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南线的第一道关口,叫洵阳,大概位置,在今陕西省旬阳县。而位于它西北面的金州,也就是今日的陕西省安康市,则是汉中的南大门。
北周在此建了一个“金州总管府”,类比于之前在襄阳建立的“荆州总管府”,和北齐的“行台”制度有点像,只是权力没那么大而已。
宇邕让跟宇家颇有渊源的陇右李氏出身的李穆镇守金州,他麾下有几只小猫小狗,比如说能奔达、梁景兴、宇桀等无名之辈。
这个宇桀可不是宇泰家族的人,而是当年宇泰还未发达的时候,出身宇部的其他支流,别看叫这个名字,其实跟北周皇族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在军中也是名声不显的存在。
就好比是北齐的鲜卑段部一样,军中姓段的,又是从六镇来的人一大堆,但跟段韶有关系的,却未必有那么多。甚至大部分都完全没有关系。
李穆麾下的周军是边军,连一个军府的府兵都没有。这些人守城有余,进取不足。李穆空有一身本事使不出来,守金州守得有些憋屈,正如跟他对阵的杨素一样,手里都没有精锐,也都是边路,没什么大用,却又不得不在这里呆着。
李穆是老江湖,跟韦孝宽做了一样的选择,主动放弃了均县、勋阳等地今日丹江口水库所在位置。明知道齐国水军占优,那么就不要正中敌人下怀,这是每一个有脑子的将领应该做的。
勋阳往西,沿着汉江,都是崎岖的山路,易守难攻,李穆在此设立了第一道防线,而自己则是坐镇后方的金州,总览全局。
杨素派兵占领了均县,在荆襄招募乡勇,打造战船及漕船,似乎有长期驻扎下去的打算,一直按兵不动。
他这么苟,缺兵少将的李穆,也不会发了疯去撩拨齐军。明明没有战船,却跑水多的地方“偷袭”齐军,李穆几十年行伍,自然不会做这等蠢事。
北线的玉璧,蒲坂,两国重兵对峙,南线却诡异的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这天,杨素收到消息,玉璧城破,周军大半被俘。有一批周军老兵,将会被送到荆州,希望杨素能将这些人接收。
然后,在江陵等地,举行“公审大会”,聚集当地民众参与公审,指认周军老兵中当年在荆襄胡作非为,欠下血债的刽子手。
把这些人挑出来以后,让当地衙门重新审理,专门派人替当地百姓的“苦主”写“诉状”,把案子办成铁案,并流转到荆襄各地,专人宣讲。
至于少部分没有参与当年血案的周军战俘,则是让他们在荆襄当地为奴十年,在衙门里签下契约。
这些人,不要怠慢了,也不要弄死了。
在信中,高伯逸将具体的事情要怎么操作,都交代得很详细,生怕杨素会按照自己的理解,胡作非为。
位于襄阳城的荆州都督府书房里,杨素有些无奈的将手中的长信放下,叹了口气。
高伯逸居然都没提南线进军的事情,极有可能是不想让他杨素带兵入汉中了。至于为什么,其实也很好理解。
南线的这一支齐军,本身就是“打酱油”的。如果周军没防备,那么就西进偷一波塔。但是现在周军这边有宿将李穆坐镇,明摆着没机会。
所以还是不要瞎折腾了吧。
从高伯逸在信中交代的事情就知道,他是希望杨素在荆州做一些安民的事情,刷一波好感。所以周军战俘还没到,高伯逸的信就已经到了。
不会出现周军战俘来了以后,杨素不知道要怎么摆弄这些人的糗事。无论是公审,还是处理那些“陈年旧案”,都非常耗费心力。
南线只有傅伏和杨素二人,政务出众的李德林又不在,杨素也不得不放弃内心的火热,低下头去做一些实际的事情。
高伯逸才是齐国的老大,而不是他杨素!
如果高伯逸详细交代的事情都没做好,那么哪怕打进关中,也会在对方心中留下恶劣的印象。
如今玉璧城已破,周国遭遇重创!谁都知道,周国有极大概率要扛不住了,以后就是齐国的天下,不,以后就是高伯逸的天下了!
这个时候,是立下一点可怜的战功重要,还是讨高伯逸的欢心比较重要。
杨素从来就不是一个傻子。他有今日的地位,自身的聪明才智,确实是一个因素,可惜天下聪明人何其多!
他能走到今天,没有被人搞死,全是因为高伯逸的提携,系统性的各种安排。没有高伯逸,他就是什么都不是!
在别人眼中,他杨素就是高伯逸的铁杆亲信,篡位都要冲在最前面的。如果自己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哪怕高伯逸大度,不来收拾自己,恐怕那些想讨好高伯逸的人,也不会对自己客气的。
杨素一直有一个军功的梦想,一人一军灭一国,大丈夫当如是!这个机会,现在似乎就在眼前,只不过稍微有些阻碍。
人生的最难之处,果然是在于利益的抉择。那些毫无希望,只能默默做着必须要做之事的人,反而不会觉得难。
因为他们连思考这些的时间都没有。
“罢了,那就”
“杨长史,周军那边派人过来了,似乎是悄悄过来的。”
门外亲兵小声说道。
诶?
杨素一愣,怎么正当自己打算放弃军功的时候,这“机会”就来了呢?此时他有种后世高考后是读清华还是北大的两难烦恼。
“带进来吧。”
杨素沉声说道,想了想平日里高伯逸的样子,也有样学样的斜靠在椅子上,一副刚刚睡醒的懒散模样。
“来者何人呐?”
杨素漫不经心的问道,其实内心已经如同火烤一般。
“鄙人乃是能奔达将军的亲信,听闻齐军乃是仁义之师,所以特意来向齐军投诚。这是我家主公的亲笔信。
若是杨将军信得过我家主公,三日后子时,将会打开洵阳城城门,让齐军进入。而我家主公,则会交出手里所有兵马,带着家小前往襄阳避难。”
来人将能奔达的信,双手呈上,递给杨素。
“两军交战,无缘无故就要献城投降。恕在下直言,你们这么做,让我有些好奇。”
杨素看完这封语气异常谦卑的信,感觉很奇怪。
感觉对方完全没有使诈的余地,怎么就突然这样崩了?没理由啊!
哪有人一仗都不打,直接就投降的?起码你反抗一下吧?
我们是在打仗,不是在跟你们操演啊!
“你家主公还说了什么没有?”
“呃,我家主公说,高都督提倡天下一家,麾下的齐军,乃是仁义之师,不杀战俘,所到之处秋毫无犯。
如今玉璧城已破,周国破灭只在旦夕而已。继续坚守南线,已经毫无意义。现在两军尚未交战,也未造成任何杀孽,正是顺应时势的时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故而我家主公当机立断,决意投诚,希望高都督接纳。”
“你且先回去,拿着我的信物。按你们的计划,三日后,我派人来接手洵阳。”
杨素将手上的一个白玉扳指递给周军使者说道。
“如此甚好,在下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周军使者走后,杨素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己正要放弃西进计划的时候,事情居然有“转机”,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杨素有点犹豫,到底应不应该走这么一遭。
其实,洵阳那边耍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杨素可以先拍个一两百人,去接手那边的县城,然后让周军转移到均县。
如果周军不服从转移,那么就必定是使诈,齐军无非损失这点人罢了。可是周军将领难道不会给自己留后路?
你今日把齐军耍得够爽,将来万一做了阶下囚怎么办?以目前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性不仅有,而且完全不能忽略不计。
本来没仇怨的,硬是要搞点事情出来,让对手把你记恨,说真的,这种将领以后被敌军俘虏以后,尸体吊城门口示众都是咎由自取!
只要稍稍揣摩下就知道,此事很可以试试。
“来人啊,将傅伏将军找来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杨素提着佩剑就出了书房门。
今日是郑敏敏的“大好日子”,居然被不约而至的王琳打断,哪怕是高伯逸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好不容易送走王琳这尊大神,他悄悄的来到郑敏敏的卧房。
刚才没做完的事情,现在可以继续了。
他迅速脱掉衣服,钻到被子里,却发现里面的女人,居然也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竹竿每日蹲点的房间里,郑敏敏裹着厚棉袄,想笑又不敢笑,想哭又感觉今天的事情,真的是挺可笑的,一时间精致的小脸纠集在一起,看着格外怪异。
“主公家的妻妾里面,对主公最为情真意切的人,除了李家娘子外,就属你了。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自暴自弃。”
竹竿苦劝道。
“唉,我也知道。我本来就没那么大的心思,再说,我跟阿郎之间,那是不一样的,我跟她们都不一样,也不要跟她们争什么。”
郑敏敏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可是今日应该是她跟高伯逸上床啊,初夜呀,第一次啊,凭什么让给别的女人呀!
“我也是没料到,为什么元仲华会来。更是没料到,她跟你谈了一番后,你就把卧房让给她了。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如果是李家娘子,你自然要礼让她三分。可是元仲华嘛,她算老几?主公的一个玩物而已。”
竹竿有些不屑的说道。
高伯逸能为了郑敏敏生病而不去前线,就足以说明了很多事情。要是谈“争宠”,元仲华大概不是对手。
“你不明白,现在正是阿郎需要元氏力量的时候,这一步,说不定就能打开蒲坂的局面了。这么关键的时刻,我让一让,没什么的。
你看她偷看我的眼神,就是那种无可奈何又有些佩服的眼神。
关中也有很多元氏的族人,他们现在正是做决定的时候。”
元仲华乃是孝帝元宏一脉的嫡系,她的话,很好使!
这一点是完全不需要怀疑的。连高洋那么恨元氏之人,都没有杀元仲华,足以见得她的能量之大。或者可以这样说,元氏原本是跟高伯逸接不上头的。
但是有了元仲华在其中穿针引线,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就好比是高伯逸当初跟世家完全没交集,但是娶了李沐檀以后,北方世家就如同苍蝇一样围上来了。很多时候,人情关系是存着的,彼此间需要一个看上去不太重要,实际上却是重中之重的纽带。
而元仲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破了玉璧城之后就来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很想念高伯逸?
恐怕是为了齐国的元氏族人,以及为关中的元氏族人奔走,才是此番到这里的最重要原因。
果然啊,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我一直都不明白,阿郎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培养我。要说聪明的话,世上聪明的女人挺多的吧?”
郑敏敏像是一条咸鱼,趴在桌案上,困意阵阵袭来。
“这么多年,其实主公真的是谁都没有完全相信过,他一直都是有保留的。而你嘛,一来是个女人,不可能背叛他,男人发达了可是要篡位的,主公可不想培养出第二个高伯逸来。”
竹竿今天的话有点多。
“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主公一直很佩服当年扶持孝帝上位的冯太后,他评价后院诸位娘娘,还特意提起你了。”
“诶?他说我什么。”
郑敏敏突然来精神了。
“他说你有冯太后之才智,却无冯太后之,将来危急时刻,可以托孤。”
竹竿煞有介事的说道。
“我在他心中评价这么高?那李家娘娘呢?”
郑敏敏有些紧张的问道。
“主公说他希望能走一条新路出来,如果将来李家娘娘主政,一定会走老路,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他还说你一定是最懂他心思的女人,他虽然不能给你名分,但是很有可能会托付大事给你。
你可别跟他说,我说了这话。”
竹竿很认真的说道。
“你放心,我肯定什么都不说。公孙先生,我跟你结拜兄妹怎么样?”郑敏敏盯着竹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