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雄城,果然是名不虚传。”赵隐站在襄阳城的西门渡口,微微有些愣神。
他抬头看着高大的城楼,那张一直微笑的脸庞也渐渐变得肃然起来。
诸葛亮隆中对有云: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现在巴蜀和秦地都在周国手中,听说一支周军已经占据了邓县!看起来像是防备王琳北上,实际上却是在演双簧!
邓县在哪呢?离襄阳不过百里,就在北面偏西一点。
这只军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只能是从汉中沿着水路而来的援兵!
如果没有王琳的默许甚至帮助,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王琳军长于水战,拦住不善水战的周军易如反掌。
汉中水路沿着汉江到丹江口,再途径襄阳,上岸后去汉江北面的邓县,这条路快得很。
没有王琳的接应,对方能如此从容么?
怎么可能!没有哪个主将敢这么冒险的。
他赵隐眼睛还没瞎呢!
在这种情况下劝说王琳归顺?
那岂不是跟天方夜谭一样。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道理,他赵隐长吃了这么多年饭会不知道么?
现在是王琳漫天要价的时候,而不是反过来。
然而高洋觉得能搞定,赵隐自然也得往这里跑一趟。
这是做臣子的责任与悲哀。再说,他此番来这里还有一件要紧事。
现在王琳的位置特别像楚汉之争后期,韩信被封为齐王以后的态势。
王琳投靠齐国,则齐国胜。
王琳投靠周国,则周国胜。
所以段韶在南阳一直没有动手,而是守住比阳不动周国叫淮州,这就叫引而不发,随时都能缩回去回去就是驻扎在今日的驻马店市。
不要说别人傻,世上有多少傻子呢?
段韶不傻,王琳亦是不傻。
心情复杂的被引进城内,赵隐忽然发现天空开始飘雪,鹅毛大雪!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会见到唐邕,不需要听他说什么,刀斧手上去直接将其砍成肉泥便是!”
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跟王琳正在密谋。
此刻高伯逸脸上阴沉得可怕,让王琳都有几分畏惧。
“贤弟,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我还未跟齐国撕破脸。
这么明火执仗的杀一个宰辅人物,有点不好吧。”
王琳颇有些犹豫,如果只是软禁他绝无二话,但直接就上去砍,董卓当年也没这么狂啊!
“大哥,亲兄弟明算账。
我把家眷都放在你这里了,和我相关的几万人,我的亲眷都赌在这一波了。
大哥不要说是背叛我,就是稍微迟疑片刻,都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杀了唐邕,断了大哥麾下某些人骑墙的念头,免得他们到时候有些不该有的想法,大哥觉得如何?”
高伯逸这话绵里藏针,让王琳陷入了深思之中。
正在这时,亲兵在门口,报告说齐国使者已经到了府衙门口!
“他有没有自报家门?”
王琳沉声问道。
“大帅,来人自称叫赵隐。”
是他?
高伯逸连忙抬手拦住王琳,低声道:“将刀斧手都撤去吧。”
王琳松了口气,这事他正觉得难办,结果唐邕没来,他也不必做选择了。
高伯逸躲到屏风后面,王琳端坐于书案前,吩咐亲兵将赵隐带进来。
“赵先生,久仰大名了。”
王琳可能不关心北齐的宰相是谁,但对于说降王思政的牛人,一定不会没打听其事迹。
他这话可是发自真心。
“子珩王琳表字兄啊,陛下让我来劝你,说可以把两淮之地让给你和你麾下兵卒。只要他在位一天,就保你平安无事。
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王琳看朴实如老农的赵隐,似乎根本没有劝说自己的意思,完全就是在照搬高洋的召令,也是大感奇怪。
“赵先生不打算劝劝我?”
王琳疑惑问道。
买卖你来我往正常,但你总不能不问价格就直接买吧?你这态度不像是来做买卖的啊!
“邓县的周军已经说明一切。老夫说得再多,无异于缘木求鱼。
这么多兵马对峙,岂是老夫这张嘴就能决定的?”
赵隐慢悠悠的说道,弄得王琳好不尴尬。
独孤信可恨的很,你在邓县悄悄当乌龟不就好了,居然还打出自己的旗帜!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里一样!
当然,王琳不可能指着独孤信鼻子骂,因为那里是周国领土,人家爱怎么玩都可以。
“外面鹅毛大雪,先生今夜住一晚,明日再回去可好?”
王琳没有过多解释,他也不是个善于欺骗他人的人。
两人虽然没有谈拢,但是气氛都很好,毕竟,他杀赵隐,扣押赵隐,都是异常无聊的事。
赵隐也没有故意说一些刺激王琳的话,比如说将军命在旦夕之类的,这劝降真是异常佛系。
“好说,多谢款待。那请带在下去歇息吧,这天寒地冻的,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有些够呛。”
赵隐居然就真不问了,面色淡然。
“来人,带赵先生去上房歇息,不得怠慢!”
王琳自然是让亲兵好生招待赵隐。
等赵隐离开后,高伯逸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贤弟,赵隐什么都没说,这是何意?
你之前不是说高洋一定会派人来笼络我,拿两淮之地作为交换襄阳的筹码吗?”
王琳疑惑不解的问道。高伯逸的推测很合理,不合理的是赵隐实在是太安静了。
此人喜怒不形于色,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赵隐此人深藏不露,他大概是知道我在这里,或者说他已经猜到我在这里了。
今夜我去见见他再说。”
高伯逸肯定的说道。
两人见面?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王琳沉吟不语。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目前局势如此诡谲,他不得不小心为上。
和高伯逸一样,他的身家性命,何尝不是全压在上面了呢?
入夜,赵隐在厢房里没有睡觉,而是要来了房四宝,开始在纸上写字。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个黄口小儿居然能写出这种句子,不是看透了世情,就是妖孽转世。”
他又在纸上写着“进退两难”四个字,听到有人敲门,连忙将纸放到油灯上点燃,片刻便化为灰烬。
“进来吧,门没锁。”