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赌一赌,摩托变路虎诶!”
齐军大营中军大账内,高伯逸醉醺醺的,头上顶着三个大碗,一边唱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淫词滥调,一边扭腰跳舞。
碗居然没掉!
四周的神策军诸大将,都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一个个满面红光,明显的都喝大了。
军帐里弥漫着热烈而荒诞的气息。
虽然有些词他们也不太懂,但是很欢乐就对了。
谁能想到平日里威严又正经的高都督还有这么一面呢?
这一刻,仿佛主神坠落人间,与民同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都督跳的好,跳的好!”
李达在一旁手舞足蹈怪叫,一边打着酒嗝。
站在帅帐角落里充当隐形人的郑敏敏痛苦捂住了眼睛。
什么叫得意忘形!
什么叫放浪形骸!
什么叫三观尽碎!
眼前这一幕就是了。
郑敏敏觉得,宇文宪大概永远不知道,他离大败齐军就差一个荒唐的夜晚。
如果今夜袭营,包括高伯逸跟斛律光在内,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成为阶下之囚。
宇文宪将会成为冉冉升起的最耀眼将星,凭着一己之力,生生将国力如日中天的齐国打断脊梁。
而很多人认为“天命加身”的高伯逸,则会成为一个大笑话跟垫脚石。
然而,世间的道理没有如果这种说法。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机会出现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这就是机会。如果周国在齐军中也有密谍,那么发现这个机会恐怕不难。
有时候看上去只差一点点,但实际上的差距却是亿点点。
此时的宇文宪在干嘛呢?他在布置蒲坂的防御,重新编组被打散序列的府兵。
准备迎接齐军的疯狂进攻。
“诶,李达你笑得挺欢的啊。来来来,过来蹲下当狗学狗叫,这一轮该你了!”
高伯逸醉醺醺指着刚刚怪笑的李达大声说道。
冷场了半秒钟,随即又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汪汪汪!”
李达很干脆的走过来,蹲在地上学了几声狗叫转圈,又指定下一个人来“表演”。
不出来的人,要饮酒三大碗,喝都要把你喝死。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昨夜大败周军,入关中只在旦夕,齐军大营内除了郑敏敏这个妹子外,其他人从上到下,谁不飘啊!
胸中有一口郁气要吐出来,大军一出来就是大半年,人人心中憋着一口气。
高伯逸心烦了还能抱着郑敏敏亲亲嘴,可大营里其他将士怎么办?
高伯逸今夜在大营内举办宴会,看似疯狂,实则暗藏关窍。
军队就是最暴虐的存在,天生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所谓的军令跟世俗的道德,不过是捆着野兽的绳索而已。
如果可以,谁不想当仁义之师,威武之师呢?
或许其中禽兽不少,但更多的只是上面的人故意放纵士兵发泄心中的郁气罢了。发泄好了,就能更听指挥,很好理解的道理。
高伯逸今夜让大军爽一爽,破蒲坂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在城里大开杀戒了。马上要入关中,身份变了,更是要爱惜羽毛。
天下一家,既然要统一天下,那就要把关中也当成自己家一样。你是来“收复失地”的,不是来撒野的。
热闹乃至癫狂的酒宴持续到大半夜,众将散去之后,高伯逸被郑敏敏扶到了自己的小帐篷里。
明天早上起来,这些在士卒面前人模狗样的家伙们,应该都不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吧?
郑敏敏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坐在她那张特制的小书桌前,铺开大纸,将今夜所见所闻,一字不漏的记录了下来。
很久之后,她都能听到高伯逸在床上轻微的呼噜声,这才停下笔,心满意足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
“真是了不得的东西啊,百年之后,后人看到在他们心目中英雄一般的先祖,居然有这样的行径,应该想挖了我的坟吧?
嘿嘿,那时候我已经跟高都督睡一个坟里了,你们挖不着!除非造反。”
郑敏敏自得自乐了一番,将那几张纸小心翼翼的叠好。
她走到床边,脸上满是爱意,轻轻抚摸着高伯逸的脸道:“你不是问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嘛。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后跟你葬在一座墓里。
最好是保持着你抱着我的姿势,这样我就满足了。
活着的时候,我什么东西都不跟她们争。
我们的孩子,我不会让他姓高,不会让他成为碍眼的人。等我死了以后,我就是要跟你一起,而且一步都不退让,这样,不会让你为难吧?”
“你平日里像个傻子一样,以为女人都是没思想的木偶。你对阿史那玉滋那么狂暴,对我这么温和做什么。
我你不知道,我其实是最懂你心思的人。你的魂是从别处来的,你根本就不是高德政的庶子。你跟我们都不一样,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但是我谁也不会说。我不知道多么欢喜,因为我早就爱上你了。可惜你就是不对我出手。
这个小秘密,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因为只有我知道它。
其他那些俗事,我就不太在乎了,其实我知道你也不是很在意。这个世界没人能懂你,其实你一直很寂寞。
好想走到你心里面去呀。
李家姐姐,看到你只是看到了一层皮,我看到了骨头,比她厉害点,对吧?但是我们都不是真正懂你,这世上就没有懂你的人,可怜的阿郎。”
郑敏敏像是个傻子一样,头枕在高伯逸胸前,一个人自说自话。她觉得跟高伯逸的关系,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被理解,被尊重,被懂得,却苦苦不得。
……
这一年春天,高伯逸所率齐军精锐,在汾水与黄河的交界,大破周军。
三日后,大军兵分两路,拔营起寨。
一路由斛律光率领,北上沿着黄河拔除基本上被周军抛弃的据点。一路则是由高伯逸亲自带队,来到蒲坂城外,建立新大营,并将蒲坂团团围困。
准备进行最后的战役!嗯,入关中以前的最后一战。
关中就是这样,突破了隘口以后入关,然后就没什么险要地形可以阻挡进军步伐了。所以宇文宪这才死守蒲坂,目的就是为了挡住关中前最后一道门。
哪怕必然失败,哪怕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因为他们真的没退路了。
这一天,斛律光带着大军与高伯逸汇合,蒲坂周边的“清扫”工作已经完成,只剩下蒲坂这块硬骨头了。
齐军帅帐内,所有拍得上号的大将,都集聚一堂,他们被高伯逸找来参与军事会议,共商破敌大计。
宇文宪不敢开这种会,因为关键决策,很容易被泄露出去。可是高伯逸却敢开这种会,因为现在齐军上线气势如虹,人人都想着斩将夺旗呢。
哪个不开眼的会当叛徒给宇文宪泄密啊。
“诸位,蒲坂就在眼前了。破城,关中唾手可得。现在大家都说说吧,毕竟,此战都与你们息息相关。”
端坐于主位的高伯逸,看起来十分严肃。在场众将,一个个都是板着脸,好像那天在帅帐内疯癫的不是这批人一样。
“对了,关中有一支突厥军队,现在如何了?”
高伯逸侧过头对不远处悄悄做记录的郑敏敏问道。
那一天后,军中各大主将见到郑敏敏,都会心虚的避开目光,再也不见往日的轻视。
现在谁也不敢把她当作是陪高伯逸睡觉的玩物看待。
谁知道这位平日里总是跟文案打交道的年轻女子有没有掌握什么“黑历史”啊。
“据探子回报,这支突厥大军是突厥仆固部,并非直属于突厥王廷。
他们目前在华山郡扎营,似乎并没有支援蒲坂的架势。”
郑敏敏平静说道,好像这些事情都记在脑子里,根本不用去翻记录。
“很好,突厥人的打算已经很明白了。他们既想用宇文宪的人马来消耗我们的实力,又想在关中打我们的闷棍。
呵呵,真是好盘算。”
高伯逸冷笑了两声,在场诸将无人接茬,也没人反驳,毕竟这种小伎俩,都是摆在眼前,没啥好说的。
高伯逸想起了仆固怀恩,这位唐朝的大将又反唐的,似乎仆固部后来在唐代的时候归化了。
“暂时不理那帮杂碎吧。现在回归正题,蒲坂城,怎么收拾?”
高伯逸环顾四周问道。
刚才提突厥的事情,其实目的也很简单,无非是告诫在场众人,不是把蒲坂打下来就没事了。
后面还有很多艰险,比如说突厥人,就是避不开的一环。
“都督,此战不可太过拼命,要不然就是被突厥人捡便宜。
怎么破开蒲坂的城墙,这个应该是此战的关键所在。”
斛律光不动声色瞥了穿着灰色棉袍的郑敏敏一眼,感觉只要这个女人坐在这,自己就浑身都不自在。
平日里对方像个跟班一样,不说话,不插嘴,躲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
可是那天酒宴过后,斛律光才猛然惊醒。
世上向来都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像是高洋身边曾经出现的那个薛妃,倾国倾城,红颜祸水。
然而结果如何?因为嘴臭喜欢搬弄是非,活不过一个月。
而郑敏敏这样的,才是真正会咬人的狗!就看她想不想!
想想也是,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文案这种事情,如果做不好,早就出乱子了。而现在神策军乃至高伯逸身边一切如常,甚至高伯逸看起来更悠闲了。显然这个女人活干得不错。
“明月言之有理。”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都督,上次玉璧之战,我们前期宣传不错,这次可以故技重施,放下兵器不杀,只诛首恶。”
“不错,还有没有?”
“都督,春季汾河涨水,不如我们在上游修筑堤坝,水攻蒲坂。”
“嗯,很好,你们继续。被采纳的计策都会记功。”
高伯逸面带微笑说道,大帐内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郑敏敏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将这些建议都记录了下来。
散会后,高伯逸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厚厚一叠的所谓“建议”,长叹一声。
“多半都是些不靠谱的。”
“那你还开这个会?”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就行了,你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高伯逸想起入关中的突厥人,那感觉就像是吃生日蛋糕前发现奶油上有一只绿头苍蝇一样。
令人恶心,又无力改变现实。
毕竟,苍蝇已经来了。
“对了,后面怎么唱?”
郑敏敏忽然问了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谁知道啊,我就会唱第一段……嗯,忘掉那些,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情。”
高伯逸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搞出来什么放浪形骸的事情来,当时不是让竹竿把郑敏敏带出去么?怎么最后她还在那?
他心中一阵古怪,却是看到了李达说的那条建议。
只有四个字,被郑敏敏如实记录了下来。
“秘密武器!”
“确实,也到了要用的时候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说道,只是那玩意现在还在玉壁城呢,可以先试探性的攻打一下蒲坂,吓吓宇文宪。
“现在下军令,我说你写。”
“李达和麾下纸甲军,前往玉壁城押送货物。”
“其余人,开始打造攻城器械。水攻的建议就不要用了,蒲坂冲垮了,还挺难重建的。而且这是东西要冲之地,毁掉了挺可惜的。”
“还有呢?”
“将上次的《告周军将士书》誊写一遍,上面的措辞稍微改改,让人在蒲坂城外宣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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