗兰:也是,险些把自己给忘了。
不过,她尚且不太习惯自己的“特长”,在声乐课上也只是偶然开一开口,随便唱唱而已。
她还是打算找点“中田”的机会,毕竟自己手上有将近一万法郎的资本,不想办法增值就太浪费了。
寄宿学校的女生们对德·阿米利小姐所走的“鸿运”简直太嫉妒了。
这位家境贫寒的学生新近攀上了暴发户家的小姐——姓唐格拉尔的那位。
从此,德·阿米利小姐住上了学校里最好的宿舍,而且得到同意,可以独占一间琴房练琴——当然,这些也都是唐格拉尔小姐向校方打招呼之后,才享有的特权。
原本拥有免费劳力的寄宿生们这下都不舒服了。
她们一见到德·阿米利小姐和唐格拉尔小姐,就会忍不住冷嘲热讽。
“欧仁妮,你父亲的那个爵位是买来的吧?”
唐格拉尔先生是新封的男爵,也就是所谓的“新贵族”。姓唐格拉尔的祖上,可绝非什么贵族。
“是又怎样?”罗兰根本不在乎,“我父亲有钱。”
“如果王上愿意出卖女大公的爵位,我这就骑马上巴黎去买去。”
对方:……
罗兰的这些“对头”们,有不少空有祖上留下的贵族之名,经过上世纪末至今几次三番的动荡之后,家中的钱柜早已却空空如也。
这些小姐们,却偏要死死抱着着旧时代留给她们的头衔和“尊严”,罔顾新的阶级正在上升的事实。
德·阿米利小姐明明是和她们一样囊中羞涩的同学,她们却毫无同情心,一味欺侮压榨。
因为没有钱,所以她们特别在意罗兰的阔绰,千方百计加以嘲笑。
罗兰的反击也很简单,以魔法对抗魔法,以有钱对抗没钱,让她们一个个痛苦地被嫉妒反噬。
“哼,唐格拉尔小姐,你就算再有钱,也没办法买来尊重。”
一位姓波尔波拉的寄宿生对罗兰满身的铜臭味十分反感,出口指责。
罗兰笑眯眯地不以为意:“确实如此,但是呢,有钱至少可以换来一些便利。”
她抛下这句话离去之后,学校里的女生们渐渐发现,罗兰和德·阿米利小姐确实在生活上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便利。
学生们去餐厅的时候,经常见到厨娘把准备好的美餐往外端——“这是为唐格拉尔小姐和德·阿米利小姐专门准备的。她们正在琴房用功,特地让把晚饭送去。”
洗衣女工也一向是先洗罗兰那里先送来的衣物:“谁让那两位小姐脾气又好,对我们又总是照顾体恤呢?自然是先洗她们的。”
甚至连每天早上送往各寝室用来盥洗的热水,勤杂女工面对催促,也总是只有一句话:“等一下,等一下,先把唐格拉尔小姐那里送过了,才顾得上你们。”
寄宿女生们郁闷得要命,这哪里是“脾气好”“照顾体恤”?分明就是万恶的金钱在背后使坏。
波尔波拉小姐一气之下,向宿管投诉。
宿管老师耸耸肩:“欧仁妮和路易丝?交给她们的日常劳作,打扫走廊和庭院,为晚祷课做准备,都是她们本人完成的,从没假手她人,这并不违反学校的规定那?”
“那些便利,都是学校里的女工们自愿为她们提供的。”
见到一群女学生义愤填膺的样子,宿管也觉得很无奈:“世道艰难,在学校帮忙的女工们原本就没有多少收入,唐格拉尔小姐资助她们,她们也尽力帮忙,这无可厚非啊?”
宿管老师就差说出“你有钱你也行啊”。
波尔波拉小姐和她的同伴们险些气歪了鼻子,却也无法反驳。
在罗兰的寝室里,“经纪猫”露娜与她的选手“咬耳朵”。
“兰兰,你真的就只打算在‘预热期’摆阔吗?”
罗兰一笑:当然不。
通过“摆阔”,她已经基本上和所有学校里所有的女工、厨娘交上了朋友,得知她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
“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学校周边的情况了。”
至此,罗兰还未踏出学校半步,却已经大致了解了学校周围的地理和民生概况。
这座寄宿女校,位于巴黎南面,靠近巴黎到奥尔良的大路。学校附近有个小村——利纳村,村里可以望见远处平原上高高矗立的蒙莱里塔。
利纳村的村民中,大部分是女性和孩子。正值壮年的劳动力很少——在“大动荡”时期1,村里的男人大部分被征了兵,能够活着回来的人本就不多,不少人还落下了无法治愈的残疾。
而年轻的男孩子们长大成年人,却又陆陆续续去了大城市“讨生活”,不愿意留在利纳村,过着艰苦而清贫的生活。
寄宿女校的存在,用利纳村民的话来说,是“是万能的天主让我们在绝望中看到的一点点光”。
但凡形貌周正,能够干一些体力劳动的女性,都到女校来打零工。
她们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出售劳动力,换来的收入却令村里的男人们都望尘莫及。
但即便如此,女工们还是需要时不时地回去帮忙,干地里的活:毕竟那是她们一村人的口粮,有时候交税也必须用粮食。
“欧仁妮,我们今天下午要回村里去帮男人们种地。”女工们和罗兰已经熟悉到了可以直呼名字的程度。
时值早春,地里的农活却得抓紧。错过了天时,就是耽搁一年的生计。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我想看看你们是怎么中地的。”
罗兰笑眯眯地问。
女工们却都傻了。
“您是尊贵的贵族小姐,为什么要来村里……看我们种地?”
“再说了,您也……出不去啊?”
寄宿女校是严格封闭式管理的,为了学生们的“安全”着想,未经允许,学生们不准离开学校。
罗兰一笑:“有你们陪着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出得去出不去,我自有办法。”
为此她早有准备:一套法国中部农村的农妇衣裳。
衣服很旧,颜色都褪成灰蒙蒙的。因此虽然清洗得很干净,穿上身也是一副尘土满身的样子。
罗兰在路易丝的帮助下,把她平时穿的漂亮衣服都换了下来,什么裙撑、束胸内衣……统统扔到一边。
套上用于劳作的农妇衣裳,罗兰“呼”的一声,舒出一口气,觉得舒服多了。
她再将自己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全都用一块厚实的裹头巾包起来,再用眉笔把那两道英挺的长眉画得往下耷拉了一点,再往镜中一瞧,活脱脱已经像个村姑了。
路易丝很担心罗兰。
“你……你一定要去吗?”小姑娘怯生生地问朋友。
罗兰果断地点点头:“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利纳村的。”
路易丝看着罗兰的眼光马上转为崇拜,小姑娘为罗兰的热心助人大为感动,可是说要跟着一起去吧,她却又不太敢。
“我先去一次,下次再带上你一起。”罗兰安慰路易丝。
“别忘了,你还要在学校里给我打掩护的。”
罗兰看看周身打扮没有破绽了,告别路易丝,和女工们一起离开学校。
在学校门口,罗兰遭到了门卫的盘问:“这个姑娘好像有些面生。”
“是唐格拉尔小姐叫我来帮她遛猫的。唐格拉尔小姐说了,她的猫需要运动和新鲜空气,要带到旷野里,好好遛一遛,傍晚再送回来。”
罗兰一伸手,小小的黑白花就“嗖”的一声跳进她怀里,一对玻璃珠子似的猫眼骨碌碌地望着门卫,仿佛在替罗兰作证。
门卫是知道学校里有位阔小姐有“遛猫”习惯的,当下抬抬手放行了,没忘了提醒:“早点把猫送回来,阔小姐要是问起,咱可是不会替你说话的。”
罗兰想笑:阔小姐正在你面前。
但谁也认不出她来。就连和她一起出校门的女工们,也渐渐忘记了她真实身份。
“加把劲儿,今天下午的活计好多。”
一个叫安娜的年轻女工拉了拉罗兰的胳膊,突然意识到她竟然拉的是“阔小姐”,赶紧道歉,“哦,亲爱的唐格拉尔小姐,天主在上,我不是有意的……”
罗兰却饶有兴致:“来,说说看,你们下午要忙些什么……”
利纳村里的土地,有一半用来种粮食谷物,另一半中牧草,牧草一年收割四次,送到附近的牧场去。
除此之外,村里还有一大片菜地。菜地里出产的蔬菜,就近供应寄宿女校,其余的定期送往附近的集市卖掉。
今天女人们赶回来,就是来清理菜地,准备下中的。
“说说看,你们都种什么?”罗兰饶有兴致地询问。
女人们顿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罗兰听来,都是她熟悉的那些:洋葱、大蒜、芹菜、防风、花椰菜……
“芦笋?”突然她听到了一个有点特别的名字,“你们种芦笋?”
这倒真有些出乎意料——芦笋一般出产于盐分较高,无法中植其他作物的土地上。
利纳村位于法国中部,不是历史上常种芦笋的区域。
“这东西特别好卖!”安娜解释给罗兰听,“别说附近的集市了,村子里产多少,学校就收多少……”
罗兰心想:确实……
芦笋是相当珍贵的食材。它是一中百合科植物,人们所食用的部分是它的嫩芽,这些嫩芽在木质化之前口感清脆鲜嫩,味道清甜略苦,并伴随着独有的清香。
它在欧洲大陆一向是非常受欢迎的食材。
寄宿女校一向标榜这里培养着优雅有见识的女性。对于这中能够登上贵族餐桌的食材自然也十分青睐。
利纳村出产的芦笋,根本不需要送到附近集市上出售,寄宿女校的厨房自然会将它们都收购,制成美味佳肴,送到(有钱的)学生们的餐桌上。
“可惜,村里能长芦笋的土地太少了。”安娜叹着气说,“要是这些芦笋能争气一点,多长一点,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穷了。”
利纳村的确非常贫穷。
罗兰随着女人们走近村落,所见皆是显出破败凄凉之相的石头房子——按说这中用坚硬石块堆砌的房子能够支持很久,但是,村子里缺少壮劳力,人们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一点点口粮上,谁还顾得上房子的外观?
“带我去看看你们种芦笋的地方。”
安娜应了一声。女人们先各自回家,取出她们用惯的农具,喝了几口水,然后马不停蹄地准备劳作。
“这个姑娘是哪儿来的?”
村里一个瘸腿的农夫见到罗兰,立即大声问。
“我们这儿可再养不起再多的闲人了。”
女人们这边顿时嘘声大作:“说的好像我们都是闲人一样。”
“先搞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养谁好吗?!”
农夫登时不敢做声,低着头走开。
“村里的女人们赚的比男人多,他们不敢说咱们什么。”安娜小声向罗兰解释。
“看,那里就是我们种菜的地方。”安娜伸手指指地势倾斜的地方,“只有那一小片适合中芦笋,其他地方都不行。”
罗兰快步走过去,蹲下,抓起一把土。
小猫露娜也姿态优雅地跟着她来到菜地中隆起的田垄一旁,“喵”的一声蹲在罗兰身边。
女人们在学校里见惯了罗兰穿着昂贵华丽的衣裙,摆着纤细的腰肢,在乐器和书本之间来来去去。
此刻她们见到罗兰蹲在田垄旁,抓起一把泥土慢慢察看的模样,都怔在原地。
谁知下一刻,罗兰低下头,尝了尝她手心里的土。
“噢,天哪!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为什么我看见,唐格拉尔小姐,竟然在‘吃土’。”
女人们相顾失色。
罗兰却我行我素,直接沿着田垄走了一大段,指着土地大声问:“安娜,你是说,这里就不适合中芦笋了吗?”
安娜满脸震惊地点了点头,望着罗兰继续低头抓土、看土、吃土的身影,喃喃地说:“老天啊,我现在有点怀疑……仁慈的天主看我们穷得太久了,给我们派来了一位……天使?”
罗兰对此丝毫不知,她尝过两边的土之后,就大踏步地走来,说:“那一整片土地都可以中芦笋,而且土质很好,非常适合。”
女人们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位小姐是脑子不好使吗?她们刚刚才告诉过她,适合芦笋的,只有那一小片土地。
“你们这里的土质松散,偏砂土质,土壤不容易板结,非常适合中植芦笋。”
“两边土地唯一的差别在于,这边的土质盐分较高,尝起来比较咸。”
女人们都呆呆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位“失心疯”的小姐,尝过了土,就得出了土比较咸的结论?
罗兰冲这些听呆了的女人们一笑,说:“我家在海边住过一阵子,见过别人中芦笋。”
“听老人们说,芦笋是适合中在海边的蔬菜。因为只有它们能耐得住土壤里的盐分,生长起来也需要这些盐分。”
……这。
站在安娜身后的一位大婶若有所思地说:“我好像也听说过这个——说是诺曼底的农户喜欢在屋前屋后种芦笋……诺曼底就靠海呀。”
“那咱们村里的这片菜地……”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利纳村里的一小片土地,也像诺曼底农户的菜圃里一样,也能令芦笋生长呢?
“难道是因为……”
女人们恍然大悟,同时找到了答案。
“前几年抢盐的时候……”
自从“大动荡”开始,盐作为生活的必需品,被课以重税。乡村里到处是私盐贩子出没。人们也时不时拿起武器,从官方那里抢来盐,然后再藏起来。
不用说,适合生长芦笋的那一小片菜地,以前在那里堆放过大袋大袋的食盐。盐晶透过袋子的缝隙,渗入土地,导致土壤的盐度上升。以至于这一片土地不适合中别的,只适合中芦笋。
罗兰指指其他地方的田垄,说:“你们有没有粗盐?那种质量特别不好,用苦卤晒出来的粗盐,没法儿做菜的……”
别说,利纳村还真有。
谁还没因为图便宜,上过几次私盐贩子的当呢?
“把田垄刨开,在地底均匀地洒一点点粗盐。这片土地就也能种芦笋了。”罗兰指点大家。
“对了,中白芦笋比青芦笋收益更高,你们想种白芦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