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呸呸……”江爷爷扭头冲着地面呸了两下。
洗完了毛巾，重新拧干，然后在放在了江奶奶的脸上，再擦洗上一轮，他知道江奶奶爱干净，哪怕是动弹不得了，也要干干净净的。
“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落下你的。”江爷爷一点一点的擦着，慢慢说着。
江奶奶闭着眼睛，仍由江爷爷往轻柔的往她脸上擦去，闷闷的说着。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吃饭的原因，我每天吃这么多药，花这么多钱，就为了我这一个躺在床上的废人，不值得……”
“值得！怎么就不值得了？你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值得！”
江爷爷把湿毛巾放下，握住了江奶奶的手，看着她在灯光下闪亮的眼睛说着。
两双满是皱纹的眼眸对望着，直直望进了对方的心底，两人眼里心里都是对方，哪怕已经变得白发苍苍，满身狼藉，不负当初的完好，但仍是对方心里最美的那个人。
“好了，不说这个。”
江奶奶眨了眨眼睛，脸有些发热，眼角闪亮亮的，转移开了话题。
“那小小该怎么办？”
江爷爷沉默了一会，他低下头，松开了江奶奶的手，把毛巾放回在水盆里，一点一点的搓洗着，嘴好像磨盘一样，磨来磨去，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家里因为老伴当年中风瘫痪借了一大笔钱去治疗，这笔钱还没还完，他又摔断了腿，哪怕他不想治也花了不少钱，之前儿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又花了一大笔钱治养。
普通人家，病了一次就能垮了。
更何况他们家，好像被霉神附身一样，接二连三的倒下，家里现在已经是家徒四壁，两袖空空。
儿子一年四季都在外面打工来还钱，打一份工不够，还打两份，只在过年的时候回家两天。
而儿媳妇，生完江川之后只休养了一年的时间，就匆匆的出去打工了，就是为了能多挣一点钱。
可是这样不断的打工还钱，他们家里还是欠着别人一大笔钱，现在就连江小读书的钱，因为欠得太多了，根本就没人肯借了。
江奶奶看着江爷爷的模样，她知道老伴的为难，不仅是江小读书的钱，更是因为如果江小读书了，家里就没人照顾了。
他们这片地方，唯一一所高中在县城里，距离江家村太远，学生是需要住宿的，一个星期只能回家一次。
江梅也到了读小学的年纪了，等江梅读书了，家里的江川和江奶奶就只有江爷爷了，这让他一个瘸子分身乏术。
如果他顾着老伴和孩子，家里一大片的田地就没人照顾，顾住了田地，家里的人就没人照顾了。
江梅已经一拖再拖了，她已经快要八岁了，必须要去上学读书认字了。
把在外打工的儿媳妇叫回来照顾，又少了一个人的赚钱工资来还钱。
让人来帮助照顾一下，干使唤人情可不行，肯定也得给钱人家。
这就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身为江小的爷爷奶奶，他们怎么可能不会为孙女着想呢，可是就是现在，不谈以后的，他们现在连那几千块的学费都没有。
“小小刚刚拿手机去打电话，是找大明了吗？”江奶奶也想到了这点，问道。
如果江小想要读书，学费只能找儿子要了。
刚刚江小拿了手机出去打电话，打了好久，久到江爷爷不放心出去寻找了。
能和乖巧江小打电话的只有她的父母亲了，不过听说现在有钱家的孩子，都有一个手机了，或许江小是给她的同学打电话。
江爷爷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
江爷爷不同江奶奶，他知道外面世界的变化非常的快，每年过年回来年轻人用的手机都换来换去的，早就不是这种小小个的按键手机了，而是那种屏幕大大的，直接一滑一滑的手机，简直是江爷爷他无法想象的。
而现在，村子里的人渐渐有闲钱了，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会带几个手机回来，那些孩子们人手一个手机，都聚在村口的杂货铺里玩。
平常村子里，已经很少见到比较大的孩子到处跑了。
但是江小和他们不一样，因为家庭的贫困，江小江梅她们从小就非常的懂事，放学就回家干活，根本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出去玩。
江爷爷觉得，江小应该不是和其他人打电话，她是和儿子打电话了。
他幽幽叹出一口气。
当初江小问他要手机的时候，江爷爷就隐隐猜到了。
他那时是不大愿意把手机给江小的，他意愿是江小不读书，在家里照顾江川两年，等江川大了读书了，江小就去打工的。
这话不用和她父亲说，因为这是他做出的决定，哪怕江小和江明成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最后他还是给了，把手机给了江小，让她和江明去打电话。
现在看着江小这难过的模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都是他们这些老家伙不好啊，一身病，欠了一身债的，拖累了这些小辈。
“当时的江小都哭了，眼眶红红的，应该是和大明打电话了，估计是想找大明要学费，结果大明不同意。”
江爷爷说着，他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孙女是什么模样，他们自己不清楚吗？如果是拿到学费了，她就不会是那么难过的模样了。
“八成是大明不同意了。”
“这可不行，如果小小愿意读书，就让她继续去读吧，借的钱，晚一点还，先给孩子读书。”江奶奶一脸认真的说着。
之前让江小不读书的计划，家里没有和江奶奶说过，所以江奶奶还不知道。
她躺在床上，瞪着昏花的眼睛给孙女谋划着未来。
“我们不能因为自己家的贫穷，就把小小前途给拖没了，贫穷的日子总会过去的，可是一个孩子不读书，未来都毁了！”
江奶奶年轻时，家里还算富裕，她是一个读过书的女大学生来的，深刻明白读书对于一个孩子的重要性。
读书为明理，明理为修身，修身即为做人。
只可惜后来物是人非，江奶奶感慨一番，眨了眨眼睛，对江爷爷说。
“你一个老家伙，苦就苦一点，一边照顾江川几年，等他到读书的年纪放到学校去就好了，你农忙的时候，我也可以看一看他。”
以江奶奶现在的情况，看一看就真的只是看一看了。
说着说着，江奶奶一皱眉，她觉得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况且江梅也不是不回来了，小学学校就在隔壁村子，她放学回来也能照顾家里。
江奶奶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现在就差江小的学费问题了，这点要儿子来解决。
“不行，你给我打电话给大明，他老母亲我要和他说说。”
“哪怕是不还钱，哪怕是不吃不喝，小小也要读书！从今天起，我就不吃药了，把钱给小小读书。”
“这……”
江爷爷看着一脸倔强的江奶奶，满脸为难的。
他们借人钱，已经拖了好多年了，现在都是一个月还一点，一个月还一点的。
这么大一个人了，居然还这么任性，不吃不喝不还钱的。
江爷爷摇了摇头，看着满脸倔强的江奶奶，拗不过她，只好按着她说的，给手机通讯录上的儿子打一个电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