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敏成了高伯逸的“秘书”之后,这位日理万机的高都督,几乎把所有的案工作都交给了漂亮小秘来做,腾出来的时间跟精力,则是用来思考齐国的未来。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让别人代笔,有些信件,还是需要高伯逸亲自来写的。比如说,写给阿史那库头的信!
据史书记载,突厥的佗钵可汗曾经对身边人说:“但使我在南两个儿孝顺,何忧无物耶!”
这里的“两个儿子”,说的就是北齐与北周。
嗯,佗钵可汗是后来的封号,现在嘛,这个人就叫阿史那库头。
高伯逸相信,阿史那库头在部落遭遇重创,被宇邕打了闷棍之后,会没有跟自己合作的心思?
根据边疆密谍回报的信息看,阿史那燕都,是将各部落的牛羊等物资统一收缴,然后与周国统一定价,统一交易。
交易得来的东西,再根据出货比例的不同来分配,做事还算地道。
所以两边开互市半年有余,规模越来越大,很有些成果。高伯逸相信,宇邕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好处,尤其是可以用来开垦土地的耕牛!
这些与周国互市的部落当中,阿史那库头的部落,就是其中一个大头。因为他的部落之前遭遇重创,所以现在正在拼命的兼并周边的小部落,补充人口。这里面,所需要的物资数目,就有点吓人了。
但是,阿史那燕都,却控制着阿史那库头获得周国物资的规模,哪怕这个规模在所有部落里面已经首屈一指。
综合各种情况来看,高伯逸觉得自己写的这封信,阿史那库头应该会很有兴趣的。苍蝇不叮无缝蛋,只要你有需求,就会有弱点,那大家就有坐下来谈的机会。
正如之前强硬的阿史那玉兹也愿意坐下来谈一样,高伯逸相信阿史那库头会识时务的,毕竟,人家历史上可是当了突厥可汗的人,能没点政治头脑么?
正在这时,竹竿面无表情的走到高伯逸身边低声说道:“李达已经在衙门外等着,可以去了。”
终于可以了么?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我和李达先去城外大营,你去叫郑敏敏来,记得提醒她,将那个记录的大册子一起带着。”
又叫这个女人?
竹竿略微有些困惑。
你要说高伯逸好色吧,好像也不至于,郑敏敏现在还没被吃掉,也不知道高伯逸这厮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要是他不好色吧,整天出门带个妹子算什么事?
“主公今日我们是去峰山,事关重大,带着郑敏敏不太好吧?”
竹竿拱手问道。
高伯逸摇了摇头说道:“女人能顶半边天,不要有偏见,去把人叫来就行。她要是不愿意去,你再送她回去便是了。”
崔泌作为女流之辈,就把大齐开发银行管理得井井有条,竹竿用的每一钱其实都是从那里来的。若是看不起女人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只怕要得罪不少人。
“喏!”
竹竿虽然不太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却也不想故意给自己找麻烦。
他来到郑敏敏的住所,翻墙而入,却看到这个女人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魂魄都要被吸到里面去一样,丝毫没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已经进了院子。
此女居然有如此大的变化?
竹竿暗暗心惊。
当初见到郑敏敏的时候,对方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一副世家千金的娇俏模样。现在看着,一身宽松粗布衣看不出身材,灰不溜秋的,虽然干净整洁却是毫无颜色。
身上一件饰品也没有,长发也被盘起,用木簪固定住,整个人看起来颇为中性化。估计把高长恭找来,跟她穿一样的衣服,给众人看看。
谁更像女人都不一定呢!
高伯逸是怎么把一个女人弄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郑家小娘,高都督有请。”
竹竿拱手行礼,恭敬说道。
“公孙先生,小娘这样的词不要再提,在下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是有官职的。楚王府秘书间掌书,你可以叫我郑秘书。”
郑敏敏将那本厚厚的册子放在石桌上,冷淡的对竹竿说道。
换头了?
竹竿心中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郑秘书,你是主公的妾室,叫小娘无可厚非。”
“那不一样。”
郑敏敏摇了摇头道:“妾室,只需要在床上把主公伺候好就行。而我做的,显然不是这些。你可以当我是你的同僚,带路吧。”
竹竿有点明白高伯逸为什么要把郑敏敏带着了。邺城里好多知情人,都把郑敏敏当个笑话看待,只有她自己不把自己当笑话。
竹竿想起高伯逸经常挂在嘴边的“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此刻深以为然。
而郑敏敏想的则是,昨晚高伯逸又来了,教了她一个叫“复式记账法”的东西,据说崔泌等人已经在银行里面推广开了。好像高伯逸每次跟自己见面,都会教给自己一些新东西。
然后她就要把这些东西应用到实际中。
那种成就感,是以前字待闺中时完全不曾有过的。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前十几年,几乎都是在虚度光阴。
虽然高伯逸并未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郑敏敏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已经被对方俘虏,那种被紧紧抓住感觉,令人窒息。
经常被高伯逸夸赞,都让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可以做一番大事出来。现在只要高伯逸能轻轻抱住她,她就敢献身给对方,绝不犹豫。
可惜高伯逸在这方面好像就是被“封印”了一样,当真就是把自己的角色定位于上司和老师,比柳下惠还守规矩。
这也让郑敏敏异常苦恼。
“对了,今天我们是去哪里?”
郑敏敏问驾车的竹竿道。
“去峰山试验场。”
“嗯,知道了。”
郑敏敏显然知道这个地方是干嘛的,这也让竹竿心中暗暗警惕。看起来,这个女人确实是很得高伯逸信任。
更关键的是,自己竟然不知道这事!
到城外跟高伯逸汇合后,高伯逸坐上竹竿的马车走了,而郑敏敏则是由李达等人护送同行。李达在人情世故方面比竹竿强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一见到郑敏敏,就直接拍马屁,说对方天生丽质,不用打扮都是倾国倾城云云。
郑敏敏只是轻笑,并不说话。
“郑秘书,上次的考核”李达有些扭捏的问道,欲言又止。
上次从磁县回来,李达所部全体参加攻城演练的人,都得到了一笔小小的奖励,也叫做“辛苦费”。然而,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的俸禄则是被扣光!
原因就是郑敏敏把当时的那些记录,拿回到高伯逸那边,高伯逸又召集神策军内诸将,宫廷卫队的康虎儿等资深百保鲜卑,还有卢家的卢叔武卢老爷子等“业内大佬”。
建立沙盘后,参考这些数据,进行推演,模拟韦孝宽可能会出的歪招贱招。得到的结论就是,李达所部若是只有这样的实力,别说是攻下玉璧城了,只怕到时候连全身而退都很难。
于是李达等人直接被扣了一个月俸禄,外加军营内日常训练加倍。
解铃还须系铃人,念头不通达的李达,直接就把关注重点放在郑敏敏身上了,这里可是源头!李达才不在乎郑敏敏是真有过人之处还是靠跟高伯逸睡觉上位的呢。
“那个,我只是个没有感情的记录员。”
郑敏敏搬出了高伯逸经常说的话。
李达瞬间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精打采的问道:“高都督让你和我坐一辆车,就是想你通融一下,郑秘书考虑一下?”
“高都督没有跟我说这事呢。”
郑敏敏油盐不进,小声说道。声音很柔和,语气却是坚定。
李达突然感觉,高伯逸弄个小娘子来干这事,确实是妙哉。他们这帮五大三粗的丘八,谁他喵的能拉下脸来威胁一个小娘子啊!
这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了。
“好吧,郑秘书,您今日可要如实记录啊。”
李达哭丧着脸说道。
“好说好说,李将军客气了。”
峰山位于滏水河以北,离邺城不远。早前几个月,高伯逸就派人将这里完全封锁,建立了一个全新的“试验场”。所有在邺城郊外工坊秘密研制的武器装备,都会统一在这里进行测试。
李达和麾下甄选出来的“一百勇士”,被高伯逸召集到这里来,进行投掷训练。
“主公,我们不是在大营里都要练习投掷么?为什么要来这里?”
李达有些不解的问道,心中隐约有个猜想。
“好好投,投不好的话,会死人的哦。”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李达的肩膀说道:“我已经准备了一千贯钱,作为你们的丧葬和抚恤。但我希望,永远不要用到这些。”
他指了指不远处垒放得整整齐齐的红色陶罐继续说道:“待会康虎儿会给你们示范,要怎么抛掷。看到那边的地道没有?都躲在地道里,抛的时候爬上去,一跃而起,抛出去之后,再跑回坑里面来。”
我特么!
李达知道高伯逸要干什么了,红色陶罐!
那可是把段韶打得灰头土脸的东西啊,会爆的!
现在要训练这玩意了么?
李达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也算是久经战阵。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手脚却忍不住有点抖动。那一战,他是不知道红色陶罐的威力,就直接点火丢了出去。
他以为只是像猛火油一样,制造一片燃烧的隔离带而已。
谁能想到那玩意恐怖如斯啊。
万一谁抛的时候没摸准,扔自己身边了。
那要怎么办?
他压下内心的恐惧,却看到那个许久未见的前资深百保鲜卑康虎儿,走到高伯逸身边,手里还拿着一个红色陶罐,陶罐上方,那熟悉的“尾巴”,让李达忍不住一抖。
没错了,就是这玩意。
康虎儿走到郑敏敏身边,低头行了一礼道:“郑秘书,那边地上划了线,有不同的色带,你看清楚落点就行了。”
“好的。”
郑敏敏坐到坑道远处的一张桌案前,铺开那个大册子,准备开始记录。
“等下抛的时候,你数一下,大致上经过了几次呼吸。你自己的呼吸,次数也记一下。”
高伯逸在郑敏敏身边说道。
康虎儿深吸一口气,助跑了两步,随即借着惯性,将手里的红色陶罐,猛的朝着前方铺好的沙地丢去!
噗的一声,陶罐未碎,陷入沙中。郑敏敏看到这个陶罐位于黄色的线与橙色的线之间,她在册子上写道:康虎儿,黄线。
“对了,如果抛不到最近一条线的,明日起就不是神策军的人了,你们自谋生路啊。”
高伯逸喊了一句,吓得李达手里的红色陶罐差点掉到地上。刚刚他也看出来了,康虎儿没有“点火”这个动作,说明现在只是“闹着玩”而已。
没想到高伯逸还是要玩真格的。不过李达对此并不担心,若是谈到臂力,他们这些资深丘八,是绝不会输给别人的。
哪怕是高伯逸的右臂,也未必比得过自己。当然,高伯逸那支天生怪力的左臂就不用说了,谁也比不过他。
李达学着康虎儿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刚刚准备助跑,高伯逸突然带着疑惑问道:“你的火折子呢?怎么不点火?”
嗯?要点火么?
李达傻眼了!刚才康虎儿就直接丢出去啊!也没看到他点火啊。
做人不能双标成这样吧?
高伯逸走到李达身边,递给他一个小竹筒,这正是昨晚才刚刚做好的火折子。
“康虎儿不是神策军的人,请问,你也不是神策军的人么?”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问道。
“呃,在下是神策军都督不加大字的都督,就只是一部主将而已。”
“这不就得了么。点火吧,小心一点哦。那笔抚恤金,我已经跟崔泌说好了,万一你们出事,会直接派人送到你们家里的。”
“不,不会出事的。”
李达接过火折子,吞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的点燃红色陶罐上的印信,结果这条印信似乎跟原本的不太一样,刚刚被火点着,就开始迅速然后,仿佛毒蛇扑食一样!
我的妈诶!
李达本能一样的助跑,抛掷,红色陶罐稳稳的落在了离他们最近的黑线前面一点点,差点就不过了。
好险!
李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却猛然注意到一个很吓人的细节。
这红色陶罐,为什么没有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