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她朝着三楼回廊看去。
十方正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行的男人。
重新推动手推车,她缓慢地跟在丈夫的身后。
隐在暗处的人开始掐诀,施出咒术,手杖腾空于眉心之处,杖身震摆撼动,铁线虫于底部绽出,如钢线一般笔直没入地板钻缝,沿着无数缝隙涌向二楼扶梯。
梁丛竹推着车吃力地踏上扶梯,丈夫在扶梯下方,原本平缓下行的扶梯却陡地一阵晃动,男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扶住扶手,再一低头看脚下的梯面,明显有晃动的迹象。
他看也不看一眼后面的妻子赶忙朝下边跑,一脚才跨上平地,裂开的扶梯缝隙夹住他的鞋头,致使他往前狠狠一扑,还没来得及反应,还在不断滚动的扶梯从他的鞋尖到脚掌,慢慢地将他的脚踝卷入其中。
“啊~”凄厉的哀嚎声穿破超市,他拼命拔自己的腿,却不断地被拖往更深。
似乎是被这一幕吓蒙了,后边的梁丛竹软软地跌倒下来,痴傻一般看着底下不断挣扎求生的丈夫,眼睁睁看着扶梯吞噬他的小腿,然后还在往上
非人疼痛使男人面容扭曲变了形,脸上脖颈凸起的血管似乎要胀爆皮肉,扒住扶手目眦欲裂地冲妻子喊:“救我c救命!”
她似乎才如梦初醒,颤抖着声音朝四周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被吓人凄厉的哀嚎声引来的几个客人和工作人员乍见眼前一幕,皆是大惊失色捂嘴惊呼,有反应快的狂奔着过来摁住紧急按钮,滑行的扶梯才终于停下。
攀住扶梯马达的铁线虫嗖地松开撕咬的嘴,朝三楼飞速隐去。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快快快,快报警叫救护车。”
“天呐,这太可怕了。”
小小的人群躁动不安起来,没有人敢上前,连刚才摁停的那个工作人员都退开几步,因为不敢看那血肉模糊的画面。
梁丛竹整个人软得站不起来,浑身战栗不休,一张脸白得没有半点人色。
她愣愣地看着数米之遥痛苦嚎叫个不停的丈夫,看他的撕心裂肺,看他痛得将要死去的模样,忽然轻轻地笑了。
藏身于三楼的十方功成身退偃旗息鼓,透过消防通道,从楼梯逐步远去。
在楼下静候的十二拉开后座门,将主子迎上。
是夜,医院3号手术室门外,梁丛竹跟公公婆婆已守候一个多小时,但里头并无传出任何消息。
两个老人从头至尾哭哭啼啼,梁丛竹也象征性地嚎了几次。
老人们的悲痛无处可泄,媳妇也就成了唯一的发泄口,最先发难的是婆婆,用那把哭得沙哑的嗓子哭着厉声将她质问:“明明你们两个一起出去的,为什么就阿阳出事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
公公也不甘落后:“要不是你拉着阿阳去超市,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娶了你真是我们家门不幸啊,你简直就是扫把星!”
两个人把梁丛竹推搡着,她的身体摇摇晃晃,一脸悲痛地承受着公婆的怒火,半点反抗都没有。
夜愈发深浓,直至凌晨一点多许手术室的灯才熄灭,三双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看到医生走出抖颤地迎上去,但没有人有勇气主动追问,只等着对方宣告。
主刀的医生看着四十上下的模样,态度认真且言简意赅地告知:“膝盖以下的骨头都被碾碎了,性命没有大碍,不过那条腿我们是救不回来了。”
两个老人一听,先是一愣,继而险些背过气去,相互搀扶着才不至于跌倒。
他们不敢相信,更是不愿相信:“什么叫你们救不回来?救不回来你当个什么医生,你是医生吗?”
二人嚎啕大哭:“我的儿子啊,我这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独苗,他的下半辈子怎么过,你要他怎么过啊?”
医生口吻波澜不惊:“等会麻醉过了就会把患者转移到普通病房。”又添了一句:“已经发生的事无力回天,但现在科技很发达,装上义肢还是能正常生活的。”
这原本是好意安慰,可老人们却觉受到侮辱:“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换你没了一条腿,你开心吗?你愿意吗?你能正常生活吗?”
梁丛竹扶住他们:“爸妈,医生已经尽力了”
“你给我闭嘴丧门星,躺在里面的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调和被婆婆厉声阻断,并且一把将她甩去一边。
不敢再多言,她低下头委屈隐忍。
短短一句话令医生忍不住蹙了蹙眉,该交代的事也已交代完毕,径自提步走
了。
时间过了两日,这两日来警察来回在超市与医院奔走,为了查清此次事件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查到最后没有指向人为的证据,所以大家都偏向于意外。
而龚家两个老人在这两天悲痛欲绝之余,拉了一帮的亲戚在跟超市这边斡旋关于赔偿的事宜,梁丛竹则一直在医院照料,两个寄宿在学校的一子一女并未通知。
住院部6楼的走廊里聚满了患者跟家属,议论声从人群里起起伏伏,大约都是“4号床的又发疯了。”,“这个男人又在乱砸乱扔,吵死个人。”,“4号床老婆又遭殃了。”诸如此类的。
同病房的患者叫苦不迭,起初还能调和个几句,后来越调和越凶恶,干脆一吵就躲出病房。
护士百般无奈地跑过来,穿过患者堆们正要进房,梁丛竹从里头走出,脖子上不知被什么刮出个口子,渗了几个血珠子出来。
她对护士与其他人愧疚又抱歉地说:“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让我跟他两个人单独聊聊吧。”
闻言,护士往病房里看了一眼,那患者躺在床上激动的大喘气,被子掉在一边,保温瓶c水杯c纸巾,所有他能碰到的物品统统到了地上去。
关了病房门的梁丛竹重新折回丈夫身边。
护士遣散了围观的众人。
男人的右脚没了一半,厚厚的绷带圈住伤口,已经看不出当时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