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与谢野身上的异状是瞒不了家入硝子的。毕竟三个月前家入硝子才给他做过全身检查。
而且与只有一面之缘、两人根本就没说过话的乙骨忧太不同,家入硝子认识与谢野已经十一年了,他们的关系甚至还很不错。
高专和侦探社的情况非常特殊,与谢野和家入硝子这两个被各自势力当成宝贝疙瘩的医生,同样压力不小。
无论大小轻重,各种伤情病痛他们都得上手才行。不说他俩全方面发展毫无死角,可那也差不离了。甚至有一次五条悟惊悚地听这两人讨论,给人接生和给牛接生有什么区别——天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讨论接生问题。
同为医生,两人之间可聊的话题比较多,经常一起讨论问题,闲下来甚至还会一起做研究——虽说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所以与谢野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家入硝子一句话就能试探出来。
当然,与谢野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瞒她就是了。
与谢野在接受咒力检查时,条野采菊就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悠闲地翘着腿,漫不经心地,像是在等待什么到来。
乙骨忧太连说谎都不会,更别提该如何熟练地隐藏或伪装自己的心声了。
于是条野采菊非常轻松地,从他那儿听到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东西,与某个“据说”在国外失联的家伙有关。
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隔着一道门一堵墙,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动静。
这对旁人来说很容易忽略,甚至听都不可能听到的声响,在条野采菊耳里,简直不亚于对他说“此处有异,赶紧过来”。
条野采菊和与谢野二人说了一声:“我去下洗手间。”
“嗯?我这边腾不开手,需要找人带你过去吗?”家入硝子一边给自己带上医用橡胶手套,一边扭头对他说。
“谢谢,但是不必了。”条野采菊婉拒,随后对脱下外衣躺在操作台上的与谢野说,“我很快回来。”
“哦。”
条野采菊单手搭在佩剑的刀柄上,起身开门离开了这个房间,朝他刚才听到的,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与谢野的检查结束时,说是去洗手间的条野采菊还没有回来。
想到对方眼睛看不见,咒术高专占地面积又大,与谢野就忍不住嘀咕了句:“难道说迷路了?”
家入硝子刚好听到他在说什么,随口道:“反正就在高专,不会走丢的,放心。”
也是。
与谢野点点头,下了操作台,拿起放在椅背上的衣服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
家入硝子将手套摘下放在一边,从旁边的抽屉柜子里翻出了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递给与谢野。
“嗯?”与谢野好奇地接过来,衬衫扣子还有一半没系上,锁骨在松垮的衣领下若隐若现。
小册子封面上什么都没有,他翻开后一看,发现里面满是手写的笔记,有两种不同的字体,显然是两个人写的。
十四岁的与谢野手上有一本有家入硝子送的考医笔记,平时也不少翻看,自然认得出她的字迹。
而另一个人的字龙飞凤舞、金钩铁划,其中一两个字的笔画走势有些熟悉,可与谢野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至于笔记上记载的内容,则让与谢野感到了困惑:“反转……术式的运作原理……?为什么给我这个?”
“十年后的你昏迷前,我们就在讨论关于反转术式的问题。这不是有咒力了嘛,想试试别的治疗手法来着。”家入硝子双手揣在兜里,靠在桌边,说,“除了我这些年来使用反转术式的经验之谈外,还有一些我们讨论的结果。”
“诶?所以写这笔记的另一个人,就是十年后的我咯?”
十四岁的与谢野现在写的字,照福泽谕吉的话来说就是“只有形没有骨”。而笔记上的这些字,筋骨已成,极具个人风格。
与谢野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未来的自己写下的字,虽说都是同一个人,但好歹有着十年的差距呢。就算现在写得不怎么样,十年的时间也够他练出一手好字了。
某种程度上,字迹能够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
与谢野摸了摸笔记末尾的“式”字,最后那一笔几乎快要飞出笔记本外,像极了突破牢笼振翅奋飞的鸿鸟的翅膀。
由字窥人,写下这手字的人,多半是个放浪形骸、拓落不羁的家伙。
哎~没想到未来的他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
“啊,不,那是五条写的。你忘了他也会反转术式?”
与谢野:“……?”
“竟然会认错你自己的字迹吗?”家入硝子稀奇地嘟囔了一句,从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个外科笔记小册子来,摊开给与谢野看,“喏,这才是你写的字。”
与谢野扫了一眼便沉默了。
未来的他写字倒是不难看,但怎么看……都跟他现在写的字没什么区别嘛!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变得更加潦草敷衍了。
“……”他是该庆幸自己不会因为字体原因掉马呢?还是该痛心疾首自己写字竟然没有半点进步?
与谢野面无表情地合上家入硝子给自己的笔记,暗下决心,回去之后就去找社长临字帖。
“那个小哥还没回来,你先在这里等等吧。”家入硝子开始给与谢野的检查结果写报告,头也不抬地说。
与谢野:“哦。”
另一边。
条野采菊循着声音出门,一路被领到了某间空置的教室门前。
他的听觉非常灵敏,隔着一道门都能听到里面有个家伙在抱怨,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一样:“忧太这家伙,果然还是脸皮薄了点啊。还好我有后招……”
后招?嘶——
难道你还准备做斯托卡不成?
条野采菊的表情十分微妙,果然还是得加大力度提醒十年前的与谢野,让他千万记得远离这个奇奇怪怪的家伙。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将多余的想法抛到一边,条野采菊抬手敲了三下门。
里面的人对他的到来毫不感到意外,扬声道:“进来,门没锁。”
条野采菊推开门走了进去,虽然看不见,但也瞬间锁定了位于教室正中间的某个人。
对外宣称“杳无音信”的五条悟背对着门口的条野采菊,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打字,视线丝毫不受蒙在眼睛上的绷带的影响。
条野采菊走近后,五条悟手上的邮件也编辑好发送了出去。
他收起搭在课桌上的两条大长腿,将嘴里的棒棒糖“嘎吱嘎吱”三两口嚼碎了咽下。剩下的小棍子没有被他扔进垃圾桶,而是用纸巾裹起来揣进了口袋里,待会儿另找地方扔,以免暴露自己曾经来过这儿的事情。
“呀,请坐。”
五条悟转过身,反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看向条野采菊。
后者并未推辞,隔了一张课桌,坐在了五条悟的对面,嘴角带笑,无比从容地说:“咒术协会的人不是说,‘五条悟在国外做任务的时候失联了’吗?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五条悟失联’跟我出现在这儿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吗?”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不想联系他们,那对他们来讲,自然就是我失联了呗。”至于手机,换一个不就得了,多简单的事情。
“……”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可是细究起来似乎也没毛病?
“还是不对吧?”条野采菊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状,“我们这边得到的消息,说是你完成任务后遭到了诅咒师的围堵。时间上那么巧,这群诅咒师的身份必然有很大问题。如果你摆脱了那群诅咒师,或者说将他们都杀了,幕后之人一旦联系不上他们,那不就知道你回来了吗?”
五条悟“哈”了一声,得意洋洋地竖起一根手指说:“因为我找了个非常可靠的帮手。”
“嗯?”条野采菊扬了下眉,“谁还能伪装成你而不会被发现的?”
“是意大利那边的一个幻术师。”
条野采菊摸摸下巴,开始在脑海中搜索自己知道的、符合条件的幻术师。
“围堵你的那群诅咒师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茬,普通幻术师还真不一定能从他们手下活命,更别说还得分心伪装成你……唔,难不成是彩虹之子的玛蒙?给钱就能办事,而你也不缺那点钱。”
“你们的情报需要更新了哟。”五条悟晃了晃手指,“彩虹之子已经被白兰弄出来的‘非七三射线’杀死了。”
条野采菊惊讶地微微张大嘴巴:“真的假的?这个射线的杀伤性很强吗?”
“或许吧。不过那只是针对彩虹之子的,对其他人没什么影响。”
“这样啊……”条野采菊想了想,“那你说的幻术师……咦?难不成是彭格列的库洛姆?可是彭格列现在不是自身难保吗?”
“哦哦哦!”五条悟给他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兴冲冲地说,“距离真相很近啦!加油!”
“那就是说和彭格列、和库洛姆有关联?”条野采菊不消片刻就得出了答案,“嘶”了一声,惊异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家伙不是被关在复仇者监狱最深处当水果罐头吗?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了?还是说……你该不会去劫狱了吧?”
“哈哈哈,怎么会~”五条悟摆摆手,“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哦,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咦?”条野采菊追问,“为什么?”
六道骸那家伙像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因为晶子啊。”五条悟慢慢道出缘由,“那家伙被关在复仇者监狱里,想要出来透口气就得借助与他精神同调的媒介——顺带一提,他现在就精神附身在某个媒介上,本体还是在复仇者监狱的。你刚才说的库洛姆就是他的媒介之一,同样也是他庇护的人。那个小姑娘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内脏,六道骸就用幻术帮她构筑了内脏,维持性命。当然,这是在十年前的事情了。”
听到这儿,条野采菊很快便想到,十年前与谢野曾经被委托去给彭格列的人进行治疗。
他恍然道:“原来如此,医生用异能力治好了她的内脏缺失问题。”
“可是……”条野采菊还有一个疑问,“他怎么知道你这边出了事?而且彭格列现在处境艰难,他却抽身来帮你打掩护?”
五条悟笑容不变:“因为我出国前,给彭格列那边递了句话。”
“什么话?”
“一直泡在罐子里快馊了吧,想出来吗?”
原来如此,是交易。
条野采菊沉默片刻,继而意味深长地说:“不对吧?你们咒术界和复仇者监狱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对接得上?你拿什么去和那群阴沉沉的复仇者交换,让他们放六道骸出来?”
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这不是叫你过来了吗?”
条野采菊:“……?”那你还真行啊。
他的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又打算拿什么来和我们交换,让我们去和复仇者监狱对接?”
“那么接下来就进入我们的正题吧~”五条悟语气欢快地道,“顺便,正事顺利谈完,我或许还能附送一个有趣的情报给你们。”
“有趣?能多有趣?”
“绝对会惊掉你的下巴!”五条悟骤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可一点都没在夸张哦~”
惊掉他的下巴?
条野采菊来了兴趣,正准备说什么,却忽听五条悟话音一转,凑不要脸地说:“但是得用晶子的制服照片来换!全方位、多视角、超高清!”
条野采菊:“……”绝对要给十四岁的与谢野敲响警钟,千万记得远离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