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当街被人掳走暴打,先不论他到底被打成个什么样子,事发第二日,便已传的满城皆知。
即便知州府派衙役出去严惩议论此事者,依旧堵不住悠悠众口。
毕竟,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这种事,委实不多见。
另一头,蝶园正厅。
沈青青今日本约好去另一位夫人家中小坐,但一早,孟西洲突然说一会儿要带她出门查看铺面进度,她只好回帖告知那位夫人,又遣人送了份调制的香囊致歉。
用过早膳,沈青青起身离开,娇玉从旁处端来个小碗,里面是黄澄澄的药汁。
她眉头浅蹙,低眼瞟了眼对面的人,此刻孟西洲正在看李炎刚递来的信函,没留意她这处。
沈青青给娇玉使了个眼色,让她拿走。
这时,孟西洲抬眼道:“喝了就出门了。”
她素来怕苦,更这些丧心病狂的中药一向是她的天敌。但想到这是孟西洲深夜遣人去抓的药,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来,抿了两口。
孟西洲放下筷子,看她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点的拖着,仿佛每一口,都能要她的命。
见她如此,不由得觉得好笑,“娇玉,去取来些蜜饯,她喜欢吃梅子干,去看看库房有没有,没有,就让管家去买。”
娇玉应下,小步走出。
留沈青青一人端着碗,盯着孟西洲愣了下神,但很快,她敛好神色,继续同那碗药作斗争。
知道她喜欢吃梅子干的,是阿洲。
不过她已经学会,当孟西洲做出阿洲的举动时,装作不知道。
她清楚,若她问起,孟西洲一定会当面否认。
还不如装作不知道,默默接受阿洲的好。
这一切,总归是在好转的。
用过药后,沈青青得了一小兜子梅子干压苦味,想着马车闷热,她偷偷带了剩下那些,准备一会儿当零嘴儿。
去了铺子,孟西洲带她见了掌柜与账房,几人知道沈青青的身份,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
之后,几人巡视铺子,见香料备的差不多了,沈青青颇为认真,拿出库存本子,随意抽查了几个香料数目,来核查库存与账目是否对得上。
掌柜见小夫人如此用心,不敢怠慢。
就连站在一旁的孟西洲,也对认真工作的沈青青刮目相看。
不得不说,来宜州带上沈青青,是他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半圈儿下来,戴着帷帽的沈青青被闷得难受,便同掌柜要了间阴凉的屋子,悄悄离开人群,偷着歇会儿。
想这古代女子过的真辛苦,这么热的天,还得戴个帷帽出门,这玩意冬天还好,能稍稍遮风,夏天就跟个蒸笼一样,小风很难吹进来。
沈青青进了屋,想着也没别人,便把裙角撩到腿根,又把袖口提到肩头,散散热。
孟西洲同李炎查看过正堂陈列,这才发现沈青青不见了。
孟西洲眉头一压,“她人呢?”
这头,沈青青喝了两口凉茶,正嘬着梅子干,晃着小脚儿,倏地,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吓得她忙推裙子起身。
孟西洲一眼便瞧见那白玉似的脚丫正在慌乱地找鞋,他反手“嘭”的一声,把门甩上,正好砸在跟在后面的李炎脸上。
“哎呦……爷。”李炎捂着火辣辣的脸,在外面嚎叫。
沈青青慌乱的把仪容整理妥当时,见立在那的孟西洲,冰冷严肃的脸上挂了抹诡异的笑。
像是极力隐忍,又像是在生气。
她看不懂。
“爷,是不是要走了。”沈青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反正只要她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不会是她。
“嗯。”孟西洲背过身推门而出,嘴角那抹半分嘲笑半分得趣的笑,终是展露出来。
他暗自感叹,平日端庄贤淑的人,背地里会是这番模样。
在众人筹备下,香料铺涤春阁选了个良辰吉日,很快开业。
第一日,铺子门口便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有沈青青在曲林贵妇圈的人脉与名望,铺子想不火都难。
明里,孟西洲是涤春阁的大当家,忙的是焦头烂额,暗中,分散在宜州各地的密探扔在搜集信息。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那日一气之下,让秦恒教训了王延胜这件事,竟歪打正着,成了此案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机。
王延胜那日被打后,受伤严重,王府闭门谢客。
蹲在暗处的秦恒注意到,王家并未请大夫,也不知道那王姨娘从哪儿弄来的药,一日三次,给王延胜的屋里送去。
孟西洲听完秦恒汇报,低声问:“那王氏送去汤药时,可有人跟着?”
“有的,但夜深属下难以看清,白日属下又不好靠的太近……”
“那便是了,知州府内,必然养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不但会看病,还精通制药制毒,让你盯着王延胜的原配,可有什么信息?”
“有,同那位娘子讲的基本没有出入,王延胜生病的这段日子,发妻闵氏从未出过后院,更没探望过他,同外界传言两人伉俪情深,的确有所出入。”
“属下觉得可疑,便深夜查探过,那位闵氏的确在内院住着……只不过看她样子,行动不太方便,而且这两日属下发现,闵氏原是一直在用药。”
“哦?药……”
又是药……
孟西洲深觉,这案子越加扑朔迷离,而被王延胜一直亏待的闵氏,似乎成为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但难又难在,他根本接触不到深居后院的闵氏。
孟西洲想到了沈青青。
“让李炎去把她请来。”
秦恒愣了下,知道爷口中的她是谁,低声道:“爷,您怕不是忘了,那位娘子此时不在府上。”
孟西洲扶额,他想起来了,自打涤春阁开业,沈青青便朝九晚五地一日不漏地去铺子里盯着,认认真真的做起了女掌柜。
之前听她念叨自己平日没事干,想去看铺子、算账,他念着那铺子本就是做做样子,且里面都是自己的手下,便允她去了。
不成想,沈青青真上了瘾。
上次他去涤春阁,见沈青青戴着帷帽,正卖力向客人推销一种新调配的香囊。
他进去兜了一圈,直到走时,沈青青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而她手中推销的香囊,却早已兜售一空。
“罢了,三千担粮食不是明日到么,让他们干活张扬点,让全曲林人都知道,我周家有米面调来曲林。待粮食到后,隔一日让徐大夫挑选一些不甚名贵的补品,给王延胜府上送去。”
“这……”秦恒犹豫,“爷,王延胜可能不会收的,这几日有不少往知州府里送补品的,连正院门都没进去,便被送回去了。”
“不必担心,送不送的进去,要看是谁送的,送的又是什么,弄些人参鹿茸,他会收下的。”
王延胜在京中户部任职时,便有廉洁的名声。
当初圣上委派他出京任职便是看中了他出身清流,为人中厚,待人十年如一日,且有廉洁奉公的名声。
但如今,在孟西洲眼里,王延胜身上这些朴实的标签,全都是假的。
送去补品后没两日,李炎拿着份请帖,匆匆来见孟西洲,“爷,这是王延胜府中下的请帖,邀您三日后,同韩娘子一同去知州府上一坐。”
话音刚落,见孟西洲眉头紧蹙,李炎知道王延胜这不死心的老色鬼,怕是又惦记上了沈娘子,恨得直牙痒痒。
见孟西洲不语,李炎试探地问:“爷,要不咱把帖子回了?”
“不可,来宜州就是为了同他搭上线,如今王延胜好不容易上钩,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去。”
“可对方手中有个制毒高手,若是您与娘子都中招了,后果不堪设想……”
“下毒害命么,以我现在同他的关系来说,还不至于。”孟西洲默了片刻,吩咐道:“让秦陵带上几人,守在知州府外,若是王延胜敢碰我的人,不用留情,将他擒住便是。”
“是,属下明白。”
五月底,夜风中夹卷着白日未散的热气,烘烘燥热。
暮色刚至,沈青青同孟西洲坐在马车之中,摇摇晃晃地向知州府驶去。
其实时辰,已经有些晚了。
沈青青捏着帕子兀自擦了擦颈间细汗,暗自瞟了眼坐在一旁的孟西洲。
他今日脸色差的可怕。
沈青青今日没去铺子,一早便被告知晚上要同他去知州府中参加晚宴。
她清楚孟西洲这次来宜州的目的,便留在院中梳洗准备,却不想孟西洲见到她时,竟让她折回去又换了件长袖衫子,还把淡妆卸了。
如今耽误了时辰,他反倒黑着脸摆给她看。
这也就算了,关键身上衣服厚,她快要热死了。
想到这儿,她暗自在心里编排两句。
“阿嚏!”
孟西洲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沈青青在一旁捂嘴浅笑。
少时,马车行至知州府,听小厮在外同李炎道:“敢问可是蝶园周家的马车?”
“是。”
“大人已等候多时,还请马夫先下来,换成小人。”
孟西洲撩帘一瞧,见个仆从模样的男子在马车外候着。
“周公子安好。”
“今夜晚宴不是在知州府内么?”
“大人欣赏周公子,想好好招待您,便改在别院设宴款待,那处静雅别致,风景颇佳。”
孟西洲听罢,眸色一沉,没想到王延胜摆了这一道,待几人到了知州府,才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李炎必然不会让他们驱赶马车,正要拒绝,听孟西洲道:“李管家先回蝶园吧,既是赴王大人的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厮眉眼一弯,“是,周公子说的不错,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再让大人多等一会儿,恐怕……”
“那便有劳了。”
孟西洲放下幔帘,见沈青青神色淡然,他兀自笑笑,心情跟着缓和些许。
小厮架着马车,一路出城,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停下。
孟西洲先一步撩帘,一抬眼,江水漫漫,小码头旁,烛火昏幽,停着一艘不大的画舫。
沈青青见他出去,跟着探了个头,四周昏暗,林间荡起股凉风,倒是清爽不少。
“施施。”孟西洲伸手,沈青青搭了过去,倏地腰间一沉,不等沈青青反应,她已经被他抱了下去。
沈青青小脸一烫,微垂着头贴在他怀中。
“一会儿不论什么都别喝,嗯?”沉沉的嗓音飘入耳中,声音只有她能听到。
“嗯。”
孟西洲牵着沈青青,随着引路小厮,进了画舫。
船内席宴已经备好,围坐着两女一男。
沈青青认出其中一人,是之前见过的王延胜妾室王婉儿。
另一女子,孟西洲认识。
是红袖院的花魁莲蕊。
莲蕊见来人时,眸色明显一动,她自然也认出了孟西洲。
另一人,容貌平平,精神却很抖擞,他身材消瘦,蓄着胡子,略显花白,若仔细看,面颊上能瞧见些许淤青。
这人是王延胜。
孟西洲先是一怔,后拱手行礼道:“周某见过王大人,今夜贱妾身体不适,来时耽搁了一会儿,还请王大人海涵。”
王延胜见来者风度翩翩,姿容不凡,眉色稍展,“无妨,俗话说好事多磨,本官早就想同周公子见上一面了。”
王延胜话虽对着孟西洲讲,可眼珠子却时不时地瞟向半藏在孟西洲身后的女子。
“来,快入席,既是人已来全,让船家开船。”
说罢,船身微动,沈青青的心也跟着颤了颤,她一坐小船,胃口就有些反酸。
候在一旁的莲蕊颇有眼色,见孟西洲牵着沈青青入了席,端起酒壶,给二人斟满。
沈青青脱下帷帽,柔柔地坐在孟西洲身旁,鼻息间漫来一股刺鼻的香气。
她扫了眼正为孟西洲斟酒的女子,面色稚嫩,眉眼挂着桃红色的娇媚,墨色眸瞳暗暗盯着坐在自己身侧的人。
那种眼神,满含女人对男人的依恋与喜爱,沈青青能看得出来。
聪明的女人总是直觉很灵。
片刻,沈青青脑子里冒出个名字。
红袖院的花魁莲蕊。
再打量,便几乎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一身薄纱难掩身段丰韵,勾栏里被□□过的女子,连骨头都是酥中带媚。
同一时刻,坐在对面的王延胜同王婉儿,眸色皆落在沈青青身上。
她今日一袭藕色长衫襦裙,头上只带着两支翠钗,反倒衬着那张未施粉黛的小脸,更加素净靓丽。
王婉儿暗自感叹,自己抹了胭脂水粉,竟都比不上对方半分。
旁边的王延胜,并未明目张胆地盯着沈青青,看过两眼后,他扭向孟西洲。
孟西洲忽而换了个西北口音,举起酒杯,对王延胜道:“周某听说王大人的家乡是汾县,周某常途径汾县入境金元,不知在下这口音像是不像?”
王延胜被他的方言逗笑,便也操起汾县口音回道:“像是像,就是有些怪,哈哈。”
孟西洲这一句话,给当前局面瞬间破开冰,他随后回:“常去金元,口音混杂真的没办法。”
坐在一旁的沈青青听的一知半解,见莲蕊为自己斟酒,她捏住酒杯,低声道:“大人,爷,妾身身子不适……今夜怕是无法饮酒。”
“身子怎样不适,少饮些也是可以的,这是我家老爷特地带来的曲林凌月酒,酒色香醇,加有苹果汁,是甜的,不上头,妹妹一定要试试。”
说着,王婉儿打定了主意要她喝,便将自己个儿的酒杯换了过去,笑吟吟道:“不喝,可就是不给咱们大人面子了。”
王延胜接下话茬,捋了捋胡子,“是了,听说韩娘子是京城里来的风月妙人,即是如此,一杯都不喝,可就是不给本官面子了。”
沈青青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这杯酒,她若不喝,孟西洲所求之事,怕是难以达成。
可孟西洲进来前,叮嘱过她不让碰任何喝的东西。
想必是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沈青青正犹豫着,身边的人已经连着饮尽三杯,倒举着酒杯道:“王大人,贱妾不懂规矩,周某先自罚三杯。”
王延胜见他甚是豪爽,饮酒的模样,并不像扬州人,反倒是有种西北的粗狂。
“三杯只是周老弟迟到自罚,若想为韩娘子挡酒,那也要拿出些诚意才是。”
话虽说的温和,实际王延胜已经有些不快。
话音刚落,孟西洲又满了三杯,一口一杯饮尽。
沈青青见状,不知不觉地抓紧袖口。
“爷,喝慢些。”她低声说着,真担心孟西洲会喝醉。
此时不比家中,周围一个个坐着的皆是豺狼虎豹,一句说错话,都有可能暴露身份。
一旁的莲蕊也不由得放慢斟酒速度。
对面的人,对她是不同的,她也心疼他。
“没想到做香料生意的周公子,还是个会疼人的汉子。”王延胜哈哈一笑,忽而扭向沈青青,“还不知晓韩娘子是哪里人?”
“妾身家在江州一处没名儿的小村落。”沈青青对答从容不迫,只要王延胜的精力在她身上,那孟西洲便是安全的。
“哦?江州么?那之后又怎么进了红袖院,本官只是好奇,韩娘子若不想答,也无所谓。”
王延胜想着,对方不过一个妾室身份,还是勾栏出身,没什么好怜惜避讳的。
“妾身命苦,家中弟弟重病,阿娘便把我卖给了人牙子,对方本想把我卖去富家做个童养媳,结果半途让勾栏里的大妈妈瞧上了,便用重金买了回去。”
“好在大妈妈可怜我,并未刁难,后将我养大,幸而遇到来京经商的周公子。”
“韩妹妹真真是个可怜人呐。”王婉儿出身虽不是太高,但也是良家妇女,不像韩施施,让父母卖掉,又流落销金窟中任人摆布。
一旁的莲蕊听了沈青青所言,悄悄红了眼眶。
她同韩施施的经历差不多,不过她是被哥嫂卖进去的,好在大妈妈瞧得上她,给她一路捧了起来。
沈青青一番话后,故意挤出了两滴金豆子装装样,谁知一片温热,忽而凑了过来。
孟西洲沾着酒气的唇瓣不偏不倚落在她眼角,吻掉泪,低声道:“都是爷的女人了,还哭甚?让王大人瞧去,岂不是闹了笑话。”
他说着,落在她腰身处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这一幕,落在王延胜眼中,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他可太想尝尝这般温柔可人的小少妇,是个什么腻人的味道了。
可他清楚,想要韩施施,就得先搞定面前的周绕。
周绕想要的,恰巧是他能给的。
王延胜对着孟西洲再举一杯,话语明显比方才柔和不少。
“哈哈,周老弟言重了,本官只是好奇而以,韩娘子出身可怜,幸而遇上周老弟这样的男人,靠谱。”
“一个婆娘而已,大人才是言重了。”
孟西洲见王延胜终于把注意力转向自己,便低声道:“大人,实不相瞒,在咱们曲林做生意想不亏钱容易,可想赚大钱,就有些难了。”
“哦?周老弟来宜州满打满算也要一个半月,如今香料铺子也开了,你这番话……难不成还有进一步打算?”
“是,实不相瞒,咱们来这儿,是奔着王大人的捐监来的。”孟西洲面颊泛红,带着明显的醉意道:“大人也是寒门出身,最知道身份不同,一生境遇会有多大不同,周家不缺钱,现在缺的是个能换掉商籍的机会……”
王延胜眸色一转,笑道:“真看不出周公子还有想要入仕的念头……”
“不是周某,是周某的嫡子与侄儿,都是周家血脉呐,可惜这商籍,真是同那勾栏里的人,无甚两样。”
见王延胜不语,孟西洲暗自笑笑,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扫了眼身旁几位女子。
王延胜心知肚明,沉声道:“此事有严格章程,周公子若有兴趣,一切还得按照章程来办。今日只谈风月,不提公事,好了,旁的改日再说,来,饮酒!”
“大人说的是。”孟西洲又端起酒杯,依旧是对方一杯自己三杯的喝着。
莲蕊见二人推杯换盏,便取来琵琶助兴,沈青青被孟西洲拥在怀中,满身浸着酒气,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今夜,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孟西洲,他能屈能伸,一路荆棘走过王延胜的各种试探,终是得偿所愿。
不可谓不厉害。
他本可以不为自己挡酒,却又挺身而出。
沈青青的心,竟不知不觉地同画舫中摇曳的烛火一般,有些乱了。
酒过几巡,孟西洲尽显醉意,王延胜眉尾一挑,莲蕊赶忙起身去扶半趴在那的孟西洲。
王婉儿见沈青青无甚反应,尖着声道:“妹妹,你不知这位莲蕊姑娘么,周公子可是她唯一的恩客啊。”
趴在那的孟西洲心头一紧,正要拦话,听那人温声道:“妾身知道。”
“妹妹果真是个好脾气的,是这样,今日大人宴请周公子,便遣人去迎香院请乐人弹奏,谁知那大妈妈说莲蕊姑娘已经被人包了,才知道是周公子的手笔,所以呐,咱就把人请来助兴,这不也都认识么。”
“哦?”王延胜从酒意中半醒过来,“既是周老弟喜欢,我便做主,给莲蕊赎了身,明日就一起搬入蝶园住吧。”
王婉儿见沈青青面不改色,试探问:“妹妹说呢?”
莲蕊心提到嗓子眼。
“既是爷喜欢,妾身自不敢多言。”
沈青青没什么感觉,她知道对方如此,大抵是想给密不透风的蝶园里塞个眼线,而两人睡没睡,沈青青也不担心。
毕竟每一天,孟西洲都一夜不落地回来休息。
另一头,趴在那的孟西洲自然明白王延胜是什么意思。
可沈青青那句温温顺顺的“自不敢多言”让他无端生了股怒火。
这股火上不来下不去,就卡在那。
憋死他了。
倏地,趴在那的孟西洲骤然起身,一把搂住莲蕊,笑吟吟道:“既然王大人做主,那老弟哪儿有不从的道理……”
“好!哈哈,周老弟果然是性情中人,不如今夜就算你同莲蕊姑娘的大喜之夜,这画舫可以留宿,夜色渺渺,僻静清幽,自有一番不可言的妙处……”
“好,就依大人所言。”
“既是如此,那本官同贱妾就不多打扰,至于韩娘子……”王延胜不动声色的看向沈青青,眉眼轻佻。
“老爷,不如就由咱们,将沈娘子带回城吧。”王婉儿头脑活泛,知道如何顺王延胜的意。
沈青青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演下去时,她肩头一沉,被孟西洲带进怀里,撞上另一片香泽。
孟西洲垂首浅笑,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王大人不必费事,如此美景良辰,只有两人耍乐,颇为无趣,三人亦有三人的妙趣……”
听罢,沈青青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